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第83章：燭影斧聲(1)
趙普最近被趙匡胤罷了相，閑賦在家，很快就要去河陽任職了，擔任河陽三城節度使。河陽是個小地方，位於黃河故道以北、太行山以南的貧瘠之地，沒想到開國宰相淪落至此。
其實趙普也沒有犯什麽大過，他被罷相的罪名抱括：一，從陝甘私運木料回京蓋房，當時陝甘木料是禁運的；二，為了擴建住宅，用自家農地私換了一塊住宅旁的皇家菜地；三，收取吳越王錢俶的錢財。
這算什麽大過？吳越王給每個大臣都送過禮，另外就是自家蓋房子的事，又不是什麽國家大事，趙匡胤就把趙普的宰相給擼了，挺寡恩的。
趙普不當宰相了，被調出京師，人們也不登門拜訪了，昔日熱鬧的宰相府 現在門庭稀落，世態炎涼，令人唏噓。
趙普為出京做準備，大部分家仆都遣散了，偌大的宅子空空蕩蕩的。
這天有人送來一封信，信封上注明趙普親啟，趙普打開信一看，感到迷惑，他想了半天，把信收起來。
到了晚上，趙普把閑人支開，獨自在書房喝茶，似乎在等人，看來有些忐忑不安。
不久管家領了一人進來，趙普趕快起身迎接，“哎喲，晉王，有什麽事還要親自來一趟？派人通知趙普一聲不就行了。”
趙光義一愣，但沒有說話，直到管家上了茶離去，才問趙普：“趙普，你這是搞什麽玄虛？大晚上的把我叫來，還神秘兮兮的，不讓別人知道。”
這下輪到趙普發愣了，“晉王，不是你叫我今晚等你嗎？還讓我把閑雜人支開，說有密事相商。”
這下是兩人同時發愣了。
“趙普，不是你給我送的信嗎？”
“我還以為是晉王你送的信。”
怎麽回事？我們倆都被騙了！是誰在搗鬼？
這時一人走進來，一抱拳說：“二位大人！”
“太門西！” 趙光義睜大了眼。
“茶葉販子！” 趙普也認出了來人。
兩人同時驚呼。
太門西比了一個手勢，叫兩人小聲，然後回身把門關上。
趙光義和趙普回過神來，原來是這家夥在搗鬼。
趙光義頓時怒氣衝衝，太門西也太膽大妄為，居然耍弄本王，他指著太門西問：“太門西，你這是幹什麽？”
“晉王，相國，小人向兩位大人謝罪了！” 他深深鞠了一躬。
趙普還在震驚之中，這就是太門西，就是偷襲宋軍江北大營，攻打揚州那個家夥。雖然趙普早已知道太門西就是當年的那個茶葉販子，但是麵對麵，他還是無法把一個茶葉販子和一個撼動大宋國體的人連到一起。
“來人！” 趙普向門外喊叫。
太門西說：“大人別喊了，喊了也沒用，你的護院和下人都被我控製了。” 他又對趙光義拱拱手，“靖王殿下的幾個侍衛也被弄睡了，對不住了。不過我這麽做也是為了兩位大人好，我們今晚所談之事絕不能讓任何一個人聽去。”
趙光義和趙普兩人沒想到太門西膽大如斯，但也意識到太門西采取這種極端做法肯定涉及驚天駭人之事，兩人冷靜下來。隻是趙普不太相信太門西有本事把自己的護院和晉王的侍衛都製服了，他看向趙光義。
趙光義微微點頭，他知道太門西有這個本事，上次在瓜州鎮就有人半夜神不知鬼不覺的闖入他房間，把信放在他枕邊。他下意識的向門外看了一眼，知道太門西的幾個老婆在外麵，這幾人都是頂尖武林高手。
趙光義對太門西說：“說吧！你到底要幹什麽？你把我們兩人騙來，最好有個讓人信服的說法，否則你知道是什麽後果。”
太門西心中禱告，兩位大人，這事說出來，但願你們心髒承受得了。他深吸一口氣說：“晉王，我和相國大人準備扶助你當大宋皇帝。”
趙普腦袋嗡的一聲，天旋地轉，差點一頭栽到地上。
趙光義也是嚇的腿打哆嗦，別看他是王爺，這事實在是太嚇人，就連他也承受不了。
趙光義和趙普兩人捂著胸喘息了半天 才說出話來。趙普頭上被太門西硬扣了一盆屎，他氣急敗壞的指著太門西說：“你這個茶葉販子，我什麽時候說過扶助晉王當皇帝了？你陷害我！” 說到這裏他又意識到趙光義就在旁邊，下意識的看了趙光義一眼，心說倒黴，這下又把晉王得罪了。
趙光義也指著太門西說：“太門西你好大的膽，競出此大逆不道之言，看我不把你送官，誅耳九族！”
太門西說：“晉王，這事要是說出去。誰也脫不了幹係。”
