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後記二：塵埃落定(2)
她放了一碟果子，倒了一碗酒放在墳頭，點了三炷香，跪下默默祈禱。然後說：“小飛仙，蘭姐發過誓要為你報仇，蘭姐盡力了，雖然未能殺了害你的全部仇人，但現在菩提五門死了一個，其他人也都散了，太門西承受不了打擊也不知所蹤了，或許死了，就是還活著也是痛苦餘生。小飛仙，蘭姐累了，筋疲力盡，不想再鬥了，隻想平靜的度過餘生，你不會怪罪我吧？”
秦弱蘭敬了小飛仙一杯酒，把酒灑在地上：“小飛仙，蘭姐後悔當初沒有跟你走。經曆了這麽多，蘭姐厭倦了浮華人生，想拋棄一切，遠離喧囂，卻無處可去，無人可依。這世上隻有你真的對我好，其他男人沒一個好人，蘭姐好孤獨！”
這時一個聲音在秦弱蘭身後說：“死了就不孤獨了，就可以與小飛仙長相守了。”
秦弱蘭嚇得哇的一下跳起來，回頭一看，一紅衣女子在她身後。這不是胭脂狐紅葉嗎？這個妖女怎麽又回來了？秦弱蘭驚恐的問：“你來幹什麽？你不是離開中土到南彊去了嗎？”
紅葉揶揄說：“你不是厭倦了浮華人生，想遠離喧囂，過平靜的日子嗎？我是來幫你達成心願的。” 看來紅葉早來了，把秦弱蘭說的話全聽去了。
“你什麽意思？” 秦弱蘭警惕的問，她知道紅葉不是善類，不知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紅葉冷冷的說：“蘭香樓主，你們合夥害死了我三姐，你不會真的以為事情就這麽算了吧？別說是你，就是武林大派，凡是參與的人都跑不了。”
秦弱蘭從開始的驚慌中鎮靜下來，她不怕紅葉，她不信太門西要殺她，要殺早殺了，於是問：“你要如何？殺了我？我知道太門西不準你們傷害我。” 她口氣甚至有些挑釁，“紅葉夫人，你家夫君憐香惜玉，對女人下不了手！”
紅葉斜著眼打量一眼秦弱蘭，語帶嘲諷的說：“秦弱蘭，你真以為我家夫君不殺你是憐香惜玉？你看看你自己，滿臉皺紋，一個人盡可夫，年老色衰的老鴇母，就是憐香惜玉也輪不到你呀！可笑，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五大美女了！”
這話太傷人，秦弱蘭也是個大美人，被紅葉說得如此不堪，比殺她還難受。她要反唇相譏，但紅葉比自己年輕貌美，武功又高，什麽都比自己強，還真找不出紅葉的缺陷，頓覺相形見拙，一時無語。但她心中卻說：“你才可笑之至，明明是四大美女，連這個都不知道，真個不學無術的庸俗之輩！” 秦弱蘭自認是才女，這是她在紅葉麵前唯一自負之處。
紅葉才不管秦弱蘭心裏怎麽想，也懶得跟這老女人解釋五大美女，隻是說：“秦弱蘭，實話告訴你吧，當初沒殺你，是因為夫君答應過小飛仙，這是小飛仙用命換來的。”
聽紅葉這麽說，秦弱蘭一陣莫名的緊張，臉色發白，其實她也這麽想過。這些年都是她找太門西尋仇，太門西從來沒有主動招惹過她，這肯定有原由，或許與小飛仙有關。但如果真是小飛仙用自己的命來換她的命，她就太對不起小飛仙了，所以她一直不敢往深想。
紅葉繼續說：“反正今天要做個了斷，告訴你真相也無妨。小飛仙不是我們殺的，小飛仙是殉情自刎。當初你派小飛仙去殺我們，結果他失手被擒。夫君不想殺人，隻要小飛仙答應離開金陵，不再回來，就可以放過他。但小飛仙不願意，他說這樣就不能保護你了，隻要夫君答應不殺你，他寧願自刎。小飛仙說完就抹了脖子，也不等夫君回答。小飛仙臨死前兩眼一直看著夫君，直到夫君點頭答應，他才瞑目。”
秦弱蘭像是被雷擊了，雙眼圓睜瞪著紅葉，她愣了半天突然大喊：“你胡說，小飛仙就是你們殺害的！”
紅葉不屑的說：“事到如今，我用得著騙你嗎？經曆了這麽多事我才明白，有些人會為情而死，而且毫不猶豫。有些人就沒有這個勇氣，有太多顧慮，太多借口。” 她似乎在說自己，有些走神。
紅葉整理了一下情緒說：“小飛仙用情極深，他可以為你死，而你卻一直利用他，要他去殺人，去冒險，對他的感情若即若離，隻想拖著他默默的保護你一輩子。他最後明白你不會放下富貴榮華跟他走，才死了心，決定以死相報。我不知道小飛仙欠過你什麽，但他欠你的都用命還了。”
