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第71章：大鬧朝堂(3)
李煜性格寬容，從未因言責罰過朝臣，但他性格再寬容也有忍受不了的時候，他一拍龍椅站起來，指著潘佑質問：“潘佑，你說話可要有證據，誣陷朝廷大臣，無端指責孤家，該當何罪？”
潘佑下脆請罪，“臣據實而言，絕非誣陷，陛下如果認為臣有罪，臣甘願領死。”
這個潘佑還真是個硬倔頭，李煜氣得手指著潘佑半天說不出話。
還是宋齊丘出來打圓場，他心中有愧，不想潘佑就此被砍了頭，當然更不想失去一個掣肘皇甫繼勳的人。
“陛下，事情已經發生了，當下要緊的是如何善後，皇甫將軍和潘大人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朝廷好，雖然言語有些過激，但卻無私心，還望陛下寬宏大量。至於這件事的處理，太門西是罪魁禍首，而那些跟隨太門西的將士則是無辜的，他們隻是聽命行事。”
宋齊丘就是宋齊丘，過於圓滑，兩頭說好話，然後再來一個和稀泥的折中處理。
誰知潘佑卻不領情，“宋大人無需為潘某說情，潘某自知在做什麽，並非一時衝動。宋大人為皇甫繼勳辯護，居然稱讚這個國賊的所做所為並無私心，一切都是為國為民，那是睜眼說瞎話。宋大人，你過去不是這樣的，自從韓大人離去後，你獨掌朝綱，卻反而變得瞻前顧後、縮頭縮尾，毫無擔當了，這是為何？”
這話說得直白，所有人都看向宋齊丘，就連李煜都想看看宋齊丘的反應，雖然潘佑言語混賬，但也不是全然不對，宋齊丘越來越明哲保身，說話辦事不疼不癢、拖泥帶水，沒有了過去的魄力。
宋齊丘下不了台，皇甫繼勳想幫他一下，於是打斷沉默說：“陛下，既然太門西是罪魁禍首，那就趕緊下令捉拿歸案，他現在正逃向常州方向，而常州刺史盧絳曾是太門西的部下，攻打吳越時太門西是主帥，盧絳是副帥，盧絳有可能念著舊情把太門西放了。如果太門西逃走了，我們就無法向宋國交代了。”
皇甫繼勳沒忘了趁機黑盧絳一把，盧絳什麽時候是太門西的部下了？攻打吳越時盧絳才是真正的主帥，太門西隻是個空頭司令。
“不用去抓我，我自己來了！” 門口一陣騷動，一個人走了進來，全身盔甲，風塵仆仆。
太門西來了！身後還跟著丹妃姐妹四人，也都是一身戎裝，像是剛從戰場下來。
在場的人都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懷疑在做夢，這不是真的吧？
太門西和丹妃姐妹大步前行，昂首挺胸，盔甲閃閃，整齊的步伐，靴子跺到地板上咚咚響，房子都在震動。
大臣們那裏見過這個，被鎮住了，自動讓開一條道，傻呆呆的看著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
太門西來到李煜麵前，右手捂左胸，對李煜行了個禮，“末將太門西見過陛下，恕末將戎裝在身不能行大禮。”
李煜結結巴巴的問：“太門西，你，你怎麽來了？不是說你去常州投靠盧絳了嗎？”
太門西說：“臣聽說朝廷要捉拿我，我就自己領罪來了，隻是不知臣犯了何罪？”
“這個…” 李煜目光閃爍，看了一眼宋齊丘。
宋齊丘一時也不知如何作答，沉吟不語。
太門西不在場時，眾人一口一個土匪的叫他，好像隨便給他加個什麽罪名都可以。但當太門西出現在眼前，又都有些心虛，還有點害怕。這家夥有股霸氣，咄咄逼人，又是一身盔甲，目光乖戾，像是從屠宰場歸來。
皇甫繼勳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好呀，太門西！剛才還在擔心你逃跑，你卻自投羅網，送上門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
不過皇甫繼勳又有些緊張害怕，太門西這賊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別被他臨死咬一口。
“太門西你這大膽逆賊！” 皇甫繼勳指著太門西虛張聲勢的吼斥：“你私自帶兵過江，投敵叛國，你還敢問犯了何罪。來人呀！把這叛賊拿下。”
皇甫繼勳把自己當皇上了，居然在朝堂發號施令起來。眾人愕然，李煜也拉下臉，這裏可是皇帝的金鑾殿，隻有國主一人能下令。