趙普叫嚷：“這事和我們有什麽關係？是你這個豎子口出狂言，我和晉王不受你的蠱惑，把你送官法辦，我們怎麽脫不了幹係？”
太門西搖頭，“相國大人怎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如果皇上知道我們三人商議篡權奪位之事，不管你們怎麽解釋，不管你們是否主動參與，這個心結皇上是永遠解不開了。”
趙光義怒氣衝衝的說：“我們什麽時候跟你商議意篡權奪位了？是你把我們騙來這裏，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用意，否則我們怎麽會來？”
“晉王，這個你跟皇上說去，皇上會信嗎？即便皇上表麵上不說什麽，心裏會怎麽想？” 太門西反問。
“太門西，你！你！你！” 趙光義氣得語無倫次，“太門西，你為何要這麽對本王？我有什麽對不住你的地方？當初把你推薦給曹彬，也是我的一片良苦用心，沒想到你是這麽回報我。”
趙普也說：“太門西，當年要不是老夫幫你，你的四個老婆還在後宮侍奉皇上。”
太門西說：“晉王，相國，我並無意加害你們，相反的，我這麽做是為了報答兩位大人對在下的關照。”
趙光義氣不打一處來，“這叫報答嗎？這是陷本王於無義，是要害死我們啊！”
唉！太門西歎口氣，兩位大人氣糊塗了。也怪自己太倉促，沒有給他們時間準備，這種事突然說出來，任誰也要被嚇糊糊，他說：“二位大人，要不然你們先喝口茶，冷靜一下。”
兩位大人對看一眼，真的端起茶杯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氣呼呼的把茶杯往桌上一拍，不說話了，嘴裏還在喘著粗氣。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兩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各自把剛才的對話想了一遍。
趙光義心說，沒想到趙普與太門西有過交往，當年因為皇兄強占太門西丫鬟之事，趙普不惜與皇兄鬧翻，當時還以為趙普是為了國家大義，原來是跟太門西的私下交易，也不知道太門西孝敬了多少銀子。今天這件事不會也是他們倆的一筆交易吧？
趙普心想，當初晉王把太門西支到蜀中，原來是在保護這個茶葉販子，不知道有什麽暗中交易。他倆不會是合起來拉我上賊船吧？
趙光義和趙普二人互相猜忌起來了。
過了一陣子，太門西見兩位大人不說話，也猜不出他倆心裏在想些什麽，就說：“晉王，相國，我能說說我的想法嗎？”
“別說！” 兩位大人同時打斷太門西。這種事不能說出來，一旦說出來那就是共謀了。
太門西說：“哎呀，我的大人，不要掩耳盜鈴了！這事已經捅破了，已經犯了共謀罪，多說兩句少說兩句沒有任何區別，一旦泄漏都是砍頭，還不如聽我把話說完。”
趙光義和趙普又是對看一眼，不再說話。兩人都是明白人，太門西說得一點不錯，事到如今，已經被這小子禍害了，此事一旦泄露肯定是砍頭，說什麽都沒用，還不如聽聽他怎麽說，這狗娘養的！
太門西問趙普：“相國大人，你知道你為何被罷相嗎？”
“你這話什麽意思？當然是因為老夫有過失，皇上責罰我是應該的。” 趙普還在打官腔。
太門西說：“你那點小事算得了什麽過失？王全斌在蜀地燒殺搶掠，引起兵變，這麽大的事皇上也隻是像征性的把他從節度使降為節度使留後，後來又把節度使還給了他。大將軍石守信貪婪無厭，巧取豪奪，斂財钜萬，隻因其功勞大，皇上也是睜隻眼閉隻眼。這些人的功勞有相爺你的功勞大嗎？怎麽你犯點小過就把你貶出京，打發到一個貧瘠的鬼地方？”
趙普不說話，麵無表情，趙光義看著趙普，看不出這個老謀深算的家夥的任何內心變化。
太門西見趙普不接他的話茬，便接著說：“皇上罷免大人是因為你的功勞太大了，陳橋兵變、杯酒釋兵權、統一大策、還有朝廷的史製和各項規章都是大人你製定的，你就是半個朝廷，皇上不放心了。”
