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第14章：大宋皇帝(3)
趙普在寢宮外就聽見了琴聲，他懂音律，一聽琴聲，心中一驚，這琴聲好厲害，有一種勾人心魄的魔力，是誰在彈琴？後宮誰有這種本事？趙普也不去找皇上了，尋著琴聲來到後花園，一進園子就看見趙匡胤在聽一女子彈琴，這女子正好望過來，兩人目光相交，同時一震。
這肯定就是那個茶叫販子的女仆了，好一個妖豔迷人的西域美女，果真是妲己再世，怪不得皇上被迷住了，趙普暗自驚歎。
丹妃看見趙普，覺得此人非同尋常，似乎一眼就能夠看透她，丹妃有些害怕，她避開趙普的目光，低頭垂目，收斂光芒，停下了彈琴。
趙匡胤正聽得如癡如醉，琴聲突然停了，正想發問，看見趙普，有些吃驚的問：“丞相怎麽來了？”
趙普回道：“皇上好興致，大清晨撫琴聽曲，微臣打擾皇上了，實因有要事稟報。”
趙匡胤老臉一紅，趙普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別扭，大清早撫琴聽曲，什麽意思？說我不務正業是嗎？
趙匡胤不高興的問趙普：“你來有何事？”
趙普回：“皇上，曹彬與潘美兩位將軍出征在即，糧草兵馬還沒有調齊，兩位將軍不斷催促，樞密院忙成一團。”
趙匡胤責難道：“朝廷不是有你這個宰相主事嗎？這種事也要來煩我，要你這個宰相幹什麽？”
趙普說：“皇上，調兵出征事大，有些事需要皇上親自定奪。” 大宋的兵權在趙匡胤一人手上，沒有皇上的手喻就是樞密院也無權調兵。
趙匡胤語噻，想了半天才說道：“需要朕批複的奏折直接送到後宮來好了。”
趙普心想皇上是怎麽了？如此軍國大事怎能在後宮辦理，皺了皺眉頭說道：“皇上，大軍出征，實屬機密，幾位將軍與樞密院正在策劃出征的細節，時常要請示皇上，後宮怕不太方便。” 說完後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丹妃。
趙匡胤被趙普逼得沒辦法，心中光火，但趙普說得在理，趙匡胤無言可對，於是發脾氣說：“我說趙普，這是後宮，你怎麽隨便跑來了？成何體統？”
趙普一聽，意識到這事確實不妥，沒有皇上召見，誰也不能擅自來後宮。自己魯莽行事，落下口實，如有一天皇上要整治自己，這一條就夠了。
想到這裏趙普趕緊謝罪：“皇上，微臣失禮了，還請皇上恕罪，臣這就告退。”
趙普離開前又看了一眼丹妃，丹妃一直低著頭，自始至終沒敢再與趙普照麵。
被趙普這麽一攪，趙匡胤也沒了聽琴的興致，氣呼呼的喊道：“起駕，去垂拱殿。” 那是是皇帝平日聽政的地方。
趙普下朝回家後，一直在想早上皇帝寢宮的事，怎麽都覺得這個新來的女子不簡單，那琴聲怎麽這麽古怪？聲聲揪魂，讓人著魔。還有那眼睛，怎麽這麽迷幻？不是僅僅因為這女子有對碧眼，開封城西域人不少，土街一整條街住的基本都是回回，有些來自於波斯或者更遠的地方，大相國寺外更有許多來自西域各國的商販，有藍眼睛的，有綠眼睛的，趙普見多了，但沒有一雙眼睛像丹妃那樣迷幻。趙普清楚的記得那眼睛裏有星光，是個鬼眼！
此女是個妖，是個九尾狐，這樣下去皇上一定會被她迷了心智，無論如何也要阻止，趙普下了決心。
當天晚上丹妃也在想心事，自從上了皇帝的龍床後，她便使出渾身解數迷倒趙匡胤，一是為了不讓皇上去招惹自己的三個妹妹，另外也為最壞的可能做準備。如果真要終老此地，那絕對不能當一輩子最底層的宮女。一入皇宮深似海，女人們勾心鬥角，為了爭寵什麽心狠手毒的事都幹得出，連皇上的兒子也敢弄死。所以她必須緊抓住皇上的寵愛，如果沒有皇上做靠山，稍不留神就會死得很慘。這不僅僅是為自己，也是為了保護自己三個妹妹。
丹妃知道自己的眼睛與眾不同，太門西就說過她在情濃時眼裏異彩流動，妖豔異常，但那是在與公子纏綿時情不自禁的流露，從來沒有故意使用過。這次試著勾引趙匡胤，兩眼不斷對趙匡胤放電，更在琵琶聲中灌入內力，控製皇上的心智，龍榻上更是百般應承，搞得趙匡胤神魂顛倒，忘了朝事，整個心思都傾注在她身上。這個連丹妃自己都不敢相信，心裏有些得意，原來自己還有這等本事。直到今天看見趙普，此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機，丹妃覺得遇到了高人了，心中忐忑。
第二天趙普去垂拱殿，見皇上在批奏折，心裏很滿意。但皇上卻不理他，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
