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琪兒
寧靜致遠
在漫長而又短暫的人生旅途中，有些印象深刻的人和事會深深地印刻在心裏，令人終生難忘。
許多年前，當網絡和電子郵件剛興起時，一位好友通過郵件告訴我，她和同學們計劃組織一次小學同學聚會，並且邀請了幾位曾經教過我們的老師。她還特別提到了一些將要出席的老師的名字。當我看到郵件時，心中立刻萌生了一個念頭：我要借此機會，給我小學四年級的語文老師 —— 支老師寫一封信。於是，我把信通過電子郵件轉交給了她。以下是那封信的內容：
敬愛的支老師：您好！
聽王同學說她邀請了您參加聚會，我絕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自從您教我們以來，已經過去了四十年。期間，我們從未聯係過。您或許不會想到，我會在這時寫信給您。畢竟，您教過那麽多學生，怎會記得我呢？而我，當年隻是一個普通、膽小、又害羞的小女孩。然而，您的形象卻深深印在了我的心裏，您的威嚴、您的認真，還有您那難得一見的微笑，都讓我難以忘懷。
那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四年級時，您是我們的班主任，也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在大家眼裏，您是一位非常“凶”的老師，幾乎不苟言笑。我清楚地記得，您要求我們在您出現在教室門口時必須保持絕對的安靜，並且要把雙手放在背後。有一次，教室裏一片喧鬧，同學們並沒有注意到您的到來，因此未能及時遵守您製定的規則。您非常生氣，要求找出誰在您出現時還在說話。然而，大家都不承認，這讓您更加生氣，覺得必須找出一個人來警示大家。突然，我的同桌舉手，指著我說我在您進來時講話。其實，當時說話的人很多。您說：“好吧，下課後來我辦公室。”我感到非常委屈，但卻不敢申辯。下課後，我被叫到了您的辦公室。當時我非常害怕，以為您會大發雷霆，或是受到嚴厲的懲罰。您問我：“你說了什麽？”我保持沉默。時間很快過去，當上課鈴響起時，您說：“去上課吧，明天下課再來。” 就這樣反複了兩三天。每次去辦公室，您讓我站著，問我那天說了什麽。最終，我鼓起勇氣告訴您我當時的話：“快別吵了，他（您）又要發火了。” 我以為您會更加生氣，然而讓我驚訝的是，您笑了。我心裏既驚訝又僥幸。您並沒有責備我，隻是平靜地說：“下次不要亂說話。去上課吧。”
從那一刻起，我突然意識到，您並不如我們所認為的那樣“凶”。在您威嚴的背後，我看到了寬容；在“凶”的表象下，我感受到了善良。從那以後，我不再害怕您了。後來，在一個暑假裏，您讓我們幾個住在同一個宿舍的同學一起組織一個圖書組，把各自的連環畫和書放在一起輪流閱讀。有一次，您來檢查，我們需要走樓梯去存放書的同學家裏。當時我還帶著兩歲多的弟弟，因為他太重我抱不動，是您幫我把他抱上了樓。
您對我們的學習要求極為嚴格。每天早晨，您會讓我們聽寫生詞，背誦課文。我記得，為了應對您隨時可能的抽查，我經常早起背書，這個習慣在我後來的學習中受益匪淺。我還清晰地記得您教我們如何朗讀課文，怎樣讀得生動有表情。至今我仍記得那篇《寒號鳥》，您要求我們讀得有聲有色：“哆囉囉，哆囉囉，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我們模仿您的樣子，但始終達不到您的要求，您讓我們一遍又一遍地練讀。當時我想笑卻又不敢。
您的嚴厲在學校裏是出了名的。後來我也成為了一名教師，我深感適度的嚴格是必要的，尤其是麵對小學生。如果課堂不能保持安靜，就很難教好每一位學生。一個無法掌控課堂的老師，絕不算是稱職的老師。
四十年過去了，您一切都好嗎？這些年來，世事變遷，世事滄桑。不管您是否還記得我，我都要感謝您對我們的嚴格要求，感謝您對教育的執著，更要感謝您那一笑，化解了我對您的畏懼，變為敬仰。再次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您的學生 麥琪兒 敬上
2005年2月
過了一段時間，好友來信告訴我，他們的聚會非常愉快，還有一位同學在聚會上念了我給支老師的信。支老師讀了信後非常感動，他沒想到他當時的“懲罰學生”的方式竟然在學生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說到支老師，在我的記憶中，他不僅是四年級的班主任，也是五年級部分時間的語文老師。他對我們要求嚴格，每天讓我們背誦課文，抄寫生詞，並在早讀課時進行抽查。為了完成他的作業，我常常很早起床背書，這個習慣也讓我在以後的學習中受益良多。
一年後，我回國探親時，好友們再次組織了一次小學同學聚會，也邀請了當年的幾位老師。那次聚會有很多人參加，支老師也來了。在閑聊中，我得知他和兒子不久前去了一次西藏，身體狀況還不錯。雖然他當時已年逾七十，但看起來精神抖擻。然而，幾年後，我聽說他因病去世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童年的許多記憶反而愈發清晰。支老師隻是千千萬萬教師中的一位，但他對教育的嚴格態度，以及他對小學語文教學的獨特方法，深深影響了我，並成為了我後來教學生涯中的借鑒。借此文緬懷支老師，那一笑，曾讓我從懼怕走向敬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