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第16章：天星和尚(1)
太門西幾人謝別老夫婦後繼續西行，穿越秦嶺，從劍閣道入川，到達嘉陵江後乘船南下渝州，在渝州換船逆長江西行，到了岷江又換船北上，直到樂山才下船，繞了好一大圈才到達峨眉山地界。
這一趟比從武夷山到蒙古大草原要複雜多了，讓丹妃姐妹直呼頭暈，這才知道什麽叫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也不知道太門西是怎麽知道這條路的。
好在這一路風景還不錯，也沒有人在後麵追殺，大家心情不錯。行程的後半段都是水路，船工和纖夫們很辛苦，但太門西他們坐在船上，看著兩岸的風景，沐浴著江上的清風，飲酒品茶，說些閑話，甚是輕鬆愉悅。特別是經曆了前一段時間的驚險逃亡，從草原到太行山，從開封到漢江，一路掙紮在生死邊緣，想起來恍如隔世。
到了樂山，丹妃姐妹從岷江上看到樂山大佛，驚奇得叫了起來。世上怎麽有這麽大的石佛，就是一整座山，大佛的腳趾都比一個人高。在江上仰望大佛，人顯得那麽渺小，有一種天高莫及的感覺，似乎是站在如來佛的腳邊，太震撼了。
其實樂山大佛當初是建於《淩雲寺》內，整個大佛有廟宇遮蓋，大佛外表塗有顏料，貼有金箔，還鑲有寶石，金碧輝煌。但唐末戰亂，淩雲寺失修，廟宇大部分已經坍塌，大佛經受風吹雨打，表漆脫落，佛身長滿青苔。但大佛看起來反而更加自然宏偉，與山體、天空、江水融為一體，默默的鎮守著岷江。
紅葉生性俏皮，忍不住對太門西笑說：“公子，你就是我心中的這尊大佛，我是佛腳下的小女子，你高大雄偉，法力無邊，我好崇拜你！”
太門西搖搖頭說：“我不想成大佛。”
“為什麽？” 紅葉好奇問。
太門西貼近紅葉耳邊說道：“佛要清修，不能近女色，我怎麽舍得你？再說了，我這麽高大，你這個小丁點，親個嘴都要爬幾百步台階，多不方便。”
紅葉咯咯笑道：“什麽不近女色，不管什麽佛，在本姑娘麵前都要破戒，更別說你這個色佛。”
太門西紅葉兩個打情罵俏起來，丹妃心想這兩位百無禁忌，再說下去恐怕什麽荒唐話都說得出來，於是嗔怪說：“在佛爺麵前說風流，也不怕大佛一怒之下把我們的船給掀翻。”
…
太門西一行在樂山上岸後又行走了一天才到峨眉山。
他們還沒有走到神龍堂，遠遠的太門西就看見一個小小的人影站立在山門前。難道是天星小沙彌？走近一看，果然是天星，太門西喜出望外。
兩年過去了，天星長高了，目清眉秀，但還是那麽纖瘦，灰色的袈裟空空蕩蕩，太門西感到心疼。
丹妃姐妹看見天星，都覺得這小和尚脫俗出塵，相貌清奇，袈裟隨風輕擺，纖細的身子似乎也在飄動，小小年紀就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氣質。
詩冬是丹妃姐妹中最有禪心之人，她暗歎這小和尚人淨如水，恬淡如風，素淡靜謐，一塵不染，必定佛緣深厚，將來一定是一代高僧。
太門西走到天星麵前，喜笑顏開，“天星，你怎麽知道我們要來？”
“施主回來了，阿彌陀佛。” 天星先按照出家人禮節向太門西問候，這才說：“旱生哥，我每天做完功課，都到門口來看看，我知道你會回來的，你的東西我還替你保存著。”
旱生哥？怎麽沒聽說過！紅葉斜著眼看著太門西，這位主子又有什麽幺蛾子？
太門西懶得解釋，趕緊給天星介紹丹妃姐妹：“天星，這是丹妃、詩冬、夢露、紅葉。她們是我身邊的丫鬟，不過我從來沒有把她們當丫鬟看待，我們是一家人，你不用拘束客氣。”
天星打個問詢，“各位施主好，小僧天星這廂有禮了，請進寺歇息。”
進寺以後，一切還是原樣，房屋雖然破舊，但卻打掃得幹幹淨淨，太門西問起山月和尚，天星眼一紅說：“師傅年前過世了。”
太門西心裏一聲歎息，但為了不讓天星難過，沒有再往下問，隻是說：“改天我到山月禪師的靈牌前上柱香，敬拜一下他老人家。”
神龍堂麵積大，房間不少，天星在禪院清淨處安排太門西一行住下。太門西這次準備住一段時間，準備了不少東西，吃用具全，用幾匹馬拉過來。
