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後記三：太紅苗朝(4)
眾人也在等待紅葉的決定。
紅葉是個很現實的人，為了大業她可以放棄太門西，龍勇又算得了什麽。她下了決心，對龍勇說：“公是公，私是私，不管是誰，違反軍令都得按軍法處置，否則怎麽服眾？念著你對我的一片癡心，我親自送你上路。” 她對親兵喊，“取祖宗的蚩尤斬來！”
龍勇慌了，一緊張脫口而出，“小紅紅，你不能殺我…” 話還沒說完紅葉就衝上前給了他一耳光，點了他的啞穴。你給我閉嘴，還小紅紅呢！
眾人也瞠目結舌，小紅紅？這是他倆床弟間的昵稱吧！居然大庭廣眾泄露這種私密，讓紅寨主怎麽做人？
軍師田威搖頭，這下紅寨主的女王形象坍塌了，今後人們還不背地裏叫她“小紅紅”，特別是那些對紅寨主有非份之想的人，這個龍勇真是該殺。
龍勇看向眾人，沒有一人為他求情。
龍勇的毛病是沒有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以為上了鳳床就是龍了，殊不知他隻是一個寵男。如果他誠心實意的道歉謝罪，請求寬恕，或許有一線生機。誰知他一上來就擺出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男人的態度，讓紅葉想救他都不行。
紅葉也是怒氣衝天，她本來還對龍勇有一絲不舍，這下都忘了，隻剩怒氣，這蠢貨居然當眾叫她小紅紅，誰是你的小紅紅？她恨不得給這家夥一記斷根腿，今天非殺這蠢貨不可。
龍勇被拖到帳外跪下，他被封了穴不能說話，也不能掙紮，想求饒都不行，隻能引頸就刑。
紅葉高舉蚩尤斬，大聲宣布：“龍勇不尊軍紀，擅自行動，毀我大計，害我將士，我以老祖宗之名處置這不肖子孫。”
她又小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隻有龍勇能聽見，“龍勇， 你以為你是誰？敢以我夫君自居，實話告訴你，我從未看上你，隻是利用你而已。”
龍勇抬頭看向紅葉，目光複雜，難以解讀，不知在想什麽，或許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但已經晚了。
紅葉一斧砍下，龍勇人頭落地。
紅葉提著大斧走回營帳，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都給我出去！” 她歇斯底裏的一聲大吼，嚎啕大哭起來。
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紅葉哭了個昏天黑地。
大家都想紅寨主親手殺了自己的男人，這下傷透心了。
隻有石彩認為紅葉不是在為龍勇傷心，在苗疆沒有人比石彩更了解紅葉，紅葉心中隻有太門西一個男人，別人都替代不了，紅葉肯定是又想起了太門西。
石彩的猜測不錯，紅葉當然不是在為龍勇傷心，而是想起了往事。
當年紅葉也這麽任性胡鬧過一次，誤了曹彬的大事，太門西也是火冒三丈，要軍法處置，但終究沒有殺她，而是他自己向曹彬負荊請罪，被逐出了宋軍。
她現在想起來特別後悔，說不出的羞愧。當時太門西就說過打仗不是過家家，打的是戰士的生命，沒有鐵的紀律的軍隊是不能打仗的。那時她根本就聽不進去，一意孤行，與太門西硬頂，就像今天龍勇一樣。
她也明白為何太門西不去爭奪天下了，原因之一就是有她這麽一個任性闖禍的老婆。太門西知道自己的容忍遲早會出大事，但又下不了狠心處置，因而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帝王之才。如今這事應驗到她頭上了，自己辛苦打下的一切瞬間就毀於一旦，就是因為自己對龍勇的遷就容忍，龍勇才敢如此任性妄為。
現在她的南下大業是不用想了，苗軍已潰不成軍，她也從神壇跌落，還落得一個小紅紅的笑柄，你說她能不痛哭嗎？
…
