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後記二：塵埃落定(3)
詩冬說打就打，李雲飄不得不應戰，提著龍槍迎了上去。
兩人使的都是龍槍招術，李雲飄知道詩冬在孤山決鬥時偷學過龍槍，但沒想到詩冬的龍槍如此嫻熟，一招一式十分正宗，這讓他十分吃驚，她這是在哪裏學的？
李雲飄曾經帶兵出征，浴血沙場，龍槍在手，身上頓時生出一股彪悍殺氣。這讓在一旁觀戰的李雨桐都感到詫異，她也從未見過大哥如此霸氣，大哥從來都是翩翩君子、為人和善，他們在這裏隱居的這幾年，大哥更是越來越平和。但此刻李雲飄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霸氣熏天、殺氣騰騰。
詩冬也是從彊場廝殺搏命過來的人，一槍在手，渾身充滿蕭殺之氣。
兩人旗鼓相當，殺了個飛沙走石。
詩冬暗讚，李雲飄在沙場出生入死，終於悟出了龍槍精髓。李雲飄則更是吃驚，詩冬的龍槍精絕到了這個程度，絕對有人指點，這實在太奇怪了。
李雨桐看得心驚肉跳，但宇兒卻眉飛色舞，小手小腳不時還學著比劃兩下。
兩人打了一百多回合，除了絕殺「天地歸一」之外，把龍槍三十二式盡數使來，也不分勝負。
李雲飄退出圈外，他有太多問題，想問個明白。
但詩冬現在不想說其它事，她用命令的口氣說：“東亭府龍槍傳人李雲飄聽著，我現在就把東亭府的東西還給你，你記住了！”
李雲飄還想說什麽，但詩冬不理他，閉上眼自顧自的念起了口訣。
李雨桐聽得似懂非懂，但李雲飄聽了幾句就知道是什麽了，心中大駭，他強壓下激動，全神貫注聆聽口訣。
詩冬念完，李雨桐終於明白詩冬念的是什麽了，她驚叫：“天地歸一！這是天地歸一的口訣！你是怎麽知道的？”
天地歸一的口訣連東亭府門主李開泰都不知道，詩冬是怎麽知道的？是誰把龍槍教給詩冬的？還傳授了天地歸一的密訣！要知道菩提五門曾經是東亭府的仇家，詩冬與東亭府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這怎麽可能？
詩冬沒功夫解釋，她對李雲飄說：“大公子，我演示一次，仔細每個步驟！”
她又看了一眼宇兒，對他說：“宇兒，你也要用心看著記著，不要光是好玩了！” 口氣有一絲嚴肅。
宇兒挨了批評，有些委屈，他才一個五歲的孩子。
詩冬開始演示，她一邊演示一邊解釋。
天地歸一並不複雜，主要在意會，意念不到學了也是白學，李雨桐就沒看出訣竅，但李雲飄則有所領悟。
詩冬演示完後看向李雲飄，李雲飄點點頭，默默的揣起龍槍。兩人深吸一口氣，持槍對視，圍著圈子走起來。
兩人要決鬥龍槍絕殺「天地歸一」了！
李雨桐知道厲害，拉著宇兒避到一邊。孤山決鬥時李天葵使出天地歸一，差點把天撕破了，這次是兩人同時使出天地歸一，勢必更為驚天動地。
“鐵馬金戈！” 詩冬一聲喊。兩人步履加快，長槍舞起來，似乎大戰來臨。
“萬馬奔騰！” 詩冬又是一聲喊。兩人奔跑起來，長槍揮舞如風，有如兩軍開始衝鋒。
“雷鳴閃電！” 詩冬再喊。兩軍相交，刀槍撞擊，排山倒海。兩人把長槍舞成兩個光環，一個金光，一個銀光，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光彩炫目，似乎還夾帶著雷鳴閃電。
“修羅殺場！” 詩冬旋轉起來，飛向李雲飄。李雲飄也旋轉著迎了上去，地上的塵土向上漂浮起來，天光變暗，刀槍之光在塵土中若隱若現，有如兩軍展開了慘烈的廝殺，戰場變成了修羅場，地獄陰間。
李雨桐看得臉色煞白，這就是戰場？現在雖然隻有兩人在決鬥，但李雨桐卻感到千軍萬馬在廝殺，隻有在戰場上九死一生，在地獄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才有這種超強殺氣。
“魂兮歸來！” 隨著詩冬一聲喊，她和李雲飄同時把槍往上一挑。
李雨桐覺得他們兩人把天挑了起來，兩股氣旋在兩把長槍上交織扭動，成了兩條飛龍。
