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日
剛從天津回來以及在中學學習的幾天晚上沒出去玩,近幾天晚上出去玩會兒,不等玩完就說聲“少陪”,提前出來;作為我自己,雖然也不好意思這樣,怕人家說是又“侍候老婆”去了,每當出來時,總感到有點難為情,但也隻得這樣,而人家也未必這樣說。其實,我確實也是侍候老婆——侍候病人,人家也是體諒我的。
另外,長久不幹活,這幾天下地又趕上農忙,感到很有點累,晚上就想睡覺;再有考上建築學校的某某今天安排要走,對我刺激很大;無論用何種手段,他要離家去過另一種生活——有意義的生活了,而自己又不願低就屋簷,舍臉麵去求人家、走後門,無法脫身,整天圍著老婆孩子轉,圍著家轉,圍著自留地轉,為著工分轉,平平淡淡,庸庸碌碌,簡直太無聊了。說“‘大躍進’裏尋歡樂”,其實不過是耗費時間、耗費生命,有何歡樂可尋?即使有一時的歡樂,也隻是苦中作樂,完了之後更感到空虛。對於這些,我實在厭煩了。每當有客人來,稱讚我的新房不錯,有點兒“洋式”,我就會說:“這有什麽用呢?”確實,這不是我的理想,不是我所追求的;我喜愛的不是這樣的東西。我那樣說並不是謙虛話。誰知有沒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呢?
十月十三日
原先去信批評姐姐,她說我不會體貼人;其實她還是不理解我的心情。雖然我已再三再四地解釋了,但她沒有親身體驗是難以體會到的,所以她怪罪我了。可我又怪罪誰呢?
家裏有個病人,又有個孩子,而我還隻掙七分;若不是有媽掙錢,妹妹幫助,日子將不會是很好混的。我不當家,還沒有深刻體會到世道的艱難;但我已感覺到它的壓力。一個是前途無望,一個是窘境威逼,使我每當想起便很感為難和憂愁。如果不再教學,是一門心思下地呢,還是學什麽手藝呢,還是凡是掙錢的勾當就幹呢,還是怎樣?自己又有多大能耐,最終落個什麽下場?我真是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妻子不是有病,事情還好辦。這一病,使我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想不到我竟落得這樣一個境地,而外邊的人還不一定看著我怎麽好呢!
如果翻翻以前的日記,還可以看見有些片斷有一些“雷鋒日記”的影子的話,而今天我的日記簡直是頹廢、消沉的記載了。每當意識到這點,我的心裏就十分難過。我將如何是好?鬼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