龍勇死後武陵苗沒有了主帥，餘下的一千多人就回武陵山了，烏蒙軍和其他各路苗軍見此也都紛紛走了。紅葉也沒有阻止，苗軍死傷過半，仗是沒法打了，這些人留下來也沒有什麽用了，苗軍就這麽散了。紅葉帶著殘存的二千多苖嶺軍退回苗嶺。
這也是紅葉最後一次大戰，轟轟烈烈的開疆拓土大業嘎然而止。苗疆仍然統一在她的名下，各處仍然尊她為苗疆女王，但苗疆是以部落的形式存在，基本是自己管自己的事。
紅葉現在也意識到自己的實力，對南擴張已不可能，北上更是想都不要想，苗疆的經濟和軍事實力與宋朝差得太遠。今後仗也沒得打了，她那征戰彊場的英姿隻能成為回憶，心中的失落無以言表。
反觀高棉軍，在打收苗軍後乘勝前進，一路高歌，大肆擴張，將高棉帝國延伸到暹羅和寮國，就是今天的泰國和老撾，直到湄公河流域。吳哥王朝在蘇利耶跋摩一世的統治下達到了鼎盛，隻是這位高棉國王最終也沒能把紅葉收納為王妃。
在高棉東邊的交趾也在這期間脫離宋朝，成立大越，從宋朝的藩屬國成為獨立王朝，就是當今的越南，這也是越南第一次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
從那以後高棉、越南、苗疆均衡對峙，無大戰事。中南半島進入相對穩定時期。苗疆也再沒有給宋朝添麻煩，而宋朝也對邊疆少數民族不感興趣，雙方相安無事，這何嚐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無仗可打，紅葉也把鐵甲軍解散了。多年征戰鐵甲軍將士也傷累勞頓，年歲漸長，高棉之戰又死了不少人，紅葉心中有愧，要給他們一個好的歸屬。對想回中原的軍兵，她給予豐厚的酬金，讓他們生活無憂。對於想留下來的人，她有一個一舉兩得的安排。
鐵甲軍大部份人留了下來，他們隻會打仗，沒有其他謀生之技，回去又要一切重新開始，還不如留在苗疆，這裏有紅葉罩著，鐵甲軍的兄弟們也能相互照應。
紅葉把每人派到各寨各鄉當保安司令，負責掌管當地的鄉勇和治安。這也是跟太門西學的，太門西當年就給江心蛟封了個《巫山保安司令》。
以紅葉的武功和實力，還沒有那個寨子敢不同意，她派鐵甲軍去各寨就是派親信監督地方。鐵甲軍的兵都有逆天大法功底，又身經百戰，當地還沒有幾人是他們的對手，更沒有人具有打仗的經驗，派他們擔任保安司令再合適不過了。
保安司令在地方相當於第二號人物，手上有兵，就連寨主也要禮讓三分，加之又都是紅葉的親信，自然有人巴結，說親的人絡繹不絕。這些人最後都在苗鄉娶妻生子，紮根安家，成了當地的一員，這也算是圓滿的歸屬了。
紅葉以後的日子都在苗嶺雷山度過，日子過得平淡無奇，她身邊也有過幾個男人，但她卻終身未再嫁，也無後嗣。她平時除了練功外，對其它事沒什麽興趣，鬱鬱寡歡，常一人獨坐，漫漫擦拭那把藍汪汪的妖姬刀。
紅葉也曾多次想回中土看看，但最後還是放棄了，她似乎有點膽怯麵對過去。
一晃就是幾十年過去了，這幾十年苗疆還算平靜，沒有人挑戰紅葉的地位。與紅葉同時代的人也大多都走了，她身邊的就隻剩石彩了。
紅葉與石彩的恩怨情仇一言難盡，石彩兩次害紅葉，還強迫紅葉給仡花刀傳種接代。不過後來石彩自食其果，被迫委身仡花刀，受盡情蠱折磨。她對仡花刀恨之入骨，但又時刻不能分開，兩人除了上床就是掐架，把對方往死裏整，那種日子讓她時時刻刻想撞牆。這段往事怪誕不經，荒謬絕倫，說出來都讓人不敢相信。
嚴格的說紅葉是石彩的主子，但石彩開始卻看不起紅葉這個所謂的蚩尤傳人，心中不服。直到後來她親眼目睹紅葉一步一步登上女王寶座，建立太紅王朝，她這才口服心服，回來跪求紅葉，並發下效忠毒誓。
其實紅葉並不需要石彩，但還是留下了石彩，不是因為石彩苦求，而有別的原因。
至此以後，石彩就一直陪伴在紅葉身邊，這麽些年來對紅葉倒是忠心耿耿。
她們兩人內心都有一個問題想問對方，想得到證實，但這麽多年卻埋藏在心裏，都沒有開口問過。現在她們都垂垂老矣，時日不多，是說清楚的時候了。
這天紅葉問石彩：“石彩，我一直想問你一事，你要實話告訴我。”
石彩說：“都快入土的人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紅葉說：“當年我夫君以宋朝欽差大臣之名到苗疆招安，在回返路上遇襲，幸虧有人示警，他們才逃過一劫。” 說到這裏她盯著石彩問，“石彩，那個示警的人是你吧？”
