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第67章:雁蕩公子(3)
在來之前馬碧遠就在東亭府對麵的巷子裏租了一個空院子,那個冒充他的家夥就躲在那裏。一旦自己溜進那個院子,那個冒牌貨就會出去把人引走,當追兵發現抓錯人時他已逃之夭夭了。
馬碧遠躍上牆頭那一刻,他就知道今天又躲過一劫。他甚至還有些得意,想算計我?大小姐你還嫩了點!你這爛貨給我等著,我會回來的,咱倆的事還沒有完。這是他回頭看李雨桐那一眼時心中所想,怪不得他露出一絲陰笑。
李雨桐看見馬碧遠跳牆逃走,也看到了他回頭那一眼,她並沒有驚慌,而是出奇的冷靜,臉上也浮出一絲冷笑。馬碧遠你太自以為是了!我要的就是你這種狂妄自大,否則怎能引你入甕?
果不出所料,馬碧遠剛跳出圍牆,就聽他一聲慘叫。
眾人跑出來一看,馬碧遠倒在地上,背靠著牆,手捂著胸,嘴角流血。
在馬碧遠對麵站著一個大和尚,袈裟微微鼓起,正是黃山派掌門風袍禪師。
原來風袍禪師早就帶著黃山派弟子埋伏牆外,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馬碧遠來自投羅網。馬碧遠一落地,風袍禪師就撲了上去。馬碧遠反應也快,不加思索就是一蓬銀針打出。好個風袍禪師,大袖一揮,衣袍鼓起,盡數擋住了銀針,沒有一根銀針穿透衣衫。風袍禪師隨即上前一步,一掌打在馬碧遠胸上,馬碧遠被打飛撞到牆上。
眾人本來以為這次又讓馬碧遠逃脫了,誰知大小姐算準了馬碧遠的每一步,早有安排,將之逮了個正著。佩服!大小姐運籌帷幄,策無遺算,心思之縝密有點像李開泰,不愧是老門主的女兒。
眾人思忖大小姐有這等心機,過去怎麽一點都看不出來,還以為她隻是一個任性的大小姐。沒想到一場家庭災變把她的潛質激發出來了,不著痕跡的把馬碧遠、李開山、甚至相國大人都算計了。
這時李開山衝了過來,“解藥,解藥呢?”
他拉開眾人,衝上前指著馬碧遠喊:“把解藥交出來!”
馬碧遠居然笑了笑:“李開山你拿到解藥後就殺我滅口吧?”
李開山說:“馬碧遠,你交出解藥,我不殺你。”
“但是風袍禪師要殺我。” 馬碧遠看著風袍禪師,他要利用這個機會。
“這?…” 李開山也看向風袍禪師。
李家老三李開海等不及了,提起一把刀就要砍馬碧遠,“馬碧遠,你給不給解藥,不給我一刀砍死你。”
“你砍了我,李開江就沒救了!” 馬碧遠不吃這一套。
“那我就砍了你的腿!” 李開海說砍就砍,對著馬碧遠的大腿就一刀。
“等等!” 馬碧遠瞳孔放大,驚駭萬分,李開海那瘋狂的樣子,不像是恐嚇,是要真砍,馬碧遠可不想缺一條腿。
馬碧遠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瓷瓶扔出,說:“外抹內服。”
馬碧遠慫了,可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李開海為了救他哥,發起橫來才不管其它,馬碧遠那一套心機對他不管用,隻有乖乖的交出解藥。
李開海撿起藥瓶,與李開山匆匆回去解救李開江。
馬碧遠問風袍禪師:“風袍禪師,你為何要傷我?是為了毒針之事嗎?” 他已經猜到了原因。
風袍禪師取出一個小盒子,從中取出一根銀針,“不錯,這就是你殺害我黃山派弟子的銀針。”
“但我沒有殺害黃山派第子,那是太門西陷害我。” 馬碧遠知道爭辯沒有用,誰也不會相信他,但這件事確實不是他幹的,他還是忍不住要爭辯兩句。
風袍禪師又取出一根銀針,“我本來也不能肯定,直到大小姐送來這根你用來傷害她的銀針,我這才確信你就是殺害黃山派弟子的罪魁禍首。剛才你又使出毒針,如果不是我早有提防,就著了你的道,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李雨桐過來了,在旁邊冷冷的看著一切,沒有說話,好像馬碧遠與她無關似的。
馬碧遠看向李雨桐,“雨桐,好心機呀!把風袍禪師都騙來了,看不出來呀,還真是低估你了。”
李雨桐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馬碧遠,我高估你了,你不過爾爾,隻是自以為是罷了!”
馬碧遠眼神閃爍不定,不知又在算計什麽,最後問:“你要怎樣?”