“天地歸一，殺！” 詩冬一槍砸了下去。
“殺！” 李雲飄也是一聲喊，全力一擊。
兩把長槍相撞，一聲炸響，空氣暴裂，氣浪呼嘯而出，沙石崩飛。
李雨桐隻覺一陣狂風撲麵而來，頭發被吹得豎立起來，她突然覺得四周安靜下來，沒有一點聲音，隻有氣浪餘波。
等塵埃落下，隻見李雲飄單腿跪在地上，口角帶血，仰首看著詩冬，詩冬的銀槍停在他頭頂。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詩冬收回銀槍：“大公子，恭喜了！”
這時宇兒提著小竹槍衝過來，“舅舅！”
宇兒一槍捅到詩冬腰上，詩冬晃了一下，站立不穩，退了兩步才站住。
「天地歸一」是最後的絕殺，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此招太傷身，耗盡了詩冬的真氣，被小孩兒一撞都差點摔倒。
“宇兒！” 李雨桐喊住宇兒。
宇兒雙眼圓鼓，氣呼呼的問詩冬：“白衣娘娘，你為什麽打我舅舅？我長大以後一定會勝過你，也打你一棍子。”
詩冬誇獎：“好孩子，有誌氣！宇兒長大以後肯定會勝過姑姑。”
她對李雲飄和李雨桐兄妹一抱拳，“就此別過，照顧好宇兒。”
“詩冬夫人，” 李雲飄忍不住問：“龍槍是我二爺爺傳授給你的吧？” 李雲飄已猜出是李天葵把龍槍絕技教給了詩冬，這是唯一的可能，隻是想不通為什麽，是怎麽做到的。
詩冬說：“為了不讓天下第一神兵器失傳，我受人所托，代傳龍槍。現在東亭府的東西已經還給東亭府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從此江湖再無龍槍。” 言下之意她的使命完成了，也要封槍，再也不用龍槍了。
詩冬就要轉身離開。
“詩冬！” 李雨桐叫了聲。
詩冬看向李雨桐，李雨桐猶豫了一下問：“他，他還好嗎？”
詩冬看了一會兒李雨桐，“他很好！他知道你們母子安好的消息一定會非常高興。” 說完離去。
李雨桐心中一陣酸楚委屈，眼淚順著臉頰流下。
宇兒很懂事的過來拉著娘的手。
…
不久武林就傳出供奉在東亭府祖廟的龍槍被人盜走了。
東亭府非常難堪，不但龍槍絕技失傳，連祖宗留下的龍槍都丟了，都說是因為東亭府二房把長房趕出家門，祖宗發怒懲罰不肖子孫。
門主李開山甚是惱怒，龍槍是東亭府的鎮山之寶。沒有了龍槍，他這個門主名不正言不順，有名無實，十分窩囊。
李開山唯一的兒子李雲祥當年離家出走，從此再無消息。李開山過世以後，門主後繼無人，東亭府也早已名存實亡，從此就散了，三百多年的江南第一世家化為曆史塵埃。
到了宋神宗年代，宋朝出了個大將軍狄青，此人的一杆槍出神入化，有人識出他的槍法是東亭府祖傳龍槍，以為他是東亭府後人。
狄青不是李唐家後人，他是隴西李家槍弟子，而李家槍的創始人就是從東亭府出走的李雲祥。
當年李雲祥見東亭府分裂，李雲飄戰死，父親李開山又逼搶東亭府門主之位，他於心不忍，便離家出走。後來他又聽聞父親與馬碧遠有勾結，與大伯之死和東亭府出征都有牽連，從此再未與父親聯係，獨自回到祖籍隴西，隱姓埋名，自立門戶。
李雲祥沒有足夠的戰場生死磨練，東亭府出征南唐時李開山不讓他出戰，結果龍搶再也無法突破，至死也沒有練成“天地歸一”絕殺，這是他的終身遺憾。
李雲祥心有不甘，也不想龍搶失傳，就破例收授資質高的外姓弟子。這點有些像他爺爺李天葵，李天葵當年也破例把龍槍傳給了詩冬。
李雲祥看上了狄青的武學天賦，便將龍槍傳授於他。狄青在與西夏的戰鬥中終於領悟龍槍精髓，學成「天地歸一」絕殺，成為一代傳奇名將，也替師傅李雲祥圓了龍槍夢。
由於狄青驍勇善戰，戰功赫赫，一路升任到宋朝最高軍事長官樞密使。有傳說狄青是武曲星下凡，與文曲星包拯共同輔佐宋仁宗。李雲祥可以驕傲了。
…
峨眉山千佛頂，中秋之夜，明月高掛，月光如水，山巒輪廓清晰。峨眉派掌門歆蝶師太站立在山頂，凝視著遠山。
聽到身後衣衫破空之聲，歆蝶轉身，神龍堂方丈天星禪師站在一丈開外。
