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惜很快適應了上海的生活,本就相近的地域文化也讓她的一口上海話洗脫了剛來時蓋也蓋不掉的鄉音。隻是學堂的功課還吃緊,被送讀的女校是遠近聞名的貴族教會學校,上課用的教科書一律採用美國的原版,雖然入校前已特地請了震旦的英文老師來家替他們補習了半年,但程度仍跟學校裏打小就說慣英文的同學有差距。
自永濟輪事件後,方家元氣大傷,老太太身體一日差過一日。很快要過重陽節了,大奶奶打點節禮,安排一家的吃食,雖然排場大不如前,但起碼的麵子還要維持,不能太走樣。可巧重陽節正是禮拜天,一大早全家上下照輩分給老太太磕頭請安,大司務也遵照月明開的單子買回老太太愛吃的菜蔬;老人喜歡聼評彈,大老爺托人請了上海灘的評彈名伶晚上出堂會,一句話方家很久沒這麽熱鬧了,好好趁過節沖沖喜。鈞廷,惜惜跟祖母問了安就溜進廚房,神神秘祕的。捱到六點,天已擦黑,歡姨攙扶了老夫人移步客堂。老太太刻意裝扮了,難得換了件石青掐暗紅隱牙籤條的對襟大襖,戴了珍珠頭麵,稍稍敷了點胭脂潤潤氣色。
燈火通明,飯廳開了五桌,請的是東亞大酒店的廚子,自家的大司務隻能打打下手。老太太聼了會兒彈詞開篇“痲姑獻壽”,皺眉道“怎不見惜惜丫頭?”話音才落,鈞廷和惜惜端了兩盤物事跟在大奶奶月明身後進來了。“婆婆,您心坎上的人,最惦記的金童玉女可真沒白疼,瞧瞧他們忙了一下午呢”。盤子裏齊齊碼了重陽糕,兩個孩子的手上沾滿了白色糯米粉的印跡,原來是在廚房學做重陽糕孝敬祖母。老太太一手拉起一個,“好孩子,乖孩子,怨不得我偏心啊,便是大人也不見得有你們這份心,難得難得。”
各桌也紛紛附和,到底是詩禮傳家的書香門第,這麽大點的孩子做出事來已較常兒高出一截,將來大了定能光耀門楣。老太太清清嗓子,“鈞廷呢我不敢說,好歹也是我娘家的一點血脈,他爹留下的一些積蓄都讓承乾幫手投資,將來看他造化了。惜惜的事早該辦了,前陣子家裏忙亂也騰不出空來,趁今天高興就開香堂吧。”“香堂”二字一出,登時鴉雀無聲,各人都知道那可是認祖歸宗的意思,一旦將來老太太不在了,惜惜也擁有了財產的繼承權,至少是名義上的。
二房裏的姨太太開了口“大姐,這等大事倒不急於一時,外人再親些也親不過自家血脈,惜惜還小呢。”“是小呢,我可是老了,好在還沒老糊塗,所以才要名分早定。自家血脈的話以後別再提了,沒準惜惜還是我嫡嫡親親的孫女呢”連姨太太都碰了軟釘子,其他人更不敢再多話了,香堂照開,大老爺承乾親自加了惜惜的名字上了家譜,老太太賞了自己陪嫁的一隻軟玉鐲。對於這份厚愛,大家都猜必有隱情,一個兩個開始琢磨老夫人回姨太太的字句,尤其是“嫡嫡親親”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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