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狂想曲
Rhapsody in Blue
周四晚,聽了一場音樂會,是兒子學校每學期結束前例行的音樂匯演。
走進學校音樂大廳,拿到節目單,習慣性地先看右邊—演奏誰的曲目。
Johannes Brahms , Michael Jackson, Percy Grainger, Gustav Mahler…多是熟悉的名字,
George Gershwin,哇, 第一次見到他的名字出現在節目單上!
仔細瀏覽下去…最後一行,即最後一個節目:
Piano Concerto in F Major
(鋼琴協奏曲F大調)
George Gershwin (1898-1937)
(喬治·格什溫)
Conductor: Ms Rita Fin
(指揮: 瑞塔·芬女士)
Soloist: Eric Rong
(鋼琴獨奏: 埃瑞克· 榮)
期待,很是期待!
大約七年前的冬季,我們一家去距首都堪培拉西南約150公裏的滑雪聖地—Kosciuszko Chalet 度假。與往年滑完雪直接回悉尼不同,回程時,我們在堪培拉逗留了三天。
堪培拉城市不大,該玩該看的地方我們都去過。這次就想隨興: 睡個懶覺,在酒店吃個call in 的早餐(送餐到客房),躺在床上看看書,到街上漫無目的地溜達,看一兩場電影,肚子餓了找一家餐館坐下……感覺這樣才是度假!難怪英文holiday (假期,度假)與vacation (度假, 小住, 輕鬆)有別。我們更喜歡vacation。
逛街時見到書店,我是一定要進去的,碰到自己喜歡的,那也是一定要破費的,比買衣服護膚品家居裝飾品都來得大手大腳。想來,要不了多久,我就窮得隻剩下書了。然後呢?人書俱老!
在堪培拉的街上走著走著,就走進了一家書店,進門正中的書台上擺滿了書籍,我隨手拿起一本,看了一看,決定買下。原因有三:封麵上的人長得好看; 他是一位鋼琴家,我怎麽從未聽過他的名字和他的鋼琴曲,好奇,想知道;這本書的紙質和印刷都很有質地,還打折,不想錯過。
出了書店,我就坐在街頭的長椅上讀了起來:
《 The Memory of All That —The Life of George Gershwin 滿滿的回憶—喬治·格什溫的一生》,作者:Joan Peyser (喬安· 培瑟)。
這本書看了不到一半,我就聽了格什溫所有的鋼琴曲歌曲歌劇,驚喜!好生喜歡!
看過電影《Manhattan 曼哈頓》嗎? 它讓你曆曆在目;
坐過United Airlines (美國聯合航空)嗎?
‘Sit down,fasten your seat belt, thank you for choosing United, we hope you enjoy your flight! ’ 它讓這單調的‘老生常談’充滿樂感。
它是誰?
單簧管從低音開始,滑音,逐漸上升,當音節上升到最高音符時,我看到了紐約曼哈頓摩天樓的尖頂;
法國號薩克斯風等管樂奏響火車旋律,將我帶到了繁忙又有些雜亂的紐約地鐵;
匆匆忙忙的行人中有很多的黑皮膚,是布魯斯音階(blues scale )將他們帶到了我麵前;
鋼琴奏出幾種不同風格的旋律,在爵士樂隊的伴奏下,一座充滿活力、色彩、神秘、詭異、創新、多變的紐約出現在我麵前…
似百老匯?甚是百老匯!
