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第9章：雨打梧桐(3)
紅葉知道這禍是她闖的，所以小心翼翼不敢說話，這幾天出奇的安靜，乖得很，不時拿眼睛瞄一下太門西，偷看一下太門西的臉色。
太門西沒有怪罪紅葉，沒有數落她一句。紅葉還是個孩子，性格直率，大小姐如此霸道，紅葉看不慣頂撞兩句也是常情，大小姐憑什麽動不動就打人和動刀子？太門西是現代人，看不慣大小姐這種德性，要是在現代社會，總統家的千金也不敢這麽橫。
其實這是太門西在給自己找借口，他來到這個時代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這個世道和現代社會不一樣。但不知為什麽，凡是涉及到自己這幾個丫鬟，他就是放任遷就，特別護短，從不責怪她們，凡事都是別人的錯。
太門西不是那種逆來順受吃悶虧的人。既然東亭府已經把事做絕，不留餘地，把自己往死路上逼，那他也沒有什麽可再顧忌的了，老子臨死也要咬你一口。
太門西打定主意，你東亭府搞垮我的天下百貨，我也要借此事惡心你一下，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東亭府是什麽虛偽的東西。
太門西把想法告訴丹妃姐妹，丹妃是個識大體的人，覺得不能意氣用事，這樣與事無補。紅葉卻是滿臉興奮，躍躍欲試。詩冬還是那樣，很少說話，既然太門西主意己定，她不會說多餘的話。夢露沒有主意，大家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第二天，太門西讓人把店裏所有的東西都搬到門外，琳琅滿目的各種貨物堆成小山似的，在店鋪大門前放個桌子，桌子上放一個大瓷瓶，瓷瓶上貼個大紙條，上寫《保護費》三個醒目大字。
人們都好奇的圍了過來，不知道太門西要幹什麽。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太門西站在桌子上，拿著一個銅鑼一陣敲，大聲喊道：“老鄉們，我們天下百貨今天要關門歇業了。本店自開業以來，承蒙各位的關照，本店生意興隆，民眾受益。但前幾天本店與東亭府的大小姐發生了衝突，本店逼迫關門歇業。其實衝突隻是為一樁小事，大小姐經常來本店吃東西，我們小心伺候，也沒有收錢，但大小姐覺得我們伺候不好，當時就要打人殺人，我們為了保命，被逼無奈才與大小姐發生了衝突，結果從此後再沒人來本店買東西了。什麽原因我想大家心裏都明白，我就不點破了，老百姓不是傻瓜，心裏都明鏡似的，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太門西敲一下銅鑼，然後繼續說：“感謝各位對本店的關照，今天所有的東西都一律一折，本店吐血大甩賣，回饋社區。大家要抓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先下手搶好貨，晚了貨就沒有了，到時候可別捶胸頓足的後悔。”
太門西說完後對著銅鑼又是一陣猛敲，把所有的人都吸引過來，人圍了裏三層外三層。
但人們都在那裏猶豫，不敢過來買東西。
太門西見人群中有幾個人的衣著像是東亭府的家丁，還有當天那個賬房也在那裏。
老百姓不敢開罪東亭府，都在那裏觀望。太門西明白老百姓的心裏，知道一旦有人牽頭，所有的人都會一湧而上，於是繼續吆喝：“打一折，打一折呀！原來一百個錢的東西現在隻要十個錢，原來要一兩銀子的東西現在隻要一錢銀子，原來隻能吃一個月的糧錢現在可以吃十個月，原來隻能買一斤蘿卜的錢現在可以買一斤肉。這裏有沒有人幾個月沒有聞到肉腥了？有沒有餓肚子的孩子？想想孩子，想想家人，幾個銅板就能飽吃一頓。”
太門西的話引起人群一陣騷動，這等好事誰不動心啊？人人躍躍欲試，開始往前擠，但卻沒人敢開頭。
太門西接著說：“說實話，我本來想把所有的東西白送給大家，一分錢都不要，真的！但是我還要給東亭府上繳例錢。大家都知道，在這裏做生意都要向侯爺府上交保護費。我今天賣東西的錢都要如數交給東亭府，我自己一分錢也得不到，完全是白送。”
太門西見人們還是不動，想了想說：“這樣吧，你們拿了東西，自己把錢裝進這罐子裏，我也不清點，我信得過你們，該多少，你們自己定，怎麽樣？”