趙普心想你可以不理我，但我卻不能就此罷手。他先給趙匡胤一些重要的奏折，趙匡胤不能不辦，又向趙匡胤呈報出兵南征的事，趙匡胤不能不聽。
辦完公事後趙普才提起太門西的事，“皇上，微臣最近聽說有人到開封府衙門擊鼓鳴冤，鬧得路人皆知，議論紛紛。”
“為什麽？” 趙匡胤好奇的問。
“那人說他們在龍庭大道被惡霸欺負，被路過的宮庭侍衛解救，但他的四個丫鬟卻被侍衛帶走，一去便無音訊，至今沒有放回家。” 趙普一邊說一邊注意皇上的表情。
趙匡胤一聽，這明擺著在說他，臉上掛不住了， 一陣青一陣紅，當場就要發作。但人家又沒有指名道姓，你急什麽？那不等於把自己賣了。於是冷冷的問：“告訴朕這個幹什麽？”
“因為涉及到宮廷侍衛，開封府與微臣都無權過問，這事還得皇上拿主意，看能不能把涉案的一幹人送到刑部查問 。” 好個趙普，敢給皇帝下套子。
趙匡胤真的想一腳把趙普踢出門去，送刑部查問？朕就是主犯，要審朕不成？看來趙普已經知道一切，卻在這裏裝瘋賣傻，逼朕表態。這個趙普越來越不像話，他以為自己是誰，連朕的私事也要管！
趙匡胤氣得把桌子上的奏折一推，站起身來怒道：“趙普，你到底想說什麽？用不著拐彎抹角，含沙射影。”
既然己經挑明，趙普便恭敬的直言：“微臣不敢，不過皇上，這事影響不好，傳出去會影響皇上的聲譽。”
趙匡胤不以為然的說：“這有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幾個女人嗎，朕要幾個妃子都不行，還當這個勞什子的皇帝幹什麽？”
趙普說：“皇上要多少妃子都行，但要通過選妃的途徑，堂堂正正的送進宮，而不是在大街上隨意拿人。” 就跟土匪惡霸一樣，趙普心中想，當然不敢說出來。
趙匡胤似乎知識趙普在想怎麽，狠狠的瞪著他。趙普裝作沒看見，繼續說：“再說了，這些女子的家庭背景，從那來的，是否己有了家室，朝廷一無所知，豈能隨意收進宮中，怎麽知道她們是不是別有目的。”
趙匡胤嚷嚷：“什麽家庭背景？就是幾個官奴，她們的主子也就是個茶葉販子，大不了給他幾個錢，打發他走。” 趙匡胤已經知道了太門西和丹妃姐妹的背景，覺得趙普小題大做，無事生非。
趙普說：“這個茶葉販子不缺錢，他死活要他那幾個丫鬟，擊鼓鳴冤，誓不罷休。”
趙匡義眼睛一瞪，“什麽人這麽大膽？反了他不成？叫人拿下！”
趙普力爭，“這樣就更損皇上的聲譽了！皇上，咱們大宋有今天，一是因為皇上英明，二是因為滿朝上下，從皇親國戚到平民百姓都遵守大宋律法。官奴在大宋己經廢除，這幾個丫鬟也是自由之身，受大宋律法保護。”
趙匡胤說不過趙普，開始發橫，“這江山是朕的，朕就是法，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朕想要什麽難道還要誰同意不成？” 趙匡胤這話是在指責趙普逾越。
趙普哪有聽不懂趙匡胤的話外之音？但就是不放棄，“不錯，這江山是皇上的，但皇上現在隻有半壁江山，還有半壁江山在江南，還有北方的遼國。恕微臣鬥膽直言，皇上當下要務是統一天下，不能沉迷於女人而誤了國事。”
“誰說朕耽誤國事了？朕在後宮也沒閑著，審批了不少奏折，朕右手禦筆，左手玉女，江山美人兩不誤。” 趙匡胤居然有點得意，自古英雄愛美人，朕乃英雄也！
趙普心想皇上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抱著這個來曆不明的妖女審批奏折，完全被這狐狸精迷了心竅了。還左手美女，右手禦筆呢，那不成了商紂王了嗎？還有那個唐玄宗，不也是因為楊貴妃而斷送國運的嗎？還自鳴得意。趙普有些急了，“皇上萬萬不可再留此女，此女一是來路不明，二是來路不正，三是來頭不小，皇上千萬慎重。”
趙匡胤見趙普急的那個樣子，更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挑釁的說，“我就是不放她走，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這兩個人不像是皇上與大臣，更像是兩哥們在置氣。
第二天早朝，大臣們奏完事後，趙匡胤正準備散朝，這時趙普出列，舉著奏折道，“皇上，微臣還有一奏。” 說完把奏折交給傳遞奏折的太監。
趙匡胤拿起奏折一看，是趙匡寫的一篇《明君頌》，上麵基本都是從《論語》上摘錄的句子。
