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走了,生命定格在62歲。老姐說走的時候沒有太遭罪,老媽說你大哥走的很風光,而我卻好像一口氣噎住了喉嚨,想哭卻無淚!
悲傷真的能夠殺人,就像一把鈍刀子慢慢的割你,疼痛是一陣一陣的,大哥走後的這幾天我的感受非常貼切,老婆說你大聲哭出來會好些,而我的眼淚在我想哭的時候就沒有滴下,當悲傷襲來,眼淚卻又回嗆在喉嚨裏激烈的咳嗽,體內有一股氣體到處亂串,撞得我的肺我的胃我的肝都時不時的疼一下,針紮一樣!看來我承受的能力還是太差了,殊不知,這個年紀恐怕會經常麵臨至親的離去。
寫點關於大哥的文字,以示紀念我的大哥。
大哥在我的家裏排行老二,按照東北的習俗,兒子應該是老大,所以是大哥,而大姐比大哥還要大幾歲。按理說大哥應該有個大哥樣,尤其當父親過早的離開我們以後,現在我嚴重懷疑我們家的遺傳基因有問題,現代發達的醫學並沒有延長多少我大哥的壽命,相比於我的爸爸。當大哥幾年前腦梗突發的時候,我認為遺傳是絕對的,隻不過是現在生活和醫學水平的提高讓我大哥沒有在父親那個年紀就離我們而去,在生命延續的這幾年裏,以前那個風流倜儻的大哥著實受了很多委屈,按照我媽的理論你大哥這幾年活得挺遭罪。腦梗的後遺症就是腿腳不利落,這算輕的,我的好朋友腦梗後智力衰退到記不起我了!
如果按照我的生活習慣,大哥腦梗後一定會恢複到以前至少百分之七十的程度,最多落下個走路會有一點障礙,而恰恰是他沒有我這樣的習慣,出院後半年的內康複很重要,大哥把最重要的時間給浪費了,嚴重缺乏康複鍛煉,他永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樂觀精神,雖然沒有再喝酒,但我聽我姐說偶爾會抽煙,也許這也是命!最終應了他的話,喝死拉到!
大哥從小就不省心。我們家從來沒有怪他,他自己知道自己沒有個大哥樣,所以也從不幹涉家裏的任何事情,凡事你們定,我沒有意見的態度。他的那個時代造就了他的性格,所以我們不怪他,他趕上了中國所有的至暗時刻,而當黎明到來的時候,卻被時代的洪流給徹底拋棄了。按照東北話,大哥的一生啥啥都沒有趕上點。
大哥是初中畢業,我們家學曆最低的一個。其中初中上了四年,留級的那一年把家裏所有的人都騙了,全家人都以為他在高一,沒成想自己給自己轉了一個學校繼續上初三,在那個時候自己給自己轉學也是個能人。我的老家在東北,現在是個網紅城市,從自大有那個城市起就是兩套係統在運作,市政係統和礦務局係統。大哥就把自己從市政中學轉到礦務局中學,瞞了家裏一年,最後媽媽發現的時候是他準備退學了,那一學期的學費是兩塊錢還是三塊錢我忘記了,被大哥買了很多糖塊給我們兄弟幾個,老媽覺得大哥的錢不是好道來的,在嚴刑拷打之下大哥說是學費!
我的老爸從來不打我們,隻有老媽動手,那勞動人民的大手幾乎都印在過我們全家的兄弟姐妹身上,大哥挨得揍最多,我最少。我有段時間還覺得我大哥是不是給打壞了,要不為什麽總是愛喝酒愛抽煙呢。明知道對身體不好,就是控製不了自己,這習慣一直伴隨著他,後來我聽老媽給我講了一些大哥的事情,我釋然了,就比如我現在不也是沒事自己喝點酒抽根雪茄嗎,無他,生活中讓自己感到舒服的事情不多,這算唯二吧!
大哥的一生都不趕點,這是老媽說的。初四畢業後,高中是不能去了,那個時候還有一條出路就是當兵。大哥的體育特別好,短跑和滑冰都在市裏有過名次,身體素質是沒有任何問題,家庭也好,講究的是根正苗紅,工人階級出身,學曆剛好初中畢業。那時候的招兵不像現在都沒人去,那時候絕對搶破頭,當上了就意味著一輩子吃穿不愁了,從體檢到政審大哥一路過關斬將,當全家以為這是板上釘釘的時候,結果一封舉報信出現在招兵的桌上,說大哥有盜竊行為。這在當時不僅是他一個人的問題,是我們全家的臉麵問題,經過一係列的調查大哥是清白的,盜竊的人是別人不是他,而被招兵的人早已經踏上列車奔赴軍營,頂替大哥的人是街道主任的傻兒子!大哥的抽煙喝酒就是這個時候開始的!