終於有一個人走出人群，這是一個中年女人，此婦人麵黃肌瘦，衣衫破舊，滿麵憔悴，她走到太門西眼前說：“我家孩兒一直沒有吃飽，餓得都不行了，我就隻有這點錢，還是剛才到劉媽家做針線活得來的，你看我能買多少東西？能買點米嗎？我隻想讓我孩兒吃上一頓飽飯。” 婦人說完拿出幾個銅板。
太門西伸手接過錢，看也不看就扔進錢罐子裏，說道：“這錢不少，可買不少東西”
太門西提起一袋幾十斤重的大米和一串熏肉，“大嬸，抱得動嗎？”
婦人呆住了，太門西靠近，小聲道：“拿了快走吧，回去讓孩子好好吃一頓。”
婦人雙腿發顫，看樣子就要跪下去，太門西趕緊把東西塞給她。
婦人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抱起幾十斤的大米和肉，還給太門西行了個禮，轉身快步而去，到後來幾乎成了飛跑。
這下可好了，眾人見那婦人幾乎是白得了一大袋米和幾大快肉，眼睛都紅了，當時就有幾個人衝過來，往錢罐子裏扔了幾個錢，就開始搬東西。
其他人見狀一湧而上，生怕落了後，就像一群暴民，瘋狂搶東西。
東亭府的人想阻止，但哪裏攔得住？有幾個人還被推倒在地，被人從身上踩過。到後來這些家丁也加入了搶東西的行列，悄悄的往身上塞東西。
太門西站在一邊喊道：“別忘了東亭府的保護費，你們可以不給我錢，但千萬不能少了東亭府的錢。東亭府是惹不起的，大小姐吃白吃白喝還要打人殺人，你們敢欠侯爺府的錢，不要命了？他們要是找上門來，你們可不能怪我沒給你們交代清楚。”
有些人象征性的往錢罐子裏扔幾個錢，有些人根本一分錢不給，全神貫注的搶東西。
不一會店裏的東西被搶得幹幹淨淨，裏裏外外一點不剩，來晚了的人沒有搶到東西，就幹脆把店裏的桌子椅子架子通通搬走，最後隻剩下店外那個錢罐子。
這一陣仗下來，太門西算是開了眼界，沒想到市井小民們搶起東西來效率這麽高，速度這麽快。我靠，當初把貨物擺上架用了近半個月，而這幫人在不到一袋煙的功夫就一掃而光，搶得幹幹淨淨。
太門西抱起錢罐子，走向還站在那裏發呆的侯府帳房，把罐子遞給他，“你是東亭府派來的吧？這是本店這個月的例錢，你看清楚了，今天賣東西的錢我一分錢沒有拿，全在這裏了，勞駕你帶回去吧。”
賬房先生把罐子往外一推，“這個我不管，你自己送到府裏去吧。”
太門西把錢罐子往王賬房先生懷裏一推說：“我數一二三就鬆手，你要不接著，這個罐子就砸在地上，錢灑一地。你看見沒有，周圍這麽多人，他們來晚了，什麽都沒有搶到，眼睛正紅著呢。他們見罐子破了，肯定會一擁而上把錢全都搶走，我看你怎麽給府上交代。”
賬房先生沒有辦法，隻能接住錢罐子，太門西一鬆手轉身就走。
賬房先生抱著罐子往回走。他個子矮小，這個錢罐子很大，擋住視線，他看不見前麵的路，隻能顫顫悠悠的漫漫走，穿過大街小巷。大罐子前麵《保護費》三個大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所有人都看見了，等於是向天下人招示一番，東亭府這次糗可出大了。
…
《聚閑樓》是杭州最大的茶館，茶樓憑鄰西湖，清風綠水，環境宜人。楊柳樹蔭下擺上一個桌子，一壺茶，一碟瓜子就可以打發半天。
杭州三教五流的人，從殷實人家到讀書人到市井小民，空閑時都愛來聚閑樓坐一坐。
在這裏沒有富貴之分，人們來這裏就是說說閑話，放鬆一下自己，各種人聚到一起，完全忘了自己的身分營生，熱情的打招呼，坐下來喝口茶就天南地北的海聊：天下事、江湖事、鄰裏事、風流八卦、朝廷大事、流言蜚語、應有盡有。人們往往聽得津津有味，喜笑怒罵，爭相插話，各抒己見，熱鬧得很。坐茶館要的就是這種隨意。
今天茶館裏大家都在說東亭府的事，東亭府是江南第一世家，大唐三百年世襲侯爵，而東亭府的大小姐又是公認的武林第一美女。而如今東亭府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還聽說東亭府大小姐被一個開雜貨鋪的小老板打了耳光，這成了杭州街頭巷尾的熱門話題。
隻聽一個中年人眉飛色舞的說道：“聽說這件事的起因是因為大小姐常去人家店裏吃霸王餐，吃完了不給錢還打人罵人。”
“胡說八道，人家東亭府富甲江南，還缺那點吃的？狗眼看人低。” 說話的是一個叫呂擔山的衙門小差。
