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量子糾纏的男人

我命由天不由我?天是什麽?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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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之惡

(2025-08-09 03:46:23) 下一個

 

傍晚,洛杉磯的天像被一層薄煙籠罩著,夕陽透過天際的縫隙,投下一種帶著灰塵的金色。我坐在陽台上,看著遠處高速公路上緩慢爬行的車流,像一條蜿蜒的鋼鐵巨獸。每一輛車裏都坐著一個心懷欲望的人,而欲望的盡頭,常常就是惡的開端。

 

我見過太多這樣的人性之惡,它不一定帶刀槍,不一定流血,它可能是一句冷漠的拒絕,一個暗中設的陷阱,一種不動聲色的剝奪。它隱藏在日常的寒暄中,躲在微笑背後,甚至藏在自我犧牲的外衣裏。

 

多年修道的生活讓我明白,人性之惡不是偶然的,它像潮水一樣,是人類存在的一部分。法律、道德、宗教、財富、健康——這些被寄予厚望的防波堤,從未真正阻擋過它。法律可以懲罰罪行,卻無法懲罰一個人心裏的惡念;道德可以讓人羞愧,卻不能阻止人在無人看見時伸手;宗教能讓人跪下祈禱,卻不能讓他在誘惑麵前毫無波動;財富能買來表麵的慷慨,卻也可能成為貪婪的燃料;健康與快樂,讓人活得更久,卻也讓惡有了更長的生命。

 

我曾在舊金山的一個律師事務所裏,旁聽一樁離奇的遺產案。一個平日裏以慈善家著稱的老人,在遺囑中把大部分財產留給了一個陌生的女人,而不是撫養多年的養子。養子憤怒、委屈、懷疑,翻出了一箱箱賬單和信件。調查中,真相漸漸浮出水麵——那個陌生女人是老人年輕時暗戀的情人,他幾十年來暗中資助她的生活,甚至在臨終時用財產完成了某種心願。這筆財富在法律上沒有問題,但在情感上擊碎了另一個人的世界。旁聽席上的我,忽然意識到,惡有時候不是出於傷害的意圖,而是出於不願放手的執念。

 

人性之惡的危害在於它的滲透性。它不需要戰爭,不需要政變,就能在家庭、公司、社區裏擴散開來。一個流言可以毀掉一段感情,一點貪念可以讓一個集體崩潰。可我也不得不承認,惡並非沒有用處。它像鋒利的刀刃,在逼迫人類自我保護的同時,也推動了競爭與進步。沒有惡,人類或許不會那麽努力地防禦,不會創造那麽多法律與製度。隻是,這種“推動”帶著代價——它會讓善的人變得謹慎,甚至懷疑一切。

 

那一年,我在日本旅行,住在一座小島上的寺廟裏。方丈告訴我,人心如同池水,清與濁取決於是否有人不斷向裏投石。惡就是石子,即使是最清澈的水,被一次次擾動後,也會泛起渾濁。想讓它重新澄明,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水麵慢慢靜下來,不再被打擾。他說這話時,海風吹過山口,帶著潮濕的鹹味,我忽然想到,這就是製服人性之惡的方法之一——讓心安靜下來,讓自己在誘惑和憤怒麵前多停幾秒。

 

可光是安靜並不夠。人的惡有時候是被外部環境激發的,也有時候是從內心深處滋生的。要製服它,需要多層的防線。第一層是覺察——看清自己起了惡念的那一刻,不逃避也不粉飾;第二層是節製——在行動前問自己,這件事的結果會如何影響他人;第三層是替代——用一種更高的追求去取代當下的衝動,比如學習、創作、幫助別人。

 

我認識一個老朋友,他年輕時是華爾街的交易員,靠內幕消息發過大財,也因此卷入調查,差點坐牢。後來他退出金融圈,開了一家書店。他告訴我,他之所以能徹底放下當年的手段,不是因為法律的威懾,而是因為有一天他發現,那些靠惡念得來的勝利沒有任何持久的滿足感,隻剩下戒備和孤獨。他說:“我不想再活在那種需要提防所有人的世界裏。”

 

電影裏常有這樣的橋段:一個反派在故事末尾,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惡帶來的空虛,或許選擇自我犧牲,或許隱姓埋名。這些橋段之所以打動人,是因為我們在潛意識裏渴望看到惡被化解,而不是被徹底消滅。因為徹底消滅惡,幾乎是不可能的。它會換上新的麵孔,走進新的場景。

 

我在加州的這些年,見過太多關於惡的故事——商場上的傾軋,家庭裏的背叛,朋友間的算計。也見過一些人慢慢學會與惡共處,他們不再妄想鏟除它,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讓它不再泛濫。比如,有人用製度去限製權力,有人用透明去減少欺騙,有人用教育去培養下一代的判斷力。

 

夜色漸漸降臨,城市的燈像一顆顆被點亮的星。我知道,明天的陽光下,依舊會有新的惡在發生,也會有新的善在抵抗它。惡不會消失,但我們可以選擇不被它吞沒。

 

製服人性之惡,不是要把它關進永遠的牢籠,而是要讓它無處施展,讓它的鋒芒在我們的冷靜與智慧麵前變鈍。就像一條河流,我們無法阻止它流動,但可以改變它的方向,讓它不再衝毀沿岸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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