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第4章：菩提五門(1)
“老爺！老爺？”
太門西正在為以後的生活籌劃，聽見有人在自己身後輕聲呼喚，便站起來轉身看去。
太門西愣住了，睜大了眼，站在自已麵前的是四個亭亭玉立的花樣少女，身著輕紗縲裳，長發垂肩，如出水芙蓉，清新脫俗，好美啊！
這是那裏來的仙女？太門西覺得好像在夢幻之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們是...？” 太門西問道。
“老爺，恩公，我們就是你救的丫鬟，現在是你的奴婢，老爺你就是我們的主人。” 其中一個丫鬟說。
“恩公”是丫鬟們這幾天對太門西的稱呼，現在她們身份變成了太門西的奴婢，所以改口稱太門西為老爺。
太門西還是有些發愣，“你們，你們就是剛才那四個丫鬟？” 他揉了揉眼。
丫鬟們齊齊下跪，“多謝老爺救命之恩，奴婢無以為報，唯有終身忠心侍候老爺。”
太門西嚇了一跳，“這是怎麽回事？快起來，快起來。” 手忙腳亂的去扶四人。
丫鬟們磕了三個頭後才站起來，靜靜的站成一排，等候老爺發話。
“你們叫我老爺，你們是我的奴婢？我是你們的老爺？” 太門西不敢相信的問道。
“稟老爺，寨主把我們賞給了老爺，我們姐妹就是你的人了。你不但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還是我們的主人。” 說話的還是那個丫鬟，她叫春蘭，是四人中的大姐，她代表姐妹們回話。
太門西這才反應過來，他當時向金刀寨主要這四個丫鬟，那是為了救她們的命，沒想到現在卻真成了他的奴婢，要他收留。他一急說：“唉喲，這怎麽行？不行，不行，no，no！”
太門西雙手亂擺，滿口推托，他是個現代人，哪裏聽說過奴婢這種事情，所以本能的拒絕。
聽太門西如此說，丫鬟們有些驚慌，
“老爺，我們知道我們身份卑微，不配老爺收留，但我們隻是做最低層的奴婢，有口飯吃，有個地方安身就滿足了，我們一定會好好侍俸老爺，救老爺別趕我們走。”
“我不是要趕你們，我是讓你們回家與父母家人相聚，難道你們不願意嗎？”
“老爺，我們沒有家，我們都是孤兒，從小就被賣到了金刀寨。”
“哦，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是孤兒，但是你們為什麽要當奴婢，而不趁這個機會恢複自由，遠走高飛，難道是為了報答我？我可不要你們報答。”
“老爺，我們那兒也去不了，我們是官奴，沒有自由身。”
太門西沒想到這個時代還有官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太門西並不清楚官奴意為著什麽，不知道女奴的身份有多淒慘。春蘭等四個丫鬟是在朝廷注冊的官奴，相當於囚犯，沒有自由，不能嫁人為妻，生死權都操在主人手裏。這是武則天遺留下來的劣製，武則天生性殘忍，心胸狹窄，對敢拂逆於她的人動輒施以酷刑，滅其全族，男子殺光，女人為奴。所以官奴一般都是犯事的朝廷官員的家眷和戰敗國的將領、大臣、甚至皇家的女人。朝廷把這些人分給大臣和有功的將領，一些留做官妓，或買給青樓和大戶為奴。可憐這些女人，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知書達理，身份高貴，一旦淪落為奴，賤如糟糠，任人糟蹋，真是生不如死。雖然唐朝已經滅亡，但五代十國的諸國仍唐朝藩鎮割據的延續，都承襲唐朝的律製，如果你在一國是女奴，到了另一國人家還是把你當女奴，一旦知道你的身份後，可以把你送官，被賣掉，姿色好的還會先被糟蹋一番，你到哪裏去說理？
丫鬟們見太門西不說話，心裏涼了一半，春蘭幾乎乎哀求道：“老爺，你是好人，我們遇到老爺是我們命好，你救了我們，我們可以為你去死，去做一切，你讓我們幹什麽都行，我們隻求能留在老爺身邊為奴，老爺你留下我們吧。”
太門西搞不明白她們為什麽這麽想當奴婢，難道是為報答救命之恩？太門西接受不了這種以身相許的報答，如果因為救了人家性命就占有人家，不管是不是對方自願，都是小人之為，於是說道：“我自身難保，以後怎麽討生活都不知道，你們看我像養得起奴婢的人嗎？你們還是自我謀生，這比跟在我身邊好。”
太門西說得也有道理，丫鬟們想，人家己救了我們的性命，我們還要纏著人家收留，恩人也不像是有錢有身家的人，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不是給恩人添麻煩嗎？事已至此，春蘭姐妹們互相看了一眼，退了一步，就要下跪，太門西趕緊攔住，“怎麽又下跪？”