在我們那當年還有一條出路就是去采用下井,俗話說的就是挖煤的煤黑子,大哥兵沒有當上為了能有個正式工作他想去礦上挖煤,差不多一年後轉正成正式職工,但那時候的下井太危險了,隔三岔五的井下事故,死傷都很大。媽媽堅決不讓大哥去井下挖煤,就托人去了礦上的附屬企業,也叫三產,就是不危險賺的不多,也不是正式工人,大哥接受了。上班以後,大哥的煙酒更甚了,發的工資基本上沒有一分錢剩下,人送外號“掛賬”就是現在的買單經理的綽號,甭管是不是他請吃飯,隻要是喝酒就是掛他帳上,發工資再結。後來我長大了,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麽老是你掛帳,他說那時候人都窮大方,掛了幾次以後還有人偷著用他的名字賒賬,他喝的五迷三道的,掛了就掛了,還有就是那時候找他喝酒的人都說他講義氣仗義,飄飄然就掛了,現在想想還有點後悔。貌似大哥交了很多朋友,酒肉朋友也好,還是同學也好,大哥有事他們都到,這是後來。
東北曾經流行過一陣黑社會,俗稱刀槍炮。在我們家那更甚,記得曾經看過一部小說東北往事,裏麵講述的故事和我們那一比起來好像有點小兒科。那時候家裏有兒子的家長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回不來了。恰巧我們家有三兒子,好在我那時候很小,二哥還在上高中。隻有大哥不省心,他是我唯一見過的一個明明和刀槍炮沒有一點關係的人,而自己總是說自己有多麽刀槍炮,反正架沒打幾次,卻總是搞得家裏心驚膽戰,最後出問題的卻沒有他任何事。後來我離家多年之後我在北京遇到了家鄉的老炮,他們認為我是家鄉的驕傲,在北京還沒少受到他們的關照,起碼是吃了很多好吃的.我問過他們我大哥的事情,他們都不認識,而且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我不禁懷疑我大哥是不是再吹牛,這件事情成了未解之謎。現在我沒有了機會,無從問起。
小時候我總挨欺負,我都懷疑我自帶挨欺負的體質。學習好被人欺負,和女生多說話挨欺負,上領獎台也挨欺負,每次都哭啼啼的找大哥二哥來,當兩個哥哥來學校的時候我覺得我特別驕傲,看你們誰敢欺負我,我有兩個哥哥。後來上初中高中了,大哥跟我說,老弟啊,離家遠了,你再挨欺負你的自己解決了,等你跑回家找我,黃瓜菜都涼了。我說我不敢還手,怕他們人多,一起打我我還害怕老師批評。大哥教了我一招,現在想起來依然管用。擒賊先擒王,你就忍著痛專門打那個貌似小團夥的頭,後來我一戰成名!這好像是大哥唯一教我的東西,在我的記憶裏他總是端著酒杯來老弟,我幹一個,你隨意!
大哥曾經有過一個機會一飛衝天,就是礦務局準備樹立一個典型,培養一個再單位調皮搗蛋不好好上班經常破壞單位秩序的人,我大哥就是當仁不讓的人選。礦長找大哥談話,我記得大哥那時候最風光,上台講話,上電視和登報紙,浪子回頭金不換,還給大哥報了一個函授大學念念,媽媽緊繃的心總算放下了。你大哥真出息了。當命運的齒輪準備接上大哥開始旋轉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個礦長竟然被煤車給軋死了。一朝君子一朝臣,大哥的事情都又不了了之了。大哥曾經風光過,至少有那麽半年,我覺得那半年是大哥最高光時刻,是他一輩子的驕傲!
我記得那年我受傷住院,術後醫生叮囑要少吃刺激性食物,老家的醫生不像這裏的醫生,好像對各種食物都沒有忌口。大哥那時候沒有錢,但問我,老弟你想吃點啥,大哥給你買,虛弱的我開玩笑說,這時候要是有點羊肉串多好!晚上大哥來了,肚子裏鼓鼓囊囊的,十月份的東北也有點冷了,再外衣裏麵拿出了一個大塑料袋,裏麵裝了滿滿的羊肉串還很熱乎,大哥說老弟快吃,還熱呢,肉串簽子紮破了塑料袋,肉串的油已經湮透了大哥毛衣,那是我今生吃過的最香的肉串!
我上大學的時候,大哥的生活逐漸好轉起來。性格也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了,老媽總說,你大哥變了就是酒還是喝的挺多,你有時間勸他少喝點,喝點酒天下就是他的了。我沒有勸過,我知道環境不改變憑他自己是無法改變的。後來我工作了,經常回去老家,有時候會接濟他一些,我知道大多數都被他喝了,他的口頭禪就是喝死拉倒!但感到欣慰的是他經常回家去看我媽,經常買一些我媽甚至我們家都不需要的東西,就覺得好就給老媽買了,我知道我媽其實內心裏是很高興的!
大哥的很多事情在我的記憶中都連不成片,好像都是斷續的,可能是作為最小的弟弟,離家在外太久了。在我的手機裏麵竟然隻找到一張大哥的照片,我們哥倆這些年竟然沒有一張合影。悲傷又一次撞擊著我,真的很疼。那天我買了點美元的冥幣,燒給大哥,在那酒泉大哥應該有很多酒友,咱不能讓買單經理的名號跌份不是,不過大哥,你別傻乎乎的,這和人民幣是一比七多,別人掛賬的時候,你會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