石彩一點都不吃驚，點點頭說：“這個寨主早知道了吧？”
紅葉說：“出事地點離石家寨不遠，隻有你哥石蒙有能力搞出這麽大的事。你是他妹，當然也知道這件事，而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當中，隻有你有可能去通風報信，當年的那場糾葛讓你對我夫君終身難忘。” 這件事她已猜到，隻是想證實一下。
石彩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反問：“寨主，這件事是你指使的吧？”
此事一直困惑著石彩，她哥參與此事是暪不住紅葉的，但為何紅葉沒有殺她哥？她想了多年，隻有一個解釋，紅葉是共謀。
紅葉看了石彩一會兒才說：“你也想到了！不過你想的也不全對，此事不是我指使的，是龍勇和你哥石蒙兩人私自謀劃的，對夫君我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殺手。” 她深吸一口氣，“但是我提前知道了他倆的預謀。”
原來如此，石彩終於得到了答案，紅葉明知有人要加害她夫君卻未加幹涉，聽之任之，這跟參與也差不多。她還不知道當年紅葉對夢露也是見死不救。
“為什麽？” 石彩問。
紅葉歎息說：“我當時對中原還有野心，隻要夫君還在，我根本就沒進取中原的機會。夫君太了解我了，我的任何計謀都瞞不過他，還沒出門就會被他堵回去。”
“既然如此，石彩破壞了此事，寨主怎麽沒有怪罪於我？” 石彩還是有些不解。
紅葉搖頭說：“或許你會覺得我虛偽，但有一點是真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麽感激你救了我夫君。看看我們現在，有實力進攻宋朝嗎？夫君比我看得遠，勸我不要雞蛋碰石頭，是在開導我。但我頭腦發熱，自不量力，我如果因此加害了夫君，你以為我會怎麽樣？會不會後悔得一頭撞死？現在想起還後怕。況且還有我三姐…” 想到夢露她說不下去了，這麽多年了她心中一直有個揮之不去的陰影，她不敢去想它，一想就難受。
石彩說：“這也是你原諒我，同意我回來的原因吧？”
紅葉說：“不管你做了多少對不起我的事，但總算救過一次我夫君和三姐。”
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數，石彩這個麻婆傳人命中注定要守護紅葉這個蚩尤傳人。
紅葉整理了一下情緒，問石彩：“你怎麽會愛上我夫君？當年他可把你整得夠嗆。”
石彩沒有回話，想起當年之事。當年她和紅葉為了搶鏽球爭了起來，太門西出麵阻勸，她對太門西的印象不錯，太門西通情達理，不像紅葉那麽蠻橫不講理。
紅葉見石彩不回答，更說：“我知道你愛我夫君，這不是秘密，你自己也說過情蠱就是給他準備的。別告訴我你愛他是因為他把你的頭按進沱江灌水，沒有女人喜歡被男人按著頭灌水。”
這話說得石彩不由莞爾，“我當時真的很恨他，不但灌水，還往我嘴裏灌沙，但見他對你那麽好，我是又羨慕又忌妒。你知道嗎，為了求得解藥他曾在我麵前下跪。”
這個紅葉還真不知道，太門西也沒有說過，但她知道太門西是個非常驕傲的人，在皇帝麵前都不願下跪，為了救她卻向石彩這個刁鑽丫頭下跪求情。紅葉眼睛濕了，忘著空中發怔。
…
紅葉離世以後太紅王朝就散了。
苗疆太大，崇山峻嶺，苗寨又分散，各寨孤立隔絕，自成一體，誰也管不了誰，除了紅葉，無人能統領整個苗疆。
蚩尤斬和老祖血刀在紅葉以後就消失了，陪葬紅葉的隻有那把不離身的妖姬刀。
沒人知道蚩尤斬和老祖血刀藏在何處。紅葉曾說過蚩尤斬和老祖血刀是嗜血凶器，有魔性，壓製不住就會作妖，留在塵世間太凶險。將來遇到有能力駕馭這兩件上古神器的人，蚩尤斬和老祖血刀自會重現於世。
千百年過去了，至今也沒人再見過這兩件蚩尤兵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