讓你愉悅、讓你幻想,讓你瘋狂…
它就是藍色狂想曲 Rhapsody in Blue 。
借著格什溫《藍色狂想曲》的瘋狂,我將幾乎所有的狂想曲都聽了一遍:
Rachmaninov —Rhapsody,
Bohemian —Rhapsody,
Liszt —Hungarian Rhapsody,
Brahms —Rhapsody in G minor,
Vaughan William—Norfolk Rhapsody,
Duke Ellington —Rhapsody in Blue ……
各有千秋,好生精彩! 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格什溫的《藍色狂想曲》, 百聽不厭。
1924年,格什溫在去波士頓的火車上創作了這首融合了古典音樂元素和爵士風格,具鋼琴獨奏及爵士伴奏的樂曲。《藍色狂想曲》的巨大成功,讓他成為世界級的作曲家鋼琴家。他的比較知名的作品還有:An American in Paris ,Piano Concerto in F Major,Porgy and Bess……
喬安·培瑟曾寫過七部有關音樂的書,獲獎無數:ASCAP/Deems Taylor 獎,美國出版協會一等獎…並是The Musical Quarterly (音樂季刊)唯一的一位女編輯。盡管我不得不說,喬安寫的這本格什溫回憶錄有點像記流水賬,但我對懂音樂的作家總是會另眼相看的。
喜歡音樂的作家不少,能說出個子醜寅卯的現代作家,印象中隻有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和中國作家木心。昆德拉在《被背叛的遺囑》裏,能對一段段音階作具體分析,將音符變成文字,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木心能將他耳朵聽到的交響樂變成一幅幅眼前的畫麵,也是夠厲害。
對於諸如懂幾國語言有語言天賦的人,或有音樂繪畫天賦的人,我總是充滿著羨慕嫉妒愛。
不記得是在哪本書裏讀到的,高等藝術:視覺和聽覺,低等藝術:嗅覺,味覺,觸覺。柏拉圖在《大希庇亞篇》(Greater Hippias)中,也提到過有關高等藝術與低等藝術的區別:“純粹藝術的欣賞是高級官能的領域,實用工藝(例如烹飪和製鞋)的欣賞則是屬於低級官能的領域。”
看來我的羨慕嫉妒愛,不是不無道理的。
同樣在上周,適逢悉尼舉辦的法國電影節近尾聲,和朋友趕去看了一場。為了營造氣氛,看電影前,我們特意到有“小巴黎”之稱的Potts Point 享用了一頓地道的法式午餐。那個鴨肉的嫩滑,入味,清淡,與搭配在一起切成小小圓圈狀的土豆和幾片甘桃,淋上由紅酒、奶酪、香料等混合的調味汁,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鴨肉。
坐在電影院裏,聽著那軟軟噥噥的法語,和縈繞在耳邊美妙動人的音樂,看著屏幕上的英文字幕,心想,懂法語就好了。
法國電影總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絕氣質,與它的食物烹飪一樣,淡雅,精致,恰到好處。盡管它的現實主義情懷從未改變,樸實唯美的鏡頭語言講述地永遠是真實世界的悲歡離合,或戲謔,或憂傷,或溫情。與以酷炫視覺特效博人眼球的大片相比,法國電影尤如一株巴黎的野玫瑰,恣意盎然。
不同於法餐,不管你懂不懂法語,有舌頭就行,對於藝術,如果你懂它的語言或文化,便會有更上乘的享受。
味、嗅、觸與視、聽,在此一較高下。
充滿羨慕嫉妒愛的另一個緣由,我以為是,藝術家們看這個世界一定與普通人是不一樣的,他們能看到聽到這個世界上普通人所看不到聽不到的東西,並能用藝術的形式將之表現出來。
九十四年了,藍色狂想曲還活著, 還在我們中間,還是藝術殿堂的瑰寶,令人仰慕! 對於創造這樣藝術的人而言,他們人生經曆閱曆的豐富,及對這個世界的貢獻,也是我們平常人兩輩子甚至幾輩子都活不出來的。
喬治·格什溫因患腦癌,1937年離世,年僅38歲。然而,他現在還活著,不是嗎?!
台上Piano Concerto in F Major 的樂曲響起,我才回過神來…
當音樂嘎然而止,暴風雨般的掌聲響起…
經久不息的掌聲,為此,埃瑞克·榮出來謝了三次幕。
演出結束,出了音樂大廳,外麵竟下起了小雨。我站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等兒子,抬頭一看,對麵屋簷下埃瑞克的媽媽也正在那兒躲雨,我冒雨跑了過去,“埃瑞克演奏得真好! 格什溫是很難的!” 我有些激動。
上了車,我仍意猶未盡,對兒子說,埃瑞克今晚演奏得很成功。“埃瑞克自已都不知道自己多麽的有天賦。” 兒子說。埃瑞克與兒子一個小組,學業出色,8年級時曾是Dux(年級第一名),學校樂隊的鋼琴演奏和伴奏者,管樂隊的薩克斯風手。8年級後,他有一段時間比較消沉,是第一名的壓力? 是來自家庭的期許?
最終,是音樂讓埃瑞克重新認識了自己,找回了自我,再次獲得了自信。一棵幼苗在十分重視音樂教育的土壤裏,音樂將讓他終生受益!
在挫折或低穀中,較之吃、喝、性,音樂、文字才是拯救之良藥。
此時,視覺、聽覺往往完勝味覺、嗅覺、觸覺。
到了家,下了車,黑漆漆的夜幕下,隻見四月的一雙眼睛閃著藍綠色的光芒,她在門口等我們。 ““你知道喬治·格什溫嗎?四月”,
她朝我眨了眨眼睛,真是可愛極了。
四月的媽媽
悉尼
201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