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月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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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憤怒的鞭炮(短篇小說)

(2023-10-25 08:23:59) 下一個

  2007年,經濟一片紅火的珠展村出現了一個有背景的惡霸,不僅強征“保護費”,而且強占民女,村民人人害怕,唯有炮竹廠的老板放言:“他敢來,老子放炮炸他!”從此,珠展村不再太平,突如其來的變化一個接著一個……

 

一、惡霸獲釋

 

  “‘牛魔王’又放出來啦!”這條消息像一聲炸雷,驚動了整個珠展村,村民們和附近的廠家都紛紛惶恐起來。原來,在這風景優美的珠三角小鎮,近年來政府招商引資辦得好,在一大片廢棄的荒地上築起了一棟棟廠房,有電子廠、塑料廠、五金廠、鞋材廠、手袋廠,後來又建了一座炮竹廠,為了安全起見,廠區設得較偏遠。由於政策優惠,這些廠子發展得很紅火,可偏偏這個時候,村裏卻出現了一個惡霸,那就是“牛魔王”,此人本名叫牛利詹,小名叫小牛崽,長得凶神惡煞,像鐵塔一般高大。牛利詹十幾歲就沒了爹媽,經常被孩子們欺負,他仗著一股牛力蠻打,但終究敵不過群毆,總是吃虧,後來他十幾歲時幹脆跑到城裏打工,跟人學武藝,功夫也越學越精,不久就入了幫會,壞事幹盡。可是,牛利詹不想當小弟,就偷偷地溜回珠展村,當上了本地的惡霸,專向那些工廠、店鋪、飯館征收“保護費”,而且越收越狠,小店鋪撐不住,紛紛關門歇業,工廠勉強維持著,但日子也不好過。牛利詹有了錢,心也開始野了,招了一批小混混,有事沒事調戲婦女,後來還霸占了一個小寡婦,玩膩了又將人甩掉,後來還差點強奸了兩個姑娘。村民們火了,幾個年青力壯的跟“牛魔王”幹起仗,卻被“牛魔王”和一群混混打得渾身是傷。從此村民們都不敢惹他,一看見“牛魔王”就避得遠遠的。雖然有人報過警,但奇怪的是,警察抓了牛利詹沒關多久又放了出來,村民一打聽,才知道牛利詹在城裏有一個多年未見的親叔叔,這叔叔竟然就是去年才上任的本市市長,牛市長一發話,村派出所哪敢得罪呀?趕緊就放了人。村民們本來就怕牛利詹三分,現在有了市長叔叔,牛利詹就更牛了,從那時候起就得了個外號叫“牛魔王”,馬仔也越收越多,形成了十幾人的犯罪團夥,膽子越來越大,保護費也漲了一倍,哪家工廠不給錢就砸它個稀爛。老板們不敢惹,每月乖乖地交錢。可偏偏珠展炮竹廠的老板羅聰維例外,他一股強脾氣,人稱“炮仗王”,從來不交保護費,敢對“牛魔王”派來的馬仔放言:“一分錢不給!”馬仔回去通報,“牛魔王”氣得一拍桌子,率了幾個兄弟上炮竹廠尋事兒,又踢門又叫罵。炮竹的幾個青年工友看不過眼,沒等老板發話,就衝出廠門和那般混混打起來,結果兩敗俱傷。警察將打架的人帶走,村民們原以為“牛魔王”會被拘留十幾天的,誰料第二天就放了出來,反倒是那幾名青年工友被關了三天。

  “牛魔王”釋放後,更加放肆了,派混混到炮竹廠傳話——再不交保護費就砸廠子。本來,人人都以為羅老板吃了虧會服軟,不料他更強了,對混混撂了一句狠話:“傳話給你們老大,他敢來砸廠子,老子就放炮仗炸他!”混混一聽嚇得趕緊溜回去稟報,“牛魔王”氣得猛跳三尺高,他破口大罵:“珠展村是老子的地盤,從村長、鎮長一直到鄉長都讓我幾分,一個破老板敢這麽橫?”氣歸氣,罵歸罵,“牛魔王”卻不是傻瓜,他沒有硬來,弟兄們雖然都有家夥,如果硬碰硬還是會吃虧的,因為炮竹那玩意真要爆炸起來比大砍刀要厲害,於是,他密謀半夜行動。

  次日淩晨兩點,在“牛魔王”的指揮下,十幾個混混圍住炮竹廠,老大一聲令下,混混們翻牆而入,見人就砍、見物就砸。因為事前有吩咐,隻能砍傷,不能砍死。炮竹廠十幾個工友麵對突如其來的攻擊,全都嚇壞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砍翻在地。羅老板住在二樓的單間,被幾個混混破門而入硬拖出來,一輪拳腳打得他遍體鱗傷,動彈不得,他雙眼模糊,隱約看見一個鐵塔般高的人影走來,他知道,此人一定是“牛魔王”,他心裏反而很慶幸,因為正巧他的老婆到省城看望正讀大學的女兒,避過了這一劫。

