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自網絡)
蝶舞走進這家位於老城中心的店鋪純屬偶然。
想不到在這樣偏遠的地方,發現了Ed Hardy這個來自大洋彼岸的龐克時尚潮牌。一件特色明顯的 Lks true love 長版T恤被鑲入玻璃燈箱中,盡忠職守地立在青石板鋪就的路邊勾引人的眼球。踏入三塊門板寬幅的小空間,才知道這家名為“絕色”的鋪子竟是遠近聞名的刺青店。
店員說老板不在,出大活去了,那個客人要將整個後背紋上鍾馗捉鬼。那有沒有現成的圖看一下,蝶舞頗為好奇。對方笑了,小姑娘是第一次來吧,我們的紋刺師傅就是老板,圖樣是他按客人要求先畫出來,再商量著改,有時候還幾易其稿呢,這也是我們絕的地方,不可能重樣的,我們老板念過美專,功底深厚。正說著,走進一個男人,粗線條的身形,濃眉,刺刺的板刷頭。
男人看到蝶舞,眼裏寒星般的光芒一閃。刺青?他問。是,蝶舞指著左邊鎖骨處一道舊疤痕,想把它蓋住。傷疤的顏色比周圍皮膚略深,麵積不大但形狀細長。怎麽弄得?不記得了,生了一場大病後忘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聽父母說是我小時候太過頑皮,爬樹時被樹枝紮的。他目測了長度,指尖溫柔的掠過微微凸起的肌膚,想要什麽圖案呢?我叫蝶舞,就刺蝴蝶吧,能遮住整條疤痕的隻有美洲的長翅鳳蝶,隸屬毒蝶科,蟬翼上有美麗的虎紋,隨著她的描述,他已在紙上用水筆勾勒出了大致輪廓。
手繪完成,蝶舞望著鏡子裏停在鎖骨處的鳳蝶低語,刺完後它會活過來。男人點點頭,在那一小片肌膚上抹上一層凡士林,接下來要幫你割線,疼得話就告訴我。割線用的是圓針,他的紋刺手法嫻熟,針的運行順滑毫無停滯,下針的角度幾乎接近垂直。蝶舞漠然的躺在紋刺台上,似乎沒有任何痛覺神經,安靜的似個乖巧的布娃娃。蝴蝶的翅膀躍然於疤痕之上更顯立體,她連哼都沒有一聲,仿佛早已習慣了針刺入紋理的觸痛。然而從前的她是畏懼的,他清楚地記得,連打個預防針都能從孤兒院的醫務室裏逃出來,每次又都被守在門口的他送回去。她的名字是翩翩,那場事故之後養父母為了徹底斷絕過往,除了帶她離開這座城市,索性連名字都換了。今天的偶然真的隻是個偶然嗎?
她選了黑色料,她說隻喜歡黑白。他點點頭,退到一邊用純淨水調色。蝶舞,不,翩翩還躺著,眼角的餘光未曾放過阿勳的每個動作。她怎可能忘了他?這個從小自孤兒院就認識的阿勳,為了保護她和高年級男生打架的阿勳,放棄東京藝術學院全額獎學金,屈就小城市的二流美專,隻為留在她身邊的阿勳,她最初亦可能是最後的愛戀的阿勳。。。點點滴滴,不曾遺忘。阿勳揀了圓弧形的雙排針,用它打霧顏色比較均勻耐看,她頷首微笑,一切交給你做主。先打淡霧,打霧機的轉速被他調的極慢,柔和的在她頸部遊移。高二那年,她被送往異國遊學一年,回來的暑假帶給他的禮物是一件艾哈迪的長版T恤。她的養父母並不讚成他們來往,隔年就為她在上海聯係了學校,先過語言關再送往國外深造。可是相愛的人從來不相信分離,去上海的前一晚他們約好到深圳闖天下,他借了好友的摩托車來接她,去火車站的路上出了事。。。
他換了單針,調快了轉速修飾蟬翼的邊角,刺得深入,她皺了皺眉。車禍後,他斷了腿在醫院躺了兩個月,她的養父母來看過他,他們說自己的女兒失憶了,也請他別再阻礙她的錦繡前程。他出院後發現自己被學校除了名,幾經輾轉在這座古城落腳開了小小的刺青工作室。車禍那刻她整個人被甩了出去,奇跡似的保住了姣好的外貌,隻在鎖骨處留下了傷痕,醒來之後醫生告訴她,在為她做腦部掃描時發現她不幸的遺傳了生母的阿爾茨海默氏症,俗稱老年癡呆,這種神經退行性疾病一般出現於人的老年,但她卻萬中選一的發於青年時期。這也是養父母堅持要送她去國外的理由,隻是一直瞞著她。現在還可以用藥物控製延緩發作,之後就不得而知了,最典型的症狀就是衰退的記憶。
翩翩明天的飛機先到香港再轉美國,臨走前來到這座古城散心,偶然發現了當年自己帶回來的那件艾哈迪T恤,偶然發現她遍尋不見的阿勳成了手藝精湛的紋刺師傅。那麽,她對自己說,如果注定我將忘記你,阿勳,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印記,證明我曾經被愛過的印記。鳳蝶翩翩於她的肩頭,靈動的似會隨時振翅起舞。
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謝絕任何形式的轉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