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量子糾纏的男人

我命由天不由我?天是什麽?我又是誰?
正文

父親節作品連載:父親1

(2025-05-06 22:59:09) 下一個

洛杉磯不是醒來;它隻是翻個身,哼哼唧唧,像個醉漢忘了把夢想停哪兒。那天早上,城市聞起來像焦咖啡和柴油,空氣黏在皮膚上,提醒你這兒什麽都洗不幹淨。我在辦公室裏——阿爾瓦拉多街上一家墨西哥餐館樓上的小隔間,豬肉卷的香氣跟我的遺憾味兒打架——這時邁克爾·陳拖著步子進來了。沒敲門,沒寒暄。就一個男人,背著重擔,肩膀塌得像在跟地板道歉。

 

“你是凱恩,對吧?埃利奧特·凱恩?”他的聲音輕得像磨破的布,像是怕老天爺偷聽。他五十出頭,我猜,頭發黑白夾雜,眼睛像是熬了好幾個通宵。他的西裝是舊貨店買的海軍藍,熨得板板正正,好像整潔能把他的世界撐住。

 

“是我,”我說,把靴子從桌上踢下來。椅子吱吱叫,嘲笑我裝輕鬆的樣子。“啥讓你看起來像是剛跟命運幹了一架,陳先生?”

 

他沒馬上答。隻是站在那兒,攥著個破牛皮紙信封,像那是他的救命稻草。終於,他癱進我對麵的椅子,信封咚地砸桌上,聲音比該有的重。“他們說我打了我老婆,”他說。“麗娜。家暴,他們這麽說。瘀青,摔碎的盤子,全套。警察信了。學校要開除我。我女兒不理我。可我沒幹,凱恩先生。我拿我媽的墳頭發誓,我沒碰她。”

 

他的話懸在空氣裏,尖銳又易碎,像玻璃等著碎。我幹了十二年辯護律師,替被係統嚼碎吐掉的人擦屁股,這種求情聽過太多。但邁克爾的眼神裏有種東西,赤裸裸的真誠,勾住了我。不是怕,是那種讓你懷疑腳下地麵的背叛。

 

“好,邁克爾,”我說,身子前傾,聲音軟下來,像跟老朋友喝啤酒聊天。“咱們倒回去。把整個破故事講一遍,從頭開始。別漏了亂七八糟的細節。”

 

他長長吐了口氣,抖得像要散架,然後故事湧出來。邁克爾·陳是個高中校長,在回聲公園一所破學校幹了二十二年。學生愛他,老師信他。他99年跟麗娜從上海來,追一個靠努力能出頭的日子。他們做到了——像樣的房子,女兒上大學——直到麗娜開始崩。她迷上了庇護,說中國因為她搞啥政治活動要抓她。邁克爾不信,但掏錢請律師。可她甩了他一記耳光:離婚,限製令,警察報告,照片上她胳膊紫一塊青一塊,廚房桌子砸爛了。鄰居發誓聽見他吼;他沒發過的短信把他畫成惡魔。證據是堆謊言,但夠結實,夠讓他麵臨牢獄,名字在《時報》上被抹得像廉價墨水。

 

“我不是那種人,”他說,聲音裂了。“她睡不著我給她讀書。每天早上我給她泡茶。可我的律師——一個看著像還沒斷奶的公辯律師——說我該認罪。兩年緩刑,興許。我不能,埃利奧特。承認沒幹的事,會要我的命。”

 

我伸手拿信封,抽出文件。警察報告,麗娜胳膊上瘀青的模糊照片,鄰居德爾加多太太的誓詞,說她看見邁克爾在車道上推麗娜。瘀青看著真,但有啥不對勁——照片裏的影子,太清晰,像聚光燈下擺拍。短信也怪,太精致,像編劇寫的,不是怒氣衝衝的男人發的。我見過這套。證據看著滴水不漏,直到你眯眼看,然後就是煙霧和鏡子。

 

“邁克爾,”我說,把文件扔回桌上,“這事麻煩。係統不是你朋友。你沒錢,沒牛逼律師,這城市還愛找個壞蛋當靶子。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直覺你是——我幹了。不是因為我是啥披盔甲的騎士。我不是。我有自己的鬼魂,睡不好覺。但我知道謊言吃人啥滋味。我妹因為沒犯的搶劫判了七年,每天我不解決這事,就像胸口插把刀。所以,行,我為你打。但這會疼,不隻是錢。”

 

他點點頭,眼中閃了點東西——希望,也許。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完蛋了。不光因為邁克爾的案子,而是因為這不隻關乎他。關乎每個被這係統坑了的倒黴蛋。我想到特朗普的頭條,34項罪名像標了記號的牌堆在他身上,新聞嚷著正義,真正的壞蛋卻在頂層公寓喝馬提尼。我想到帕薩迪納那個校長,被前妻編了個跟麗娜一樣的故事,跳了他學校的樓,遺書求人信他是無辜的。我想到唐人街的袁釗薑,報紙上寫的,被他老婆桂和一幫庇護騙子搞破產,假瘀青和鱷魚淚把他整成過街老鼠。

 

“咱們開始挖吧,”我說,抓起法律便箋簿。“麗娜有她的故事,但故事有裂縫。咱們得找到。”

 

窗外,洛杉磯嗡嗡響——警笛,喇叭,城市的低鳴,根本不在乎。可在我這小辦公室,牆漆剝落,燈泡閃個不停,一場戰爭開始了。不隻為邁克爾·陳,也為每個被法律弄得血淋淋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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