春蘭說：“恩公，你的救命大恩我們今生是不能相報了，但願來世那怕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恩公，亂世艱辛，願蒼天保佑恩公。”
丫鬟們個個臉色蒼白，目光悲惜，太門西心裏也不好受，拿出十兩銀子說：“你們到那裏去？這點銀子你們帶上，我隻有這麽些了。”
春蘭搖搖頭，“恩公，你出遠門，需要銀子，我們要銀子也無用，我們那裏也不去，反正到那裏都一樣，早晚被人報官，最後還是買身為奴，結果都一樣。我們不想再過這種生活了，死過一次，什麽都無所謂了，我們就在這裏，活一天算一天，至少我們可以過幾天自由自在的生活，要死我們姐妹也死在一起。”
說到這裏，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其他幾個丫鬟也泣不成聲，傷心自己的命怎麽這麽不好，從記事起就是女奴，被打被罵，被蹂躪糟蹋，受盡折磨虐待，沒過一天好日子，最後被吊打至死。好不容易活了下來，本來以為終於有個好的歸屬，沒想到還是南柯一夢，還是逃不出悲慘的命運。
太門西慌了，忙問：“喂，喂，你們怎麽哭了？你們在說什麽呀？”
丫鬟們沒有說話，隻是哭，太門西覺得這事不對，非要問個清楚，“什麽死不死的？有這麽嚴重嗎? 告訴我怎麽回事。”
“恩公，” 說話的是小妹，丫鬟們相互之間都以姐妹相稱，小妹是平時話最多的一個，“大姐不想給恩公添麻煩，沒有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恩公，我們是官奴，是帶罪之身，沒有主子就跟逃犯一樣，官府會拘拿。即便躲過了官府，我們幾個從來沒出過門的丫鬟，也不知該怎麽生存，遲早也是被流氓惡霸掠去，那更是生不如死。”
小妹沒這麽多顧忌，把官奴的來曆和苦命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太門西。
太門西聽完後，怒目圓睜，大喊一聲：“靠！這些事你們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我放你們走，還以為是為你們好，結果是把你們推回火坑。得了，你們要不嫌棄我，不怕吃苦，那就跟著我好了，我看誰敢動你們。”
太門西是個熱血衝動的憤青，最見不得的就是不平事，世上有這麽混賬的事，春蘭姐妹的身世這麽慘，自己差點把她們逼上絕路，真要是如此，自己會愧疚一輩子。
太門西也有點怪春蘭不早點把事情說清楚，自己有這麽不通情達理，有這麽冷血嗎？
丫鬟們見太門西改變心意，願意收留她們，有點不敢相信。
“恩公你不趕我們走了嗎？” 小妹問道。
“廢話，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們救活，難道是為了再讓你們去死一回嗎？” 太門西還有點生氣，丫鬟們聽出太門西口氣有些埋怨，都不敢抬頭，但心裏卻是極高興的，謝天謝地！
太門西接著說：“我收留了你們，官府就不會抓你們了吧？”
小妹回答：“恩公收留了我們，我們就是恩公的人了，誰也不能把我們要走，除非恩公把我們轉賣送人。”
太門西嘴一撇，不滿的說：“嘖嘖，瞧你說的，我怎麽會把你們轉賣送人，你以為我是人販子嗎？我也不會趕你們走，除非你們自己想走，那我沒辦法。”
轉賣人口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太門西想都不敢想，而且特別憎惡，他問：“有沒有辦法擺脫奴藉？”
小妹和春蘭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們從未見過有人脫離賤藉，倒是另一個身材高挑的丫鬟說：“如果是賣身的私奴，可以花錢贖身。但我們是官奴，一旦為奴，終身為奴，世代為奴，隻有一國之君才能免除官奴的奴藉。”
“真他媽操蛋！” 太門西罵了一句，“不過我絕對不會把你們當成奴隸，將來一定要想辦法幫你們解脫奴藉。”
這是不可能的事，四個丫鬟想都沒有想過，但她們還是很感動，又要跪拜。太門西趕緊阻止，“打住，打住，你們怎麽動不動就下跪？不行，你們要跟隨我，咱們得先約法三章。”
小妹怕太門西又改變主意，趕緊說：“約法三十章都行，老爺說什麽我們都答應。”
太門西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約法三章嗎？就是不想你們整天唯唯諾諾，動不動就下跪。”