  “‘炮仗王’,你他媽比我還牛啊,敢跟老子作對?!”“牛魔王”上前狠踢了羅老板一腳,又冷笑著蹲下來,“欣賞”著渾身顫抖的血人,“羅老板,聽說你要用炮仗來‘招呼’我,你真夠熱情的,我‘牛魔王’受不起呀,不如這樣,我借花獻佛,用炮仗來‘招呼招呼’你怎麽樣?啊?哈哈哈……”圍觀的混混也放肆地大笑,“牛魔王”一揮手,一個混混踢開倉庫門,從裏麵捧了一大串花炮出來,將羅老板扶起來坐著,用花炮繞了他的腰捆了幾圈。

  “怎麽樣?羅老板,你跪下磕三個頭,喊兩聲爺,我就不點火。”“牛魔王”一臉奸笑。

  話音剛落,幾個混混也跟著起哄,又踢又打,想逼羅老板下跪,“牛魔王”一瞪眼:“住手!我要讓他自己跪下。”

  坐在地上的羅老板努力地撐起身子,看樣子想要下跪,混混們見狀笑得更厲害了,知道羅老板終於服了軟。可是不一會兒,混混們的笑容僵住了。羅老板似乎在用盡全身的力氣艱難地站了起來,他仰視著高他一個頭的‘牛魔王’,再看看周圍,除了混混,剩下的就是一群攤倒在地上的受傷工友。

  “牛利詹,你、你隻要放過全廠工友,我就給你跪下!”王老板吃力地吐出這句話。

  “媽的!敢跟老大講條件,砍他!炸他!”混混們群情激動,“牛魔王”冷靜地揮了揮手,止住眾人,“好啊羅老板,講義氣啊,行!我不難為你的工友!”

  “但你要放他們出去!”

  混混們火了,揮刀想砍,“牛魔王”喝了一聲:“幹什麽?!你們!抬他們出去!”混混們無奈,隻好將受傷的工友抬出廠外。

  “現在工友都走了,你下跪沒別人看見,怎麽樣?我牛某人夠給你麵子了吧?”

  “好!牛老大,你給我麵子,我一輩子記得你的大恩大德。”

  “少廢話!到底跪不跪?!”混混們早就不耐煩了。

  “跪?嘿嘿!咱這兒的炮仗都不貴,便宜得很,嘿嘿……”羅老板答非所問,看上去有點瘋瘋顛顛。

  “你說什麽?!瘋了你!我讓你跪下!聽見沒有?”

  羅老板冷笑一聲,右手哆哆嗦嗦從褲子裏拿出一件長方形的塑料物品,眾人一看大吃一驚,這是打火機呀!還沒等“牛魔王”反應過來,羅老板突然用盡全力撲過來緊緊時抱住“牛魔王”,“牛魔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懵了,他知道,接下來,羅老板一定會點燃身上的炮竹,想同歸於盡。混混紛紛衝上前去搶打火機,“牛魔王”也在掙紮,想努力扯開羅老板。突然,隻聽“噌”的一聲響,打火機點著了,一束火苗串了起來,混混們嚇得跳出幾米外,這串大花炮一旦燒起來,會把近距離的人炸瞎的。“牛魔王”就更慌了,他用力鉗住羅老板的右手,鼓起一口氣想吹熄打火機,羅老板早料到這一招,他突然伸出左手去捂“牛魔王”的嘴,兩人扭打著,眼看火苗就要湊近花炮,幸虧“牛魔王”力大,他大吼一聲,奮力將羅老板整個人摔出幾丈遠,“牛魔王”還未定神,那隻打火機已經跌落在了倉庫裏,沒等大夥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連串巨響,倉庫已經炸開了花,鞭炮在連環爆炸,一串串煙花從裏麵飛射出來,像無數條火龍。“牛魔王”和混混們措手不及,被煙花射得渾身是傷,連跑帶跳奔出工廠。“牛魔王”氣踹噓噓地回頭看,剛才那幾下突發的變故,他都來不及害怕,現在安全了,才覺得心髒在狂跳,渾身在篩糠。事情鬧大了,炮竹廠大爆炸,廠子毀了,羅老板死定了,“牛魔王”和混混們趁亂溜走了。

  足足二十分鍾後,煙花炮竹才熄滅,而廠房卻燃起了大火,附近的工廠和村民們聞聲趕來救火。經過兩個多鍾頭的撲救,大火終於被撲滅,廠房被燒得焦黑,垮塌了一半,受傷的工友哭著喊著衝進工廠翻磚掀瓦,“羅老板!羅老板!”工友尋個遍也沒發現人,奇怪,人怎麽不見了?就算炸爛了身子,也不會手腳、軀幹都不見啦。老板難到人間蒸發不成?