“歆蝶師太早到了？貧僧來遲了！” 天星禪師抱歉說。
“天星禪師多禮了！我也剛到，中秋夜的峨眉山真美。”
三十年前神龍堂天星小沙彌與峨眉派掌門靜心師太定下十年比武之約，今天是神龍堂掌門與峨眉派掌門的第三次比武。
第一次比武靜心師太敗給了天星，相約十年後再比過。幾年過去後，靜心師太始終想不出破解「婆羅門圖」的辦法，眼看第二次比武臨近，她憂鬱成疾，竟一命嗚呼，撒手去了。在彌留之際她將掌門之位傳於歆蝶，因為隻有佛光劍法才有可能打敗婆羅門圖，而歆蝶修練佛光劍法已有小成，是峨眉派唯一可能打敗天星的人。
當年天星死裏逃生，學成神功後回到神龍堂，把峨眉派封禁在山裏，不準峨眉弟子出山。這對峨眉派來說是奇恥大辱，但靜心師太也無可奈何，技不如人，隻有忍下這口氣。
歆蝶氣憤不過，她性子剛烈倔強，明明知道打不過天星，卻偏偏要找天星打架，或許是知道天星不殺人，就死乞白賴的逼天星比武。
天星對歆蝶的固執也是服了，無奈之下隻有隔三差五應付她一下，往往是一招就把她打發了。但歆蝶不放棄，鍥而不舍，連年不斷的找天星比武。她的功力也在“比武”中不斷提高，從開始隻能接天星一招半式，逐漸的可以接下三五招。經過十多年的磨練，歆蝶終於在佛光劍法上有所突破。
歆蝶成為峨眉派掌門以後就再也沒來找過天星，作為一派掌門她必須顧忌峨眉派臉麵，不能再死乞白賴的上門找虐。
第二次比武，歆蝶作為新任峨眉掌門出戰，自然敗得很慘。但在這次比武中她總算領悟了佛光劍法絕殺「金光萬丈」的劍意，便與天星約定十年後再戰。
又是十年的修練，歆蝶已把佛光劍法融會貫通，金光萬丈也已練成，成為自峨眉派始祖後第一個練成金光萬丈的峨眉派弟子，成了名正言順的佛光劍法傳人。峨眉派歡呼雀躍，峨眉派終於揚眉吐氣，可以再次笑傲江湖了。
但峨眉派要出山還必須過天星這一關，所以今夜這一戰對峨眉派來說是命運之戰。歆蝶這麽些年也被天星壓得抬不起頭，她臥薪嚐膽，嘔心瀝血，等的就是這一天。
兩人對視一會兒，十年過去了，兩人都變化了許多，雖然都才四十出頭，天星已是一派高僧的雍容，而歆蝶儼然一派掌門人的威儀。
天星打個揖說：“歆蝶師太，久違了！”
歆蝶回個禮說：“十年不見了，天星禪師的修為想必又精進了！”
兩人之間說話客氣了許多，想當初歆蝶左一個小和尚，又一個小賊的叫喊天星，即便有求於天星也從未好言好語。天星也從未原諒歆蝶，從不主動與她說話。現在都過了不惑之年，當年的怨恨都淡了，但這十年之約卻堅守著，這也是他們兩人的唯一交集。
歆蝶見天星手持一根禪杖，便好奇的問：“天星禪師今天不用劍，改用禪杖了？”
天星說：“歆蝶師太己經悟透佛光劍法，貧僧今後不會再使用佛光劍了。恭喜師太，佛光劍法終於又回到了峨眉派，貴派祖師泉下有知，也該欣慰了。” 歆蝶的武學脫繭而出，進入天道境界，一切都在天星的預料之中。
歆蝶臉有些發熱，不管她承認不承認 ，她的佛光劍可以說是天星教的，人家把她教會了，就改用本門的武功了。
“這麽說今晚是佛光劍法與婆羅門圖的決鬥了？終於等到這天了！” 歆蝶說。
“終於等到這天了！” 天星也說。
原來天星傳授歆蝶佛光劍法也是為了今天。當年祖師爺敗給佛光劍，始終找不到破解之道，遺憾終身，隻有把婆羅門圖束之高閣，封藏起來。今天他要用婆羅門圖擊敗佛光劍法，了卻袓師爺的心願。
聽說那天晚上兩人鬥了一夜。在中秋夜明月光下，兩條人影在千佛頂跳躍奔騰，夜色中佛光劍映著清冷的月光，每次飛舞都似流星在夜空中劃過。有人說天空中都映著他倆的打鬥的影子。峨眉弟子更說她們在金頂都能看到掌們使出「金光萬丈」絕殺時的光芒。
那天晚上誰輸誰贏，除了他們倆人沒有人知道，他們誰都沒有說，峨眉派也沒提過重出江湖之事。
天星與歆蝶倆人的十年之約繼續著，每過十年都會來千佛頂決鬥。
歆蝶師太終其一生再也沒有下過山，峨眉派在天星有生之年也始終未重出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