聽太門西這麽說，本來還要下跪的四個丫鬟嚇得趕緊站直了身體，繃直了腿。她們在金刀寨主麵前經常跪著，下跪已經成習慣了。
太門西清了清嗓子，正兒八經的宣布：“聽好了，這第一條就是取消下跪，我們生活在一起就要像一家人，我不是你們的主子，你們也不是我的奴婢，你們把我當大哥就行了。我是一家之主，你們聽我的，但如果我說得不對，做得不對，你們也可以不聽，可以批評我，可以提出來。隻要說得對我就盡量改正，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們一味的唯唯諾諾。” 太門西的思維完全是現代人那一套，“我說的你們能做到嗎？”
春蘭姐妹麵麵相覷，什麽意思？這主子有病吧，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你們做得到嗎？” 太門西又問了一次。
春蘭隻得回話：“我們聽從老爺的吩咐。”
太門西說：“看看，又是聽從吩咐，我不喜歡這樣。”
春蘭不知所措，有些慌亂又有些迷惑，難道恩公不希望我們聽話？她小心的說：“那我們就不聽從老爺的吩咐？” 說完後看看小妹幾人，我是在說胡話嗎？
這？這回輪到太門西沒轍了，是他把人家給說糊塗了。
還是小妹膽大，她說：“老爺，我明白了，今後老爺就是大哥，大哥就是老爺，我們要聽老爺大哥的話，也可以不聽大哥老爺的話。” 小妹說完忍住笑，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太門西，想看老爺大哥有什麽反應。
我靠，老爺大哥，大哥老爺，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太門西自己都想笑，這精靈古怪的小妹還真能逗，搞得人沒脾氣，太門西挺喜歡這丫頭。
算了不說這個了，把自己都繞糊塗了，說第二個條件，“第二，你們今後誰都不準死。”
春蘭姐妹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太門西在說什麽，不準死？什麽意思？誰沒事去尋死？
太門西看到春蘭姐妹迷惑，便解釋說：“你們當奴婢時間長了，什麽都聽從主子的，不敢不從。如果主子要你們死，你們有可能真去死。我這個人有時說話不注意，我如果生氣了，說一句'你去死吧’，那是氣話，你們可別當真。記住了，我就算是叫你們去死，你們也不準死，這是我鐵定的規矩。我可不想因為說一句氣話，第二天就發現丫鬟上吊了。”
“還有，” 他指指四個丫鬟，“你們有什麽委屈就告訴我，不要動不動就去死。就像剛才，我不讓你們跟隨我，本意是為你們好，你們也不說清楚就要死。多大點事？早點告訴我不就得了，今後千萬不準這樣了。”
春蘭姐妹聽太門西這麽說，原來都是為她們著想，心裏著實感動，也覺得主子責怪她們是對的，她們應該有話就說，不該與恩公這麽生分。人家救了你的命，你還有什麽藏著掖著，不能告訴人家的？
小妹說：“好的老爺，我們以後不要沒事就去尋死，就是想死也事先告訴老爺一聲。”
“喂，我不是這個意思。” 太門西趕緊說明，他也不知道這丫頭是說笑，還是真的這麽理解。他要解釋，但想了想還是算了，什麽死不死的，越解釋越糊塗，跟這幾個丫說話真累，生命重於泰山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都不像一個世界的人。
太門西說出第三個要求：“第三，你們以後別叫我老爺了，聽起來別扭，把我都叫老了。”
“那我們以後叫你少爺吧？” 小妹說。
“少爺也不行，你們這個年代怎麽總喜歡稱呼人為爺？老爺、少爺、大爺，劉爺、李爺。你知道爺是什麽嗎？爺就是老頭，你叫我少爺就是叫我小老頭，我像小老頭嗎？” 太門西也挺逗。
小妹撲哧笑出聲來，其他幾個丫頭也跟著笑了起來，氣分一下就輕鬆起來，春蘭姐妹一下就覺得與太門西拉近了許多，這是個很好處的主子，非常隨和，丫鬟和下人們最怕的就是整天板著個臉的主子，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春蘭建議：“那我們就叫你公子吧？”
太門西一拍手，“好！公子這個稱呼好，我喜歡，你們以後就叫我公子。”
春蘭姐妹後退一步，一起鞠躬，齊聲道：“公子萬福，請受奴婢一拜。”這算是正式認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