 

二、起訴惡人

 

  正在工友遍尋不獲時,突然有人在廠外一側驚叫。工友們連忙趕過去,發現羅老板倒在一條排水渠上,渾身透濕,不知生死。工友們連忙扶起他做人工呼吸,一番折騰,終於將羅老板救醒。羅老板緩過神來,才道出了逃生之路。原來,倉庫爆炸後,煙花亂竄,但好在都是往高處射,趁著混混們逃跑的時候,羅老板扯掉身上的炮仗,連滾帶爬進了衝涼房(粵語:洗澡間),開大水龍頭淋個透濕,並用濕毛巾捂著嘴巴,趴在地上想爬出去,可惜廠房塌了,把正門堵死,於是他又轉回去想爬出後門,後門也著了火,四處都沒有路。他隻好躲回衝涼房繼續淋水,火勢開始變大,濃烈的火藥味和黑煙熏滿了廠房,羅老板幾次差點昏倒。趁著火熱變弱,他掙紮著踢開已經燒破的後門,沒走幾米遠就撲倒在排水渠上昏倒了。

  望著炸毀的廠房,羅老板痛心不已,猛怪自己太過強脾氣,當初要是給了“保護費”,就可以保住廠子,現在可好,廠子沒了,貨也燒完了,人都受傷了,以後還怎麽活命啊?想到這些,鐵打的漢子禁不住放聲大哭。工友們也紛紛落淚。哭過一陣子,一名老工友站起來,拍拍胸脯說:“老板,你平時待我們不薄,今天你有難,我們不能賴著你,我們這點傷不算什麽,以後我們自己找活幹。”話音剛落,工友們紛紛響應,羅老板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最後,他表示,工友們的恩情我羅某一生不忘,他日若能東山再起,我第一個招你們回來。工友們都相信他沒有說大話,想當初,羅老板很能吃苦,也很有幹事業的決心,幾年之後就發了家,以他的才幹,過幾年再開廠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天已經亮了,麵目全非的炮竹廠外聚滿了大批圍觀的村民,村長、鎮長、鄉長、醫生,還有鄉派出所的幹警全來了,鄉長向羅老板和工友們調查了情況,於是下令:安頓好受傷群眾的生活和醫療,並責成鄉派出所全力追捕“牛魔王”犯罪團夥。

  羅老板和工友們終於舒了一口氣,這日子又有了希望,他們希望警察盡快抓到“牛魔王”,還他們一個公道。

  事隔一個月,“牛魔王”團夥相繼落網,即將在市中級法院受審,羅老板將作為控方起訴。根據控方律師分析,主犯牛利詹因情節嚴重,證據確鑿,可能判有期徒刑15年,其他歹徒可能判3到5年不等。這一消息讓羅老板和工友們振奮不已,他們奔走相告,村民也舒了一口氣,法律,終於要還他們一個公道了。羅老板感到,今天的天特別晴朗明亮,山特別的青蔥,水也特別的清澈。他向村長表示,日後,他還會在珠展村開廠的,隻是資金方麵,希望村長能出麵跟村民籌錢。村長一直為“牛魔王”的事過意不去,就答應請求,但也聲明不保證一定能籌到足夠的錢。

  兩個月過去了,村長隻籌到一小部分資金,離開廠用的錢還差老遠,這時,“牛魔王”團夥馬上就要出庭受審了。羅老板帶著幾個工友代表趕到省城,找一間便宜的旅館住下,並聯係了律師,律師再一次表示,一切證詞照舊,這場官司穩贏。羅老板放下心來,拿著律師交給他們的打印資料和工友們回到旅館,等後天一早就上庭。

  羅老板在旅館衝涼的時候,屋外有人敲門。工友開門一看,來者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高高瘦瘦,左眼是瞎的,問他找誰,他說找羅老板。羅老板在衝涼房裏聽著聲音耳熟,披著浴巾就走出來,一看來人,禁不住驚呼:“阿柱哥!是你!”

