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cing

   （圖片來自網絡）

從法國的尼斯搭直升機到摩納哥花了200多法郎，允健的口袋所剩無幾。F1大獎賽他盼了很久，今晚雖無住宿費，但還好有全世界知名的賭場可以消磨。那是1993年的五月下旬，冼拿，普羅斯特，曼塞爾，舒馬赫，這些響當當的F1驕子們在被譽為“一點錯誤都不能出的賽道”上進行78圈的超級競逐。

     允健選了靠角落的老虎機落座，背囊搭在腳邊。一位戴著麵紗的女郎走過來問“能請我喝一杯杜鬆子酒嗎”？他的法語並不流利，衝她攤攤手，搖搖頭。女郎笑了，摸出一枚籌碼按在他掌心，這回她用英語“前麵的輪盤開出的下一個號碼是０，贏了就能請我了”。允健依話照辦，圓球果然跳入０的木格子，怎麽會，他轉頭望，她的身影已消失了。他的記憶力極佳，閉目回想，雖看不到對方的容顏，單憑窈窕的身形，華貴的衣飾判斷也該是個年輕標致的女子。允健聳聳肩，兌換了現金，賭場出來住進了隔壁的巴黎大酒店。

     清晨四點，允健就起身了，看比賽一定要占個好的位置，路上已有三三兩兩的車迷在走動。今天是最後一個賽日，大家都在猜已蟬聯四屆冠軍的冼拿是否能創造新的紀錄，聽說地下的暗盤賠率已開到了五。8點多人群開始聚集，允健隻覺身後飄來淡淡的鳶尾花香氛和輕質衣料的悉嗦聲。“我的杜鬆子酒”，柔柔的嗓音，允健一回頭，正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灰褐色眼眸，現代的裝束，依舊蒙了半幅輕紗。他啊了一聲，手伸進背囊要取昨晚用剩的法郎，女郎像是會閱心術，淺笑道，既是你贏的就留著吧。你怎麽看這場比賽，曼塞爾這幾場的狀態一直不錯，允健找話題。輸贏早成定局，你應該慶幸能看到這最後的王者之爭，以後斷無機會了。他覺得她的語氣過於老氣橫秋了些，他們正值壯年，怎會是最後的機會？世上有些事，有些人達至巔峰便到了極限，你們中國人不也有“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說法嗎？那你又是什麽人，允健饒有興味地環起雙臂，她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彎下腰笑得花枝亂顫。真是很久沒聽到人這樣問我了，你真是個可愛的人，老實告訴你，我真的不是人。允健也笑，不以為忤，萍水相逢而已。

     記住，我來自古老的尼羅河畔，我的名字是Hathor，她素手輕揚算是告別。你不看比賽了嗎？他問。不看了，早知道結果的事，今天會產生五冠王，要下注還來得及，我們還會再見的。話音漸遠，第二次相逢，她離去的方式仍似風般不可捉摸。那天的摩納哥賽道前所未有的沸騰，曼塞爾和冼拿幾乎同時到達，最後一線曼的輪胎因為高溫被磨破，計分的結果冼拿以0.215秒險勝。允健驚地目瞪口呆，耳邊響起的是她“你應該慶幸能看到這最後的王者之爭，以後斷無機會了”的預言，背脊上沁出了涔涔冷汗。

     翌年， 他畢業回香港供職。五月，發生了F1曆史上最黑暗的一場賽事，車神冼拿意外身亡。允健那天並沒有看直播，消息出了後才一遍遍地在電視機前看事故的現場回放。女友陪在他身邊，一邊看書一邊安慰他，這本來就是危險的職業，真搞不懂你們男人怎麽想的。他拍拍女友的手，視線停格在她手裏正翻到的一頁，那是一本有關古埃及眾神傳說的油畫冊，配了英文的注釋。畫中人薄紗附體，隻露出俏生生的眼眉卻懾人心神，一邊的小字 “古埃及死神Hathor，愛及豐饒的女神，古埃及女神中最美的。。。”是的，他們還會見麵，沒人躲得過和她的一麵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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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紫楹]

這不是什麽驚悚的故事，隻是講述一個真實的結局。那年之所以寫這個故事，是為了送給跟我一起長大的小貓，她曾說過，自冼拿去世，不再有人能讓她重拾對於賽車的熱情。隻是他在巔峰狀態離去，總比英雄遲暮來的令人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