秦弱蘭嘴唇發抖，臉色煞白，她喃喃自語：“不可能，不會是這樣，要是這樣你們怎麽不早說？”
紅葉搖頭說：“你現在還不明白？小飛仙用命換你的平安，他不想你知道，不想讓你內疚。夫君敬重小飛仙，才要我們保密。我家夫君是個君子，寧願被你誤解也要信守承諾。而你呢？假惺惺的擠兩滴淚，說兩句抱歉的話，然後卷錢走人，去享受你安逸的隱退生活，留下小飛仙的墳墓長雜草。”
秦弱蘭沉默半響，然後轉身對著小飛仙的墳墓跪下，叩了三個響頭，放聲大哭，“小飛仙，蘭姐對不起你，辜負了你一片癡情，蘭姐就是那種愛錢愛財的風塵女子，蘭姐此生無以為報，欠你的來世再還。小飛仙，你等著，蘭姐來了！”
她說完轉身仰頭對紅葉說：“你不是來殺我的嗎？來殺吧！”
秦弱蘭毅然決然，今天就把這條命還給小飛仙。但紅葉卻不吃這一套，“秦弱蘭，你如果真心要以命報答小飛仙，那就自行了斷，一頭撞死，用不著我幫忙。”
秦弱蘭一下愣住了，紅葉便語帶挖苦的加一句：“怎麽？小飛仙能為你赴黃泉，你不能以死相報嗎？”
秦弱蘭忽然憤怒的說：“還說我呢！太門西也是個偽君子，想殺我又怕破了自己的承諾，就派你來逼我自盡。哼，我不會自殺，要殺我就動手好了！” 她就是死也要拉上太門西，要他手上沾血，背上一個出爾反爾小人的惡名。
紅葉知道秦弱蘭的心意，狡黠的一笑 說：“誰說要殺你了？你說得對，夫君不讓殺你，但有時活著還不如死。我這是給你一個自我了斷的機會，那還是看在夫君仁慈的份上，既然你不領情，別說我沒給你機會。”
秦弱蘭愕然：“你不是來殺我的？”
她突然聞到一股蘭香，頭一暈昏了過去…
秦弱蘭醒過來，漫漫睜開眼，眼前一片血紅。
這是哪裏？是陰間嗎？她有些迷糊。
她伸手在眼前抓了一下，抓下一塊紅布，眼前一亮，這才發現自己在一個山洞裏，洞中點了幾支大紅燭，她身上穿的也是紅衣服。
她眼前突然冒出四個大頭，臉上胡子拉碴，嘴裏哇哇亂叫：娘子，娘子你醒了？
秦弱蘭嚇得尖叫，雙手亂推，但被幾人按住，她才看出按住她的是四個童子。
她認識他們！他們不是靈虛道長的四個丹童嗎？
“放手，放手！我怎麽在這裏？” 秦弱蘭掙紮著問。
一個童子說：“是發克魚送來的，說是給我們挑選的新娘，我們剛才已經拜堂成親了。”
秦弱蘭愣了一愣，瞬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天啊！她聲嘶力竭的尖叫起來…
四個童子互相看了一眼，抓住秦弱蘭的四肢抬起來，“新娘子入洞房哦！” 抬著她就往洞子深處跑。
隻聽到秦弱蘭的尖叫聲。
在洞子一個陰暗角落，一雙陰沉的眼睛看著這一切，等四個童子離開後他才拖著腿一扭一拐走出來。秦弱蘭的尖叫聲讓他心中一陣衝動，他想衝上去給她一頓暢快淋漓的耳光。
這人就是失蹤的馬碧遠，原來陸文雍把馬碧遠藏在了這裏！馬碧遠武功盡失，身軀殘廢，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
參與殺害夢露的人基本都死光了，唯獨馬碧遠這個罪魁禍首還活著。其實這麽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雲霄洞不能白收留馬碧遠，他就在這裏當個仆役，幹些刷馬桶倒尿盆等最髒最苦的活兒。而四個道童又是心智不全的渾人，在靈虛道長那裏挨了訓，就拿馬碧遠出氣，把他四肢提起來亂扔。
靈虛道長還活著，但沒有了雙腿，再也不會出雲霄洞了。洞中其它人將會陪伴他餘生，四個丹童繼續幫他煉丹，秦弱蘭照顧他的起居，馬碧遠負擔洞中的雜活。一切供給皆由靈虛道長新收的兩個徒弟陸青和陸堅定期送來，而道長自己則全心修練登仙之術。
這一切都是陸文雍安排的，陸文雍跟 靈虛道長達成交易，靈虛道長傳授陸青和陸堅武功，陸文雍則保障靈虛道長生活所需的一切。
也不知道紅葉把秦弱蘭送到雲霄洞是與陸文雍事先有聯係呢？還是純屬偶然。
…
括蒼山臨海鎮，這個小鎮隻有幾十戶人家，依山傍海，甚是寧靜。
在離鎮十幾裏的山穀中有一個小小的寺廟，廟裏隻有一個和尚，法號未名。