“你這個驢蛋蛋曉得個屁，人家店裏有一種叫做《多拿吃》的點心，特別好吃，不外賣，大小姐嘴饞，常去蹭吃。” 人們都叫呂擔山為驢蛋蛋。
呂擔山爭辯道：“你怎麽知道？你又沒看見，說得跟真的似的。”
中年人顯擺說：“你別說，我還真知道！我小舅子就在那家雜貨店當夥計，什麽事全看見了。” 中年人四周看了看，放低聲音：“我還告訴你們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事。那個雜貨店的老板色膽包天，他挨了大小姐一鞭，一怒之下把大小姐按倒在地，趴在她身上又是親嘴又是摸奶的，最後還騎在大小姐身上，掐著她的脖子打了兩個耳光。我家小舅子當時就在門外，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這事你們可別外傳，到時候給我找麻煩。”
滿桌的茶客一聽這個便熱鬧起來，呂擔山嚷嚷說：“你這個老色鬼，做夢都想著騎大小姐吧？”
呂擔山嘴上說人家，自己卻是咽口水，兩眼發光，想像著自己騎在大小姐身上是怎麽樣。
一個茶客問：“真要如此，東亭府會放過他們嗎？怎麽現在還沒事呢？一點動靜沒有。聽說前兩天那個雜貨店老板幹脆把店鋪關了，把所有東西都送人，還把收到的一點錢敲鑼打鼓的送給東亭府，說是什麽保護費，搞得天下人都知道，好像東亭府是勒索錢財的土匪黑幫似的。”
中年人哈哈笑道：“更讓東亭府吐血的是那個罐子裏隻有幾百個大錢，加起來不到十兩銀子，為了這點銀子讓東亭府顏麵盡失，清譽受損，把個東亭府上上下下氣個半死。堂堂江南世家何曾受過這種窩囊氣？這個雜貨鋪的老板還真是個人物，敢與東亭府較勁，他吃定東亭府為了幾百年清名，不敢在杭州地界上殺人，自己又占著理，就與東亭府死磕硬碰。”
呂擔山說：“又瞎雞巴扯，東亭府他們自己不殺人，難道不能夠請人幫忙？”
中年人嗆聲道：“為什麽說你是個驢蛋蛋，你不用腦子想問題。這個時候不管是誰殺人，人家都會以為是東亭府幹的，說得清楚嗎？再說了，杭州是東亭府的地盤，如果有人敢在東亭府眼皮底下殺人，東亭府會很丟麵子的，別人可不知道殺手是東亭府請來的。東亭府可不想幹這種傻事，說到底，是東亭府這塊招牌在保護東亭府最想殺的人，你說可笑不可笑？哈哈！”
東亭府這種不可一世的豪門吃憋，大家心裏有一種痛快，都有點偏向雜貨店老板，佩服他有膽色，敢挑戰權貴。
東亭府當然也聽到這些傳言，好在沒人敢把大小姐被親嘴摸奶這種毀人名節的流言蜚語說出來，在主子麵前說這種捕風捉影事是會被割掉舌頭的。但各種風言風語卻越傳越奇，什麽大小姐吃霸王餐，賴賬不還，被四個丫鬟打得鑽進泡菜缸裏，弄得渾身都是泡菜，臉上還沾了一坨又黃又黏像狗屎的醬醬。還說《江南美女劍》完全是浪得虛名，武功差勁得很，連幾個丫鬟都打不過。還有人津津有味的品評五個打架的女子，都說那四個丫鬟長的跟天仙似的，風姿綽約，個個像公主，跟人家比大小姐才像一個丫鬟。
李雨桐聽到這些流言，幾次差點噎過氣去，後來實在忍無可忍，提著劍就去殺太門西。家人攔不住，隻有趕快告知老爺和大少爺。
李雨桐來到太門西住宅前，見大門緊閉，就在門外咬牙切齒的大喊：“太門西你這個淫賊給我滾出來，我要剁了你，千刀萬剮喂狗。”
大小姐居然罵太門西是淫賊，跟隨大小姐前來的下人們互相看了一眼。
李雨桐罵了半天沒人搭理，但一口惡氣吐出來，心裏卻舒坦稍許。
這時從牆內飛出來一個東西，她往旁邊一躲，東西掉在地上，一看是一個多拿吃。
這分明是在挖苦她，剛才稍減的火氣又猛的上串，她狠狠一腳踩上去。
多拿吃外麵沾了一層蜜糖和油，滑膩膩的，李雨桐踩上去腳下一溜，腿往前一滑，來了個一字馬大劈叉。
哎喲呀！李雨桐覺得胯都要撕裂了，疼得她呲牙咧嘴，看起來十分滑稽可笑。
大門後發出一陣大笑，這都是紅葉搗的鬼。
李雨桐跳起來，拔出劍發瘋似的對著太門西宅子的大門一陣猛砍猛刺。
這時李雲飄趕到，見堂堂東亭府的千金大小姐站在大街上罵街撒潑，氣得他一跺腳，這成何體統！
李雲飄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李雨桐拉回家，並加派人手看緊大小姐，以後沒有老爺的許可不準放大小姐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