李雨桐說:“我答應過風袍禪師,人他帶走,任由黃山派處置。不過…”
“不過什麽?” 馬碧遠緊張的問。
“不過我對你不放心,我知道你這個人,你是不是在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現在不死,就還有機會翻身,對不對?所以呀,我不能給你這個機會…” 李雨桐故意拉長聲音,讓馬碧遠體會一下,讓他心生恐怖,她知道馬碧遠怕死,這是在貓戲老鼠。
“雨桐,你真要殺我嗎?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 馬碧遠慌了神,語無倫次,說了不該說的話。馬碧遠這話犯了李雨桐的忌,說他們夫妻一場等於告知天下大小姐已被他占有了。這件事是李雨桐心底永遠的痛,她更是不會放過馬碧遠了。
李雨桐壓住情緒,還笑了一下,安慰馬碧遠說:“馬碧遠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我答應風袍禪師的事就要信守諾言。再說了,你不是把相國大人請來保護你嗎?我怎敢在相國大人麵前殺人?我可不想落下一個殺人的把柄,讓相國大人拿捏我。”
說到這裏她突然拔出劍,一劍刺入馬碧遠的丹田,“我隻想廢了你的武功,讓你不能再去害人。” 說完又猛的把劍拔出。
馬碧遠一聲慘叫,雙手捂看肚子,隻見一股氣帶著血珠噴射而出,李雨桐毀了他的氣海,馬碧遠的內功廢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大小姐夠狠的!
李雨桐轉身而去,看都沒有多看馬碧遠一眼。
隻聽馬碧遠在身後大喊:“李雨桐,你這個賤貨,我要殺了你!我要虐待死你!我要把你捆起來打耳光!我要像在草原上那樣折磨你!我要紮你一百根毒針。” 馬碧遠歇斯底裏,罵的那個狠毒。
李雨桐臉色煞白,強忍著眼淚,沒有回頭,挺直腰往前走。
眾人默默的看著她的背影,還在震驚之中。
…
馬碧遠被黃山派帶走,他殺了黃山派弟子,黃山派怎麽處置他,不用想就能知道是什麽結果。
李雨桐守約把東亭府門主讓給了李開山,當眾宣布。東亭府眾人也沒有反對,現在大小姐在人們心目中形象高大,都對她十分敬畏,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胡進思悄悄離開東亭府,也沒有打個招呼,李開山兄弟正忙著慶賀,沒有注意到胡進思離去,東亭府也沒人送他,胡進思有點灰溜溜的。
胡進思一輩子都在官場裏混,沒和江湖中人打過交道,今天算是是見識了江湖人行事。所謂的江湖恩怨江湖了,原來就是說殺就殺,說打就打,快意恩仇,他都差點被打了。
而且這幫人個個武功高強,都是狠角色,他的護衛也是練家子,平時趾高氣揚,結果二三下就被人家打趴下了。還有那個馬碧遠,一個白臉公子,沒想到武功這麽厲害,揚手一把毒針,殺人於無形,飛簷走壁,高來高去。但即使馬碧遠這麽高的武功,還是被那老和尚一掌打得吐血,那和尚的武功該有多高啊?還有李雨桐那個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出手也如此狠辣,用刀捅人眉頭都不皺一下。
雖然東亭府門主一事搞定了,但是搞得灰頭土臉,胡進思興趣索然,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心想此事到此為止,再不要去招惹東亭府了,這幫江湖中人動不動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惹毛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特別是那個大小姐,滿腹怨恨,正在四處找人拚命呢。
這件事對胡進思刺激很大,胡進思是個很強勢的人,一生得罪了不少人,連吳越王錢弘俶都忌憚他,對他禮遇有加,這次卻被李雨桐羞辱一頓。原來也有不怕他的人,也有敢威脅他的人。
自那以後胡進思開始疑神疑鬼,老是懷疑有人要害他。李雲飄、李雨桐常常提刀闖入夢中。還有那些暴打自己護衛的東亭府子弟,想起那幫人凶神惡煞的眼神就發怵。他甚至疑心吳越王也要殺他,心中愈感憂懼,惶惶不可終日,常在夢中驚醒。後來背上生了個毒瘡,痛癢難耐,不久竟一命嗚呼,一代權臣就這樣去了。
有人說胡進思之死是被東亭府老祖宗前來複仇,把他的魂索走了。也有人說是因為在東亭府受到了驚嚇而一命嗚呼。
史書確實記載胡進思是受了驚嚇,背上毒瘡並發而亡。史載:“進思於是亦內憂懼,居無何,疽發背卒。” --《十國春秋·吳越十二列傳·胡進思》
…
李開山如願以償當了東亭府門主,但高興了沒幾天就高興不起來了。
首先,東亭府的人不待見他,在東亭府眾人眼中,他就是個吃裏扒外、出賣東亭府的敗類。這種人當了門主又怎麽樣?人們根木就沒有把他當門主看待,對他愛理不理,也不聽他調派,反正各家都有了私產,不在一起過日子了,東亭府已是名存實亡。
李開山把家搬進了東亭府,但住在東亭府讓他渾身不自在,人們看他的眼光好像他是個偷雞賊似的,認為他是鳩占鵲巢。
還有讓他更糟心的事,他接手東亭府以後才發現東亭府賬上有巨大虧空,欠了一大筆錢。
原來東亭軍成立時,招兵買馬,需要大量錢財,但東亭府大部分錢財都套在生意裏,一部分財產還分給了天葵門作為天葵門答應加入東亭軍的回報。這麽多地方需要錢,東亭府一時資金周轉不靈,就向外借貸了些錢。人家見東亭府家大業大,毫不猶豫的就把錢借給了他們。
現在東亭府欠了幾十萬兩銀子,而東亭府的產業又被李雨桐盡數分給了各家各戶,東亭府空了,李開山拿什麽去還債?