寺廟後有一片菜地，菜地後有兩間茅草屋。這裏住著一位婦人和五歲的兒子。
每天傍晚時分，廟裏的和尚都會過來教小孩武功。每當此時婦人就會沏一壺茶，坐在一旁觀看，不時招呼孩子兩句。
這天和尚又來教小孩武功，指點了他幾招槍法，就讓他自己練習。孩子還小，和尚也不過分逼他。
小孩雙手揣著一根小小的竹棍，東挑西刺，踩著步子，跑著圈子，一陣撲打，雖然磕磕碰碰，但也有形有勢。
和尚坐下來，接過婦人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對婦人說：“你瞧宇兒玩得多歡！”
婦人一笑，看向孩子的眼裏都是慈愛。
突然白影一閃，一個白衣女子落入場中，伸手就抓向小孩。
宇兒！和尚和婦人大驚失色，同時躍起撲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朝他倆一擺手，意思是無妨。
這時和尚與婦人都認出了來人，原來是她！
她來幹什麽？和尚與婦人有些迷惑和緊張，但卻停了下來。
小孩見白衣女子伸手抓來，居然不慌不忙，往後退了一步，一槍挑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拔出隨身攜帶的水晶玉簫，與小孩對打起來，兩人你來我往，打得有模有樣。小孩甚是興奮，與白衣女子打完一輪才停下來。
小孩氣喘籲籲的對白衣女子說：“白衣娘娘，你武功又高又好看，我打不過你。”
這孩子好可愛，白衣女子蹲下來，用手抹去他臉上的汗珠，仔細的打量他。
好像！白衣女子心裏說。她實在太吃驚了，沒想到大小姐還有這麽一個孩子，這事隻怕孩子他爹都不知道。
“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白衣女子問。
“我叫李宇西！” 小孩神氣的朗聲回答。
我的天，連神態都這麽神似！白衣女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圓頭。
李宇西？白衣女子心中一動，抬頭看向婦人，似問似答的說：“這孩子是‘宇’字輩，取名'西'字？”
婦人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這時和尚發話了：“詩冬夫人，貧僧這廂有禮了！” 他雙眼緊盯著詩冬，雖然知道她不會傷害孩子，但還是有些緊張。
詩冬站起來打個揖，“大公子，大小姐，久違了！”
“大公子不敢當，貧僧未名。敢問詩冬夫人是來尋這孩子的嗎？”
大小姐一聽，驚慌的衝過來把孩子拉回去。
“娘？” 小孩不解的看著大小姐。
詩冬已猜到這孩子是誰，這下得到了證實。孩子隨了娘家姓，應該是過繼到了李雲飄名下。大公子出家為僧，沒有子嗣，大小姐的這孩子就是東亭府嫡脈的唯一後人，應該是東亭侯傳人了。
詩冬見大公子和大小姐兩人都很緊張，便解釋說：“我也是才知道大小姐有了孩子，這孩子聰明活潑，又沉穩大方，十分招人喜愛，大小姐，真為你感到高興。大公子，祝賀東亭侯後繼有人。” 詩冬的話到此為止，沒有追問孩子的生父是誰。
李雲飄兄妹見詩冬並沒有搶奪孩子的意思，都鬆了口氣，這孩子是他們的全部寄托。
詩冬轉換話題：“我曾承諾過要把東亭府的東西還給東亭府。”
李雲飄兄妹不明白，東亭府的什麽東西？
詩冬打了個胡哨，她的白馬從樹林中出來，詩冬從馬背上取下一杆金光閃閃的長槍，扔給李雲飄，“接著！”
李雲飄第一眼就看出是東亭府祖傳龍槍，他接到手裏激動不已。他在出征南唐時用的就是這把槍，這把槍裏蘊藏著他祖先的血性，給了他無窮的勇氣，幾次死裏逃生都是這把槍護著他，祖先的神靈在激勵他。他“戰死”後這把槍被東亭府子弟搶回，被送回李家祠堂重新供奉起來。
李雲飄問：“詩冬夫人，這就是你要還給東亭府的東西？但它一直在東亭府呀！”
詩冬沒有回答，她取出自己的銀槍，她把銀槍一抖，說聲：“看槍！” 直接就攻向李雲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