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小小說）

選擇 （小小說） 

               ------ 放下電話，攏了攏長發。當林子從長椅上站起來的時候又恢複了往日的美麗優雅。 

林子，一個37歲的優雅美麗的獨身女人。如果林子自己不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相信林子已經37歲了。可是林子心裏清楚，自己確實是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37年了。林子細數數自己的日子，平靜地像一條潺潺的小溪，不知不覺地，竟然獨自流了這麽久。既沒有匯入大海，也沒有遇到江河，就這麽平鋪直敘地流到這兒了。 

17歲的時候，林子哼唱著歌謠，像小鳥一樣快樂的張開翅膀，衝進了自由。
22歲的時候，林子睜著一雙對世界充滿好奇的眼睛，生活在了離開家4個小時時差以外的世界裏。
27歲的時候，林子與家的時針，擴大到了8小時
32那年，變成了實實在在的12小時。
現在，又是5年，林子37了。 

“5”，像一個咒符跟蹤著林子的生命。每過一個5年，林子就離家更遠一些。終於，家和林子，成了地球上最遠的兩個點。37歲的林子，又一次踩在了“5” 這個咒符上，有一點心驚！林子不知道，是不是又有會有什麽變故等著她。 

媽媽是渴望林子有變故的。用媽媽的話說：在這個地球上，你還能找到離我更遠的地方嗎？這話聽上去，像如來佛的口氣，卻也確實如此。當變故不再是距離上的，就隻能是生活上的了。 

電話裏，林子像以往一樣重複著：我對自己的生命狀態很滿意。 

林子在心裏暗自慶幸，虧了是生活在海外，如果在父母身邊，這麽大了還不嫁，還不知道要被周圍的人說得多麽的不堪呢！電視劇《繼父》中單身宿舍樓的大媽說老關頭兒28歲的繼女：“這麽大的閨女還不著急不嫁人，不是有病就是有人了！”聽得林子觸目驚心！林子能猜到爸媽的環境壓力有多大，但是，一輩子不肯撒謊的爸媽，是不會為了麵子而為林子的事圓場的。林子已經為無力改變這不孝的事實而無以複加地自責了很多年了。可事實依然沒有改變。 

今天，林子狠下一條心，準備不留任何餘地，把這個話題推向絕境：媽，我自己就是現實中最好的教訓。作為您唯一的孩子，離你們天遠地遠的，既不忠也不孝。您說說，我活了這37年，除了讓你們操心費力，還為你們的生活增加了什麽？我太自我，可是，我的孩子可能更甚。所以，孩子，是最不能指望的。我永遠不會為了有個孩子而去生個孩子。引領一個獨立的生命，談何容易！既然不要孩子，婚姻也就失去了它的現實意義。所以，我更不會為了婚姻而結婚。 

媽沉默了。林子覺得自己像一個劊子手，一個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既然動手了，就動到底吧。做一個了斷，斷了媽媽的念頭，傷一次心，總比次次都傷心強。 

林子接著說：媽，我承認我的自私，我承認我最愛的是自己。可是說到底，我還是自私的。我愛您和爸爸，但是，我不會為了愛你們而結婚生子。因為最終將會是我，對自己的婚姻和孩子負責。我隻會為愛而走入婚姻，也隻會為了我們共同的愛而創造孩子。否則，我心甘情願地選擇孤老終生。 

林子聽得到媽壓低的抽泣。 

林子知道，對於一個37歲的女人來說，這話聽上去幾乎是可笑的。一個37歲的女人還在談戀愛，還滿嘴的愛情和對愛情的信仰？這不止是可笑，幾乎是生澀幼稚和乏力陳腐的了。可是，在海外生活了20年的林子依然深信不同的年齡有不同年齡的愛情。如果沒有遇到，林子寧願孤老終生。即使林子知道，孤老終生是件多麽可怕的事。可林子堅信，守著一個殘破的婚姻和目睹自己的孩子生長在一個無愛的家庭，對林子來說會更加可怕。兩害相較取其輕。想到這兒，林子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心裏裝的是滿滿的愧對父母恩的自責。 

靜靜地等了幾分鍾後，媽終於開口了：林子，我真不知道當時同意你出國，是不是錯了。 

媽媽把電話掛了。 

林子自己知道，與其說林子是在勸說媽媽，不如說是自己給自己一個台階。林子總在想，退一萬步說，萬一自己真的被月老給拉下了呢？萬一自己真的錯過了生育的年齡了呢？萬一這些萬一都發生了，至少從表麵看上去，林子依然是個優雅美麗的獨身女人。林子知道這優雅美麗的後麵是一種這樣的苦。林子也知道這優雅美麗的後麵是一種這樣的轉變。10年前，當林子看到同齡的朋友領個孩子時，心裏是僥幸的。10年後，當林子看到同齡的朋友領個孩子時，心裏是由衷的羨慕和愛憐。林子對孩子的愛，沉甸甸的。林子有時候甚至覺得就是這愛讓她對孩子的態度變得：太謹慎，太認真，太負責任，太追求美好。也於是，就止步不前了。  

林子手裏依舊握著聽筒，漫遊的大腦冷不丁蹦出一個意念：要不要去捐一顆自己的卵子，這樣至少可以讓自己做到雁過留痕？讓這個優雅而美麗的靈魂在世上飄落一個漣漪的索引？林子激靈了一下，為自己的這個奇妙的想法。

放下電話，攏了攏長發。當林子從長椅上站起來的時候又恢複了往日的美麗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