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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老醫生的春節
劍冰
地處南半球的澳大利亞,過節都和北半球的相反。
熟悉中華文化的人都會同意,傳統節日春節肯定是和冬天連在一起的:瑞雪飄飄,新年來到。大家穿著厚厚的新棉衣,吃著熱氣騰騰的餃子。那才叫過年的氣氛麽。
可澳洲的春節是在夏天。別說大雪了,就是想穿新衣也隻能是單衫。穿棉衣,作夢吧!
不知是因為上述原因造成的心理因素還是什麽,李醫生雖說已經來澳多年,但每到這種逢年過節時刻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可春節還是堅定不移地如期而至。
‘李醫生,和您確認一下,這個星期六是您上班吧?’診所的秘書笑著對李醫生說。
星期六?哦,星期六就是春節了。本來他是不需要上班的。但診所另外幾位華人醫生都想休假過節。所以李醫生就‘毛遂自薦’主動請纓了。
‘你們樂去吧;我老頭一個,都到古來稀的年齡啦。過不過節的無所謂。大年夜和兒子女兒孫子孫女一塊兒吃個年夜飯,再去看看老伴。這年也就算過了……’
李醫生太太其實比他還小一歲。但不幸早早地得了老年癡呆。李醫生一個人實在伺候不了;孩子們也都忙。無奈之下給找了一個能夠24小時照顧的養老院。而李醫生也基本上每天都會去看她一次。
大年三十轉瞬即至。李醫生的幾個兒子女兒倒也孝順,帶著孫子外孫女一起和他吃年夜飯。天熱,大家都穿得很隨便。反倒是李醫生西裝革履的;說是節日就該穿得正式一些。
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吃喝喝,但李醫生卻有點鬱鬱寡歡。是啊,畢竟他老婆不在,總覺得缺少了一些什麽。而李醫生的孩子們說話都用英語交談。雖說李醫生的英語很好,但孩子們說的事他往往也不太了解。是代溝的原因吧?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李醫生早早地就去上班了。本以為不會太忙,可到那兒一看,候診室內滿滿地坐了一屋子病人,而且不少還都是華人。
‘我還以為你們因為過年都不來看病了呢?’李醫生對一位很熟的老病人說。
‘我一直都是抽節假日看病;因為一般都不會太忙。可今天病人還真多。看來都是衝著您來的。您醫術高明啊……’
‘不行了,老啦!快退休嘍。’
‘別、別,您可不能退啊。您退休了我們找誰看病去?’
李醫生苦笑一聲,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悲傷。
忙碌的一天過去。李醫生下班後,又去看了看在養老院的老伴。兒孫們昨天都已去過,所以今天就隻有他一個人。
李太太坐在椅子上。大概是剛吃完晚飯,嘴角上還殘留著一些飯渣。她茫然地望著李醫生,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對他說話:‘你怎麽又來啦?我不要見你。去,把我老公叫來。我,我要和他說說話。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嗎?……’
‘喲,真不好意思,李太太今天又不認識您啦?昨天還好好的呢……’那位照顧李太太的護理人員也是華人,笑著對李醫生說:‘不過她還記得今天是大年初一,也算不錯了。大概是因為我們一直在說吧。’
‘嗯,她的病就是這樣,時好時壞的。’李醫生替太太拭去嘴上的飯粒,眼裏不覺泛起了淚花。
走出養老院,天已經黑了。李醫生走了幾步,貌似覺得有點累,便在街邊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月亮不知從什麽時候爬上了夜空,彎彎的像把鐮刀。
是新月,抑或殘月?李醫生想著:如果是新月那就不屬於我們這些人了;若是殘月麽……
遠處有些響聲。李醫生舉目四顧,沒看見煙花。有兩個年輕人從他身邊走過,看起來像是華人。女孩挽著男孩的手臂,撒嬌般地說:‘親愛的,明天我們再去哪兒玩?今天的唐人街可真熱鬧……’
‘隨便妳;反正明天我也休息……’
李醫生慢慢地站起身,從褲兜裏掏出車鑰匙。哦,不對,他是走來的。養老院離家不遠。
起風了。李醫生覺得冷;身子冷,心,也冷。
他又仰望天空,那輪月亮似乎在衝他眨眼。
嗯,新年快樂! 他朝月亮揮揮手,慢慢地往家走去。
本小說純屬虛構;如有雷同,亦為巧合。特此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