幾個侍衛聞言衝了進來，但見氣氛不對，抬眼向李煜望去，李煜拉著個臉沒有說話，便又悄悄的退了出去，這些侍衛隻聽令於國主一人。
太門西轉身麵向皇甫繼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說是誰這麽囂張？全然不把國主放在眼裏，居然在金鑾殿發號施令、越俎代庖。原來是你，皇甫大將軍！怎麽？剛給了你江南大營的兵權，你以為掌控了神衛軍和江南大營，就可以當曹操了？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是要奪權呀！”
皇甫繼勳僭越，犯了大忌，太門西上綱上線，當即就給他扣了一頂逆反的大帽子，這可是砍頭的大罪。
皇甫繼勳嚇得撲通一聲給李煜跪下，“陛下，你千萬不要聽這賊子胡說八道，微臣絕對沒有這個意思，他是挑撥我們君臣關係，其心可誅。”
李煜也沒有讓皇甫繼勳起來，皇甫繼勳如此僭越，總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不治他的罪就算是格外開恩了。
太門西走到皇甫繼勳身邊，兩人一個昂首挺胸的站著，一個撲跪在地，形成鮮明對比，讓皇甫繼勳十分屈辱。
太門西對李煜說：“陛下，末將冒死前來，是要為死去的二萬南唐將士討個公道。這些將士為國征戰，卻被自己人暗算，被這個叛國賊子屠殺。” 太門西指著皇甫繼勳。
李煜沒聽明白，搖搖頭問：“你說什麽？皇甫繼勳屠殺了兩萬唐兵？”
“陛下難道不知道？” 太門西有些吃驚。
李煜疑惑的問：“知道什麽？你手下的兵不是與宋軍戰死的嗎？與皇甫繼勳何幹？”
太門西暗自搖頭，這個國主隻知道風花雪月，念經拜佛，與現實越來越隔絕，還被蒙在鼓裏，於是說：“陛下，末將在攻陷揚子城和瓜洲鎮以後，便直接攻打揚州，林仁肇將軍許諾增派二萬唐兵協助。我軍將士血戰二十天終於攻破了揚州，衝入城中，與宋軍展開苦戰，等待林仁肇的二萬援軍到來。但近在咫尺的二萬唐軍一直沒來，反而是千裏馳援的宋軍到了，你說這算什麽回事？”
太門西有些激動，似乎對國主有怨言，口氣不敬，“我軍隻有從揚州撤出，退向揚子城，但萬萬沒想到揚子城的南唐軍對我發起進攻，配合宋軍前後夾擊。揚子城守將劉澄說是奉命行事。奉誰的命？是國主下的令嗎？還是皇甫繼勳背著國主幹的？”
太門西居然質問國主。
放肆！李煜臉色難看，但隱忍未發，而是看向皇甫繼勳，“皇甫繼勳，這是怎麽回事？”
皇甫繼勳喊了起來：“陛下，末將也是奉命行事，下令撤回在江北的唐軍，這是朝廷定下的策略，末將隻是執行而已，我並末下令攻擊。太門西血口噴人，他在陷害我。”
李煜質問太門西：“太門西，你指責皇甫將軍可有證據？否則你就是陷害大臣，國法難容。”
太門西左右看了看，“劉澄呢？“ 然後對李煜說：“陛下，當時鎮守揚子城的是劉澄，他敢出麵對質嗎？”
劉澄是宮廷侍衛副統領，不在朝廷大臣之列。
李煜傳換：“去把劉澄叫來！” 然後對皇甫繼勳說：“你起來說話。”
李煜厭惡太門西放肆的樣子，但在事情搞清楚之前不便責罰他。李煜見太門西站著，皇甫繼勳跪著，讓人覺得太門西占理似的，所以讓皇甫繼勳起來。
皇甫繼勳跪得膝蓋痛，站起來晃了一下。
太門西故作關心的問：“怎麽啦，皇甫將軍？在青牛山受的傷還沒有好嗎？”
“你這個土匪！” 皇甫繼勳哆嗦的指著太門西，說起這件事他就有點控製不住自己，想衝上去撕了太門西。
兩人靠得近，皇甫繼勳的手都快指到太門西的鼻子了。
太門西逼近一步，兩人頭頂著頭，眼對著眼，惡狠狠的盯著對方，要不是在朝堂就打起來了。
“哈！” 太門西突然衝著皇甫繼勳的臉大吼一聲，用足了內力，噴了皇甫繼勳一臉吐沫星子。
皇甫繼勳被這冷不丁的大喊嚇了一跳，耳朵轟的一聲發鳴，身子一哆嗦，腿一軟向後摔倒，一屁股坐到地上。
李煜大怒，一拍龍椅喝斥：“大膽太門西，你把這裏當什麽地方了？這裏是朝堂，不是市井小民打架鬥毆的地方，你如此桀驁不馴，土匪就是土匪！來人呀…”
李煜還沒有說完，劉澄進來了，“陛下！” 上前給李煜行禮。
李煜隻有把火氣壓下，一擺手說：“劉將軍平身。” 然後指著太門西問：“劉將軍，你認識此人嗎？他就是太門西，他狀告你在揚子城襲擊他，殺害撤退的南唐軍，有此事嗎？”
劉澄驚得渾身一抖，猛然轉身看向太門西。
