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和老姐的接近,相連,是因為老姐的那幾篇《父親,願你的靈魂忙碌吧》。老一代知識分子對祖國的真知卓情令我敬佩不已,老姐一家人因父親的遭遇而曆盡磨難令我歎息心痛。聯想到自己的父親和家庭,覺得心扉一下子就向老姐打開了,一種親近感油然而起。
一次回京,情不自禁地給老兩口打了個電話,說想去看看他們。記得是老姐接的電話,聲音挺好聽,爽快,透著對對方的幾分尊重。
和老兩口第一次見麵,就不覺得陌生。去之前,老姐姐給了我很詳細的路線和地址。盡管提著兩個大柚子,有些重,沒有費什麽神就找到了他們的家。開門,老兩口一起迎上來。初見的印象,老姐姐是一個快活的小人兒。個子不高,不胖不瘦,梳著短頭發,很利索,很伶俐。老哥的容貌身段,和他的脾氣一樣,敦厚。一下子就認定了他是個和藹可親,寬宏大量的人。一見麵我就喜歡上他們了。那天,火石也來了。
老兩口招待我們的是地地道道的北京炸醬麵。炸醬裏的肉粒,是老姐姐一點點地切出來的,醬炸得很精細,油汪汪的,卻不膩。幾盤菜碼,除了黃瓜絲,好像還有青豆什麽的,記不清了。隻記得我當時就想,一頓炸醬麵都吃得這麽精致!我一邊吃,一邊稱讚好吃。老姐就高興地告訴我怎樣才能做出著地道的北京炸醬麵。我領了老兩口的心意,他們是在用地道的家鄉飯款待我這在外無根的一隻雁。
和他們在一起,我覺得可以口無遮攔地暢談。自此,每次回京,隻要有機會,總是要去他們家坐上半天,說說話,吃吃飯。我喜歡他們家的炸醬麵。所以,每次餐桌上一定是要有這道“老姐”麵的。
老哥老姐都比我年紀大。第一次見麵時,我問老哥,如何稱呼你好。他痛快地說,叫我老哥就好。想到他們比我哥哥大不了幾歲,就欣然認下了這一對老哥老姐。聊天中,得知憨厚和藹的老哥哥離休前是一家出版社的社長。老姐姐是早年電影學院的正經畢業生。很多大名鼎鼎的演員都是她的同班同學。她回憶她在學校時出演《以革命的名義》裏的那位小報童。我覺得真是很適合她表演的角色,個小而且活波。在我眼裏,這對老夫婦妻的結合是很有意味的。不過,我從來沒有問過他們兩個人的浪漫史。老哥哥老成持重,脾氣好,總是笑眯眯的,說話也是不緊不慢的。老姐姐更像個小姑娘,說話利落,聲音清清脆脆的。而且很活潑,常常動不動就翩翩起舞,輕盈敏捷。在他們家作客,輕輕鬆鬆,氣氛活躍。每次離開他們家時,總是揣著一顆愉快而且光明的心。
老姐和火石兩個人都抽煙。一次,在她們兩位的教唆下,我也抽上了這輩子的第一支煙。學習的過程是嬉笑的,玩耍般的。煙是那種細細,長長的,大概就是所謂的“女士煙”吧。她們二人教得很認真,很細致,如何吸,如何保住煙在口中一會兒,然後如何吐出來。我呢,這個學生也還不差,沒有被煙嗆上一口。這兩位師傅還都不一般,吐出的煙圈一個接一個地飛上天花板。最後,三支還剩下一半還多的煙躺橫橫豎豎地留在了煙灰缸裏。自此,每次再見麵,抽煙就成了我們的一個節目。後來,去老姐家,她總是要約上幾個博友一起。一次,每人點上一支煙,舉著,還留下了一張相片。成了這群“女煙民”的曆史留影。
老姐姐是在是個很快樂很開朗很有吸引力的人。一次,大家去看她,她做了那麽多的墊脖子的小枕頭。不知道枕頭裏放的什麽。做枕頭的布料很柔軟,還精心地鑲了邊。我貪戀地拿了兩個,說是給我媽媽一個。老姐姐痛快地說,拿!拿!一定給你老母親拿一個!
前幾年,因為回不去北京。想老姐老哥,給他們打了個電話。老姐接的電話。聲音嘶啞,底氣虛弱。我趕緊問,老姐怎麽了?老姐的聲音低啞,但是很平和。她告訴我,最近,她被診斷為“肺組織纖維化”,現在幹一點兒事就氣喘。作為學過醫的我,雖然知道這種病的治療方法有限,還是問她,治療方案是什麽?她說,目前沒有什麽有效的治療方法。醫生告訴她現在有一種進口藥,但是療效不確定。最後,她平靜地告訴我,她決定放棄治療,就這麽自自然然地走到最後。
我不記得我後來又和老姐姐說了什麽,是怎樣掛了電話的。
老哥哥比老姐姐大很多。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老哥哥剛從腦血栓中恢複過來,走路還得用拐杖保險。在老哥哥患病期間,老姐姐守在病床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在恢複過程中,在老姐姐的攙扶下,老兩口漫步於鄰裏,公園,和街頭,漫步在春華裏,秋實中,一副夫妻相扶,心心相照的美景。那時的照片裏,老姐姐是那麽樂觀,精神,伶俐,活靈活現的。
不久,就在博客裏讀到了老姐姐離世的噩耗。我不知如何是好,一夜未眠。我難以相信那麽一個健康樂觀活潑的老姐姐就走了。是真走了嗎?我沒有給老哥哥打電話,因為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而詢問老姐是怎樣走的,對於與之相濡以沫的老哥來說是過於殘忍了。
遙望夜空,我對自己說,願老姐走得安然無痛,願老哥節哀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