“君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君求諸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大意就是：君主要有遠大的誌向和毅力，肩負重大使命，征途漫長，需有長遠的考慮，否則必有憂患，為此君主應嚴於律己，自己不願意做的事，不要施加在別人身上…
趙普讀書不多，一生就是一部《論語》，常被趙匡胤譏笑。趙匡胤這人很怪，自己讀書不多，也不太看得起讀書人，但就愛鼓勵大臣讀書，好像與讀書人交往比較安全似的。
趙匡胤再往下讀，奏折上又提起後宮與女人的事，勸皇上放那幾個女子出宮，專心於江山社稷。
趙匡胤實在受不了了，趙普這老匹夫有完沒完？當下就把奏折撕爛，往地上一扔，指著趙普大罵：“趙普，你一二再、再而三的與朕過不去，是何用意？朕己經忍你多時了，你信不信我今天殺了你這個老匹夫。”
趙普跪下磕頭道，“皇上，國之為大，社稷為重，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懇請皇上…”
趙匡胤大喊，“夠了！來人，拿下去，推出午門外…”
趙匡胤還沒有說完，眾大臣齊齊跪下為趙普求情，“皇上！”，“皇上不可！不可呀！”，“皇上開恩！”，“懇求皇上寬恕宰相！”
大臣們見皇上要把趙普推出午門外斬首，如同晴天霹靂，嚇壞了。趙普是社稷之臣、國之棟梁、大宋宰相，怎能說殺就殺。
趙匡胤見文武大臣跪下一片，三公九卿五尚書，還有跟隨自己南征北戰的大將石守信、潘美、曹彬等，甚至包括自己的禦弟趙匡義。眾人七嘴八舌為趙普求情，亂嚷嚷的，他恨不得雙手把耳朵堵起來。
趙匡胤縱然身為皇帝，也不敢不顧及滿朝文武大臣的感受而獨斷專行的殺了宰相。如是那樣，會讓眾人心寒，離心離德。
趙匡胤總算知道了什麽是“人在朝堂，身不由己”，自己是皇帝，受了委屈居然還得忍住。好個你趙普！趙匡胤氣得站起來拂袖而去。
眾人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至於皇上要殺宰相，但聽趙普勸皇上以大宋的江山社稷為重，想必是固執的宰相為國事冒犯了皇上，以至於皇上一時暴怒。
宋國當時國勢正隆，雄心勃勃的要統一天下，朝廷聚集了一大批能人，敢說、敢當、敢為大宋挺身而出。趙普很清楚這一點，知道他們一定會阻止皇上，自己死不了。
這幫文武大臣為趙普求情，一是真心的敬重宰相，二是怕皇上一時衝動，做出悔恨莫及的事。要知道趙匡胤和趙普除了君臣關係外，還有更深一層的關係。
在趙匡胤發達之前，有一年趙匡胤和趙匡義兄弟倆應召出征，時值老父病重，需要人照料，兄弟倆放心不下。這時家裏的一個幕僚對趙匡胤兄弟說，你們倆放心去打仗，老爺子交給我了，我一定照料好老爺子，保證把老人家的病治好。
這人就是趙普。
果不出所然，趙普悉心的照料趙老爺子，每天端茶送水，喂飯喂藥，老爺子的身子慢慢的好起來。趙匡胤兄弟出征回來後感激得不得了。
趙老爺子更是把趙普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他對趙普說，你也姓趙，從今此你就是我的另一個兒子，並要趙匡胤兄弟把趙普當兄弟一樣對待，所以趙普也算是趙匡胤的家人。
那時候趙匡胤還隻是一個指揮副使，一個中級軍官。趙普隻是一個九品幕僚。
當天下午趙普正在獨自想事，派出去監視太門西的人來報，說太門西的四個丫鬟放出來了，太門西一刻也沒耽過，馬上帶著四個丫鬟逃離了開封府。
趙普一聽兩眼發光，皇上就是皇上，一代英主，早就知道皇上會轉過這個彎的。
報訊的人問要不要跟蹤太門西，趙普想了想，告訴手下繼續跟蹤，如果太門西幾人離開宋國便罷，否則格殺勿論。
趙普本欲殺了太門西一行，這個茶葉販子和那個波斯美女實在不簡單，留著是個隱患，特別是那個美女，說不定那天又會興風作浪。但他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如果皇上知道自己派人殺了此女，怕會是記恨自己一輩子。
趙普後來才知道，放走了那個波斯美女後，趙匡胤五天沒有回寢宮，都是住在卸書房。看來這次皇上真的很傷心，隻怕已經記恨上自己了。
後來趙普被趙匡胤罷相，與這件事多少有些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