太門西見天星吃的還是山芋頭和野菜，心中難過。但天星己經習慣了苦日子，覺得有吃的就不錯了。
天星一直忙裏忙外燒水做飯，丹妃姐妹想幫忙，但廚房小，插不上手。
夢露說她來幫助天星，有她一人就行了。
夢露是幹家務的能手，燒火切菜打雜，井井有條，小天星頓時輕鬆了許多，天星對夢露笑了笑，表示感激。
以後夢露就每天幫天星幹活，夢露非常善良，心疼天星。
太門西覺得天星眉宇間有一種淡淡的憂傷，像是有心事。
這天太門西來到祭祀堂，這裏供奉著神龍堂曆代方丈的靈牌。
天星正在祭祀堂拂塵，他輕輕的擦拭師傅的靈牌，眼中有淚。
太門西點上一柱香，對著山月法師的靈牌叩了三個頭，然後問天星：“天星，你有什麽心事？能告訴我嗎？”
天星哽咽道：“旱生哥，是我害死了師傅。”
“什麽？” 太門西大吃一驚。
…
兩年前天星陪太門西坐在神龍堂山門的門檻上發呆，今天兩人又坐在這裏，天星把師傅去逝的前因後果告知太門西。
那年太門西離開神龍堂後，天星的幾個師兄回來過，向山月打探祖師爺的武功秘籍，山月一口否定有武功秘籍。
這幾人也隻是道聽途說，不能肯定，就把神龍堂裏裏外外翻了個遍，什麽也沒有找到。待他們把寺裏存糧吃光後隻有再次出走，臨走時還把太門西留給山月師徒的銀子偷走了，山月身體本來就差，氣急之下便一病不起，從此一切起居都由天星照理。
山月雖然否認有武功秘籍，但天星卻起了好奇之心，花蓮禪師挑戰峨眉派的事人人都知道，難道祖師爺真的沒有把一身本領留下來？
天星這一好奇就再也止不住，內心迫不及待，對武學生產一種強烈的欲望，好像有一個使命在召喚他。
太門西臨走時曾經告訴過天星，說峨眉派的《佛光劍法》就藏在千佛頂雲台洞，想起此事天星就心癢難忍，想一探究竟。
天星終於按捺不住，神使鬼差的去了一趟千佛頂。
天星人小體弱，不敢攀爬雲台，隻有在千佛頂上係了一根繩子，抓著繩子下到雲台。
到了雲台洞裏，天星馬上就被四壁上的武功圖迷住了，連峨眉派的人進來都不知道，被逮了個正著。
逮住天星的是峨眉派掌門靜心師太的關門弟子歆蝶，她幾乎每天都來雲台洞觀摩佛光劍法，有時是自己來，有時候與師姐妹一同來。這天她是與師妹歆音一起來的，在洞口看到洞中有一個小和尚，驚嚇得叫了起來，差點從懸崖上掉了下去。
天星不會功夫，當場被擒，他也沒有反抗，被歆蝶用劍抵著押到峨眉派。
天星不會說謊，誠實的交代自己是神龍堂的弟子，峨眉派上上下下頓時炸了鍋。
神龍堂的開山始祖花蓮禪師當年單挑峨眉派，這件事讓峨眉派世代耿耿於懷。如今花蓮禪師的徒子徒孫居然敢來偷學峨眉武功，歆蝶當時就嚷著要挑了天星的手腳筋。
峨眉派掌門靜心師太抓住天星的手腕一探，發現天星沒有內力，不會武功，便問天星是怎麽知道千佛洞的秘密的。
天星說是一個過客告訴他的，他隻是好奇上來看看，此事並沒有告知他師父，全是他一人而為。
峨眉派不信天星所說，便把他關起來。
天星苦求，說師傅重病臥床，需要他照顧，央求峨眉派放他下山，等師傅病好一些後他會自己上山請罪。
峨眉派根本不理他，把他關了三天三夜。天星不吃不喝，以命相抗。峨眉派長老靜思師太心軟，她見天星快不行了，便為天星說情，求掌門師姐放了天星。掌門靜心師太不同意，靜思師太就搬出了峨眉祖師婆婆留下的一條祖訓，靜心師太隻有同意放了天星。
天星饑餓虛弱，幾乎站立不住，全憑一股信念連滾帶爬回到神龍堂，來到師傅床榻前。山月和尚居然還吊看一口氣沒有死，在等待天星歸來。
山月見到天星，淚流滿麵，交代完後事就去了，臨去前伸手摸著天星的頭說：“天星，你命苦，從小就是孤兒，現在師傅要去了，隻剩下你一人，你師兄們回來會欺負你。如果你實在呆不下去了，就等你旱生哥回來取東西的時候跟他去吧，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歡你。”
山月撒手去了，天星大哭一場，他是山月養大的，兩人相依為命。更讓天星內疚的是他私自上千佛頂，把師傅一人獨自留在神龍堂，是他害死了師傅。