“還有晉王殿下，” 太門西轉向趙光義，“這些年皇上坐鎮京師，晉王在外征戰，威望愈高，皇上愈發不安。唐朝的秦王李世民在外征戰，威望最高，結果弑兄逼父，搶了皇位，當今皇上可不想此事重演。當年杯酒釋兵權，石守信、高懷德等大將都交出了兵權，皇上放心了，現在唯一讓皇上防備的就是相國和晉王你二人，一個掌握朝政大權，一個軍中威望甚高，你們倆要是聯手，嘿嘿，皇上睡覺都要睜著眼。”
“大膽妄言！” 趙光義喝斥，“你什麽意思？說我們要謀害皇上嗎？”
太門西不搭理趙光義，心說你想幹什麽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你幹的那些事史書上都有記載。他說：“晉王，再告訴你一件事吧，皇太後在臨終前留下遺旨，要皇位兄弟相傳，而不是父子相傳，也就是說皇上駕崩後你就接替皇位。”
趙光義一聽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雙眼直愣愣的盯著太門西。
太門西心說，瞧瞧，瞧這德行！這就按耐不住了，信以為真了？
趙光義看了太門西一會兒，嗬斥說：“信口雌黃，世上哪有這種事，我怎麽不知道？”
太門西說：“晉王，你當然不會知道了，當時在場的隻有三人，皇太後、皇上、還有趙相。皇太後口述遺詔，皇上發誓遵守母訓，趙相執筆擬詔。遺詔藏於金櫃之中，這就是傳說的《金櫃之盟》。”
趙光義聽糊塗了，太門西是在說評書嗎？什麽金櫃之盟？他又是怎麽知道的？還傳說呢！這是哪個話本上的傳說？我倒想買一本來看看，這小子又在扯犢子。
太門西見趙光義迷惑的表情，就說：“晉王如果不信在下之言，可以問趙相，他是當事人之一。”
趙光義看向趙普，沒有直接問，但意思很明白：有這麽回事嗎？
趙普心想，這小子又拉我下水，什麽金櫃之盟？我怎麽沒有聽說過？還說遺詔是我草擬的，這茶葉販子也忒缺德，這是他第二次扣我屎盆子了。
但趙普老謀深算，模棱兩可的說：“晉王你相信嗎？” 居然沒有直接否認，不知打的什麽主意。
趙普已經從初期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回到他老成幹練的本性。他想知道太門西的計劃，也想摸透趙光義的心思，所以話不說死，留有餘地，看情況再說，心機深呀！
趙光義指問太門西，“太門西，你敢編造些謊話來欺騙我，我問你，皇太後為何要留下一個這麽奇怪的遺詔？”
“前車之鑒呀，晉王！” 太門西說：“當時皇上的孩子尚年幼，皇太後心中不踏實，就對皇上說：我們趙家能奪得周家的天下，還是因為周世宗的兒子年幼，假使世宗有年長的儲君，這種事就不會發生。皇太後這才要求皇上過世後將帝位傳給晉王你，這樣才能保證江山不落入他人之手。現在皇子們長大了，這件事就不用告訴你了。” 太門西轉向趙普，“對不對？相國大人。”
趙普哼了一聲，不屑回答。
趙光義心裏翻江倒海，七上八下，難道真有此事？皇兄和相國瞞著我？這麽說太門西也是從趙普那裏知道了此事，趙普連這種事都告訴他，他們倆是什麽關係？
所謂的金櫃之盟，野史上有記載，可能就是一個無中生有的史海八卦而已。太門西心裏沒譜，這種事說出來恐怕趙光義和趙普二人都會嗤之以鼻，他也隻是想看看這二位的反應。趙光義的反應正如太門西所料，已經動心了，這件事不管真假都給了趙光義一個篡權的口實。而趙普的反應真是太絕了，模棱兩可，讓人吃不透，看不明，抓不住把炳，但又意味無窮，真是一個老狐狸呀！
一切還算順利，至少兩位大人沒有翻臉，這事就有希望。但太門西疏忽了 一件事，這種駭人聽聞的陰謀，隻能兩人單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有第三人知道，除非是替己賣命的死黨。而眼前這這兩位都是老奸巨猾，老於世故之人，都長了十八個心眼，相互提防，不可能表態，就算是對此事心中願意也不會說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