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懶腰

寒園帳暖沉香霧 寶鼎微涼指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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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線記之故人風雨 (四)

(2023-07-12 07:06:35) 下一個
         金童玉女是金童玉女,但老夫人畢竟不是觀音菩薩,鈞廷還是於正月前戴了父親的孝。他開始變得較一般小孩寡言,大多數時候隻是用炯炯的眼光回答他人的問題。久了,大家也習慣了,別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滿府裏隻有杏姐和惜惜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全鎮都在傳形勢吃緊,一年中有大半年常駐上海照看生意的大老爺也特地趕回來了。惜惜上次見到父親還是夏天的事了;這一向大老爺方承乾清減了不少,前方戰事吃緊,國民政府的電臺卻天天報著烏托邦的勝利消息。他跟幾個同鄉在上海合股辦了間小規模的勸業銀行,去年有些盈餘又在虹口買了片木器行,如今自己做著董事兼經理。這次返鄉是接家人一起去上海的,五十根大黃魚頂了霞飛坊附近兩棟緊挨的公寓,雖不比鄉下的祖宅寬敞,在寸土寸金的十裏洋場也很看的過去了。
  議定啓程的日子,各人回房自去收拾細軟,留了疏房的親戚和雜役看家,雖事出突然,衆人並不見慌亂,兩日功夫便打點妥當。船票難買,幸而承乾是預先在上海訂了的,但仍不得不分兩天,兩批成行。上了永濟輪,安頓完一家大小已臨傍晚時分,初春的天氣,天黑的早,月明牽了金童玉女到甲板散步,好讓歡姨定定心心伺候老太太就寢前的繁瑣梳洗功夫。
     小孩子第一次出遠門,不免有些雀躍的興奮,連鈞廷也多講了幾句。此時日頭西沉,半個已被海平綫遮住,惜惜指著漸行漸遠的岸邊問,娘,那些房子怎會越來越小?這都不知道,鈞廷笑她,笑音未落,晴天裏炸了霹靂般,震得已出海的永濟輪也晃了一晃。月明護住身邊一雙小兒女,這時房艙裏的旅客也沖了出來,紛紛詢問出了何事。。
  防空警報犀利的拉響了,原來日本人的飛機在碼頭附近丟了顆炸彈。月明第一反應就是留在客棧內等明日通濟輪的家人,二位姨奶奶,姑太太,三舅爺一家,庶出的三姑小姐。。。十來口人現下不知何種境況。船上水性好的,已有幾個後生跳了海,不放心才別離的家人,一定要遊回去探個究竟。鈞廷用雙手掩住惜惜的耳朵,跟著月明跑回老夫人的大菜間。老夫人和大老爺已聽到了消息,正要打發杏姐去找他們三人回來,其他人也趕過來了。船長通過喇叭宣佈船公司的決定,客輪是無可能回去的,諸位切莫慌亂,船到目的地後各位再自行計較,如今同舟共濟,還請各位旅客配合爲宜雲雲。“既然這樣,大家各自回房休息,不管是否出了事,估計到上海也就收到電報了。”大兒子發了話,識做的老太太自然贊成“承乾說的是,再擔心也於事無補,散了吧。”老夫人這最後三個字成了預言,方家經此一炸散了半個。
    永濟輪在海上漂了兩日,這兩日大家嘴上不說,心裏哪有不急的?晌午船靠十六鋪碼頭,木器行的賬房李先生已僱定了黃包車接船。果然如承乾所料,老家的電報已到,那枚官方説法是東洋人誤投的炸彈,不偏不倚落在另一半方家人下榻的亞新旅社,原因無他,亞新是當地最高的建築物,都毀了,旅社,人,沒一個逃出生天。這樣大的事,承乾不敢瞞著,老太太聼了半日不語,隻是不停地轉左腕上的瑪瑙念珠。小孩子也明白家中正逢多事之秋,生離與死別不再遙遠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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