天星安葬了師傅後，抱著師傅的靈牌又來到峨眉派，這次是堂堂皇皇走正道上山，直來到峨眉派山門前，說是要見峨眉派掌門靜心師太和歆蝶姑娘。
峨眉山眾人聽說神龍堂的小和尚又來了，還指名道姓的要見掌門，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小和尚又來幹什麽？眾人好奇，都來到山門看個究竟。
歆蝶擠到最前麵，拔出劍指著天星厲聲問：“你這個小賊子還敢來峨眉派，想找死嗎？”
天星不理歆蝶，任憑她用劍指著自己，直到靜心師太趕來，這才說：“峨眉派把我關了三天，我師父沒人照料，被活活餓死了，我來峨眉派討個公道。”
峨眉派眾人一陣嘩然，這小和尚居然敢到峨眉派來討公道！他以為他是誰？
歆蝶更是氣得嗷嗷大叫：“你這小賊還真是來找死，看我不殺了你！” 抬手就要給天星一劍，但被靜心師太喊住了。
靜心師太問天星：“你要討個什麽公道？”
天星說：“我要峨眉派給我師傅賠個不是，讓歆蝶在我師傅靈前認個錯，師傅的靈牌我帶來了。” 說完後把靈牌向前推出。
歆蝶氣得臉色紫脹，呼吸急促，二話不說，舉劍就砍向天星手中的靈牌。小賊，你要我向你師父認錯，這就是我的認錯！
天星把師傅的靈牌抱回懷裏，用雙手護著。
歆蝶沒辦法，隻有劍尖一挑，抵著天星的喉頭。
歆蝶本來以為天星會害怕後退，誰知天星一動不動，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更讓歆蝶惱怒的是天星眼裏沒有驚恐，也沒有仇恨，平淡如水，靜靜的看著她，完全無視抵著喉頭的劍尖。
靜心師太看在眼裏，不由暗讚，這小沙彌居然有如此定力。
歆蝶這下尷尬了，人家不把她的威脅當回事，她進退失據，舉著劍立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真想一劍捅死這個討厭的小和尚，但她從未殺過人，還真下不了手。
後來還是靜心師太伸手把她拉了回來。
靜心師太對天星說：“你偷窺峨眉派武學秘籍，本派放了你，你不知感激，反到來責怪本派。” 靜心說完後看了一眼靜思師妹。
天星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可以責罰我，但不能餓死我師傅，我求你們先放我回去照顧病重的師傅，我說過我會自己回來請罪，我就一定會回來。”
靜心師太說：“我也不與你爭，你還小，你回去叫你的師兄們來，免得人家說我們峨眉派欺負小孩。”
天心目光黯然，難過的說：“師傅去逝，神龍堂就隻剩就我一人了。” 他隨即堅定的說：“神龍堂雖隻一人，但隻要我還活著，神龍堂就存在，我一定要把神龍堂的香火傳延下去。”
靜心師太沒想到神龍堂零落致此，當年的花蓮禪師是何等的狂傲，看來神龍堂的承傳到此為止了，不免歎息，對天星說：“你走吧，我也不為難你，你想報仇，先去把武功練好，你何時練成了你祖師的功夫，再來尋仇不遲，我峨眉派隨時奉陪。”
天星沒有說話，雙方就這樣靜持了一會兒。
天星一個瘦弱的小孩子，站在峨眉派山門外的台階下，仰視眾人，顯得那麽渺小。峨眉派幾十人站在山門內台階上，居高臨下，俯視天星，猶如泰山壓頂。
但靜心師太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不是峨眉派碾壓天星，反而像是這個小和尚一人把整個峨眉派堵在了山門內。
天星思考一陣後做出決定，郎聲說：“小僧天星，神龍堂第十代掌門，今日與峨眉派掌門立下十年比武之約。十年後的今天本掌門會再來峨眉派，希望靜心師太遵守諾言，不要爽約。天星就此別過，十年後見！”
天星聲音雖然嫩脆，還帶看童音，但卻語氣堅決，落地有聲。
天星這話一出，就算是神龍堂與峨嵋派兩派的掌門立下了十年之約。
天星一定會回來了結這段恩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