除此之外,東亭府這麽大個宅子,還需一大筆開銷來維持:仆人丫鬟、花木園林、房屋維護,這都需要錢。李雨桐管家的這一段時間,錢隻有出沒有進,她把剩下的一點家底全花光了,看樣子是早有打算,故意留給李開山一個爛攤子。
李開山想找李雨桐問個清楚,李雨桐消失了,不知道躲哪去了,他找誰說理去?
看來東亭府的虧空隻有用天葵門的錢填補了,現在東亭府和天葵門不是一家了嗎?東亭府欠的債就是天葵門的債。
李開山快瘋了,這些事他都不敢告訴自己的幾個兄弟和天葵門的人,生怕鬧起來,弄得剛合並起來的東亭府再次分裂。
另外還有一件事讓更是讓李開山徹底崩潰了。
李雲祥出走了!
李雲祥一直不讚同父親的做法,大伯死了,大哥死了,父親還要強迫雨桐嫁給仇家。當他得知內情,知道了父親與馬碧遠和胡進思的勾結,他非常痛苦,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無法麵對雨桐和東亭府族人。但父親就是父親,他不能譴責父親,不能與父親翻臉,最後隻有逃避現實,一走了之。
其實李雲祥的出走還有一個原因,那天與詩冬決對,他敗得一塌糊塗。兩人使的都是龍槍,同樣的槍法,差異卻那麽大。詩冬臨走時丟下的那句話更是紮心。詩冬說這次出征是領悟龍槍最好的機會,李雲祥卻辜負了,反而是李雲飄練就了一身殺氣,領悟了龍槍真諦,武功修為有跨越性的突破。
李雲祥認為這都是因為他爹太護犢,處處攔著他,不讓他上陣廝殺,以至於錯過了修煉龍槍的大好機會。
李雲祥心有不甘,爺爺說過天葵這一脈隻有他這個孫子有可能練成龍搶,在爹爹這樣的“庇護”下,他是永遠也學不成龍槍的,他必須罷脫這個桎梏。
李雲祥的出走對李開山的打擊很大,他隻有這麽一個兒子,而且特別讓他驕傲,祥兒的武功不遜於李雲飄,連老爺子都看好祥兒。他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了兒子,這個門主也要傳給兒子,祥兒為何要離家出走?祥兒走了,他要這個門主還有什麽意義?但願祥兒隻是一時糊塗,過一段時期冷靜下來後還會回來,李開山隻能這麽自我安慰了。
…
東亭府門主這件事結束後,李雨桐離開了東亭府,父母兄長都已先後離她而去,東亭府再已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家了。這裏留下了太多回憶,一花一草、一磚一瓦都會讓她想起過去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想起家人的音容笑貌,這讓她更為痛苦。她必須離開這裏,不能讓自己沉淪於痛苦之中,她還有事要辦,除掉馬碧遠隻是個開始。
離開這天,一大早李雨桐去看望了父母,在父母的墳前說了好多話,放聲大哭一場,把強壓在心裏的苦楚盡情傾瀉出來。近來她強迫自己堅強,擺出一副冷漠的麵孔,隻有在親人麵前她才放下麵具,盡情傾訴,又變回那個父母眼中任性撒嬌的小妹。
祭拜完父母後,李雨桐又到祖廟祭拜了祖先,燒香磕頭,懇求祖先保佑東亭府,原諒她過去的任性,原諒她給東亭府帶來這麽多不幸。
回到聽雨樓後她開始收拾東西,把父母家人留給她的禮物信件等珍貴物品打包,留了一封信,請族人代為保管。
到了晚上,她悄然離開東亭府,告別了這個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