他們兩人在揚子城對過話，不過距離遠，一個在城上，一個在城下，看不清麵孔。現在兩個麵對麵，劉澄滿眼驚愕，太門西滿眼怒火。
太突然了，太門西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劉澄一陣驚慌，他使勁掐了掐大腿，告誡自己不要慌，想辦法。
劉澄深吸一口氣，對李煜說：“陛下，我確實關閉城門，沒有讓他們進城，但絕對沒有攻擊他們。”
眾人嘩然，李煜問：“你為何關閉城門不讓他們進城？”
劉澄回答：“陛下，我這樣做是因為太門西投敵，與宋軍串通一氣，想騙我打開城門，引宋軍入城，我識破了他的陰謀，沒有上他的當。”
“放屁！” 太門西怒目圓睜，“揚子城是我打下來的，如果我勾結宋軍，我幹嘛要攻打揚子城？你是說我打下揚子城交給你、然後再從你手上搶回來還給宋國，我神經病呀？這種瞎話都編得出來，你以為陛下和這些大臣們都是傻子嗎？”
劉澄對李煜說：“陛下，真是如此，如果打開城門，宋軍肯定會一湧而入。”
李煜先指著太門西訓斥：“太門西我警告你，你如果再口出垢言，朕必嚴懲不貸。” 李煜氣得頭痛，太門西越來越放肆，竟然在朝堂大罵“放屁”，還從來沒見過這種事，聽都沒有聽說過。
李煜這才回過頭來問劉澄：“你說什麽來著？” 他被太門西氣糊塗了，劉澄剛才說的話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太門西又搶話：“陛下，他當然不會承認殺害同胞，但當時這麽多人在場，都可以作證。我十天以前就送回了三千傷兵，這件事的真相宋相一定是知道的，難道宋相沒有告知國主嗎？”
太門西說完看向宋齊丘，李煜也疑問的看過去。
劉澄說：“陛下，那些逃回來的人不可信，他們都是太門西的人，當然幫他說話。”
宋齊丘也說：“陛下，老臣確實聽到一些傳言，但正如劉將軍所說，他們都是太門西的兵，老臣不能確定這些傳言的真假，所以沒有敢冒昧稟告。”
太門西睨眼打量宋齊丘，不可思議的搖搖頭，“宰相大人，你早知道真相，卻為皇甫繼勳和劉澄隱瞞。你是一國之宰相，國家棟梁，但為了維係你那個朋黨小圈子，居然置國家大義不顧。大人，你有才氣，更是官場高手，拉幫結派、排除異己你在行。但你卻不是一個治國之才，沒有當宰相的胸襟，把個人得失看得太重，你比韓相差多了。”
太門西現在什麽都不在乎了，他一肚子火，把宰相也罵了。
宋齊丘被罵急了，指著太門西喊道：“太門西，整個事都是你惹起的，你私自帶兵攻打北宋，這幾萬人都因你而死，你還有臉來討公道。”
李煜也說：“太門西，你惹惱了北宋，他們幾萬大軍打過來，我南唐得到了什麽，除了白白犧牲幾萬將士。”
太門西毛了，什麽屁話，也不管國主不國主，直接對著李煜喊起來：“南唐得到了什麽？我滅了北宋水師，他們至少兩年內不能打過江來，讓你們苟延殘喘幾年。如果不是朝廷拖後腿，我和林將軍說不定已經收複淮南了，現下的宋軍主力都在千裏之外打仗，中原根本就沒有多少兵，正是收複淮南的好時機，但大好形勢卻被你們搞砸了，一盤好棋被你們下死了。”
他看向宋齊丘，“宰相大人，如果你們真的害怕北宋報複，為何不及時召我班師回朝，而是任由我攻打揚州？二十多天朝廷不聞不問，不增兵也不下令後撤，任憑我孤軍奮戰，這是為何？”
太門西越說越激動，他挨個指著眾人，就差沒有直指李煜了，“我現在明白了，原來你們早就商議好了，就是看著我們去送死，怪不得你們對皇甫繼勳和劉澄這兩人的卑鄙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原來你們根本就沒有想讓我們活著回來，我還天真的想著為冤死的將士討個公道，我傻呀！”
太門西轉身問李煜：“這是為什麽？唐國主！這三萬唐兵不是你的子民嗎？你能想象當時有多悲壯嗎？他們對南唐徹底絕望了，放棄了扺抗，麵朝江南故土跪下，嘴裏喊著親人的名字，引頸就戮。” 太門西眼中含淚，難抑滿腔悲憤，對李煜的稱呼變了，不再認他這個陛下了。
他又指問宋齊丘：“你出的好主意，這事如果沒有你的首肯，皇甫繼勳也不敢如此張狂，幹出這種喪盡天良之事。” 宋齊丘居然不敢直視太門西。
“還有你們！” 太門西指著眾人，“你們都等著做亡國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