 

三、恩人相贈

 

  在旅館附近一家優雅的餐廳包間裏,坐著兩個中年男人,一個是胖胖的羅老板,一個是瘦瘦的阿柱。十五年前,二人在東莞一家炮竹廠共事,那時的羅老板還是叫羅子,有一天廠裏發生大爆炸,羅子嚇傻了,蹲在地上不知怎麽辦好,是阿柱冒著生命危險將羅子背出來,兩人都炸傷了,羅子隻是腿部受輕傷,而阿柱,卻炸瞎了一隻左眼。二人出院後,阿柱去深圳打工,再也沒有消息,連電話也不留,羅子想道一聲謝都沒辦法,心裏總覺得很歉疚。這突然間,救命恩人出現眼前,怎能叫羅老板不激動啊?

  提起當年之事,阿柱倒是顯得很豁達,他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無論啥事兒都是‘一眼看穿’,不挺好嘛?我不照樣娶老婆生兒子嗎?日子過得挺開心的。隻要擁有一顆平常心,你就會過得很快樂,嗬嗬嗬——”

  羅老板驚愕地望阿柱,他沒想到對方的心胸如此寬廣,活得真是很超脫啊。“柱哥,無論怎麽說,您這份恩情,我永生不忘,唉——隻可惜我現在什麽都沒了,不知拿什麽來……”

  阿柱一揮手:“唉!羅子,這叫什麽話?把我當什麽人?”

  “哦,是的,是的,真的很抱歉。”羅老板忽然想了什麽,“哦,對了柱哥,剛才我太激動,忘了問您,您是怎麽找到我的?”

  “你炮竹廠的事件早就登了報,報上又說,你後天就要去告那個姓牛的,所以,你一定住市裏,我通過報社記者打聽到你的住處。聽說你現在靠村裏的救助維持生活和醫療。”

  這番話說得羅老板低頭不語。

  阿柱繼續說:“這些年我在深圳做證券交易賺了不少錢,”他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一張支票,“這裏有150萬,你拿去,一,補養身子,二,重整旗鼓。”

  “柱哥,你、你……不!不!”羅老板急得連連擺手。

  “羅子,難道你不想重開炮竹廠嗎?工友們可都盼著,我都聽說了,他們都誇你是個仁義的老板。”

  “可我……”

  “你就順了老哥的意吧,別忘了,你還要養家,女兒還有一年大學要讀。”

  羅老板哆哆嗦嗦地接過支票,哇地一聲哭起來。“柱哥,我、我給你下跪了。”羅老板剛想屈膝,阿柱趕緊扶起他,“快別這樣,太見外了。這錢,咱們可說好了,是借,等你賺了錢,再慢慢還給老哥不遲。”

  “行!這錢我一定還,我現在寫個借條吧。”羅老板想從兜裏掏出筆和紙,又被阿柱摁住。“以咱哥倆的生死交情,還用得著寫借條?”

  羅老板愣住了,150萬不是小數啊。阿柱看出了羅老板的心思,他歎了口氣:“羅子,這次我能找到你,也得虧一個人。”“誰?”“牛市長。”這話像一瓢涼水兜頭將羅老板淋個透濕,他突然覺得有一種不詳之兆。

  “羅子,我不想說太多了。”阿柱又掏出一張大信封,“他讓我交這個份材料給你,你看了就明白。”

  羅老板打開信封,裏麵裝著一份打印稿,看畢,他雙手禁不住顫抖,這是一篇翻供的證詞啊,隻要他照著這份稿件出庭念,“牛魔王”的罪可以降到很輕很輕。羅老板艱難地抬起頭望著阿柱,“柱哥,你為什麽非要……”

  “我實話說了吧,牛市長就是我的二表哥。”

  “什麽?!二表哥?!”

  “當年我被炸瞎了眼,出院後四處找工都沒人要我,是二表哥通過關係介紹我進了一個很不錯的單位。當然,他讓我去深圳這麽遠,也是不想惹人注目。若不是他,我現在還在街邊撿垃圾。我到了深圳站穩了腳跟,沒幾年就成了家,唉——二表哥對我有恩哪。我的大表哥,也就是‘牛魔王’的爸,臨死的時候囑咐過我二表哥,要幫忙照看好兒子小牛崽,我二表哥也答應了,他當了市長後也想介紹小牛崽進機關,偏偏這家夥天生野脾氣,不想混機關,非要混黑道,二表哥最後也沒法管了,小牛崽才越來越放肆,終於闖了大禍。我去拘留所探過他,小牛崽很後悔,很怕坐牢,聽律師說,一旦罪名成立,少說要判15年哪。”

  “15年?!”羅老板打了個寒戰,“所以,你們就要花150萬買回‘牛魔王’15年的自由身?”他故意將“你們”兩個字說得很重。

  “羅子你想一想,小牛崽爛命一條,又沒錢,判他再狠也賠不了你一個廠啊。”

  “我……”羅老板欲言又止,阿柱說得有理,但羅老板實在不願接受仇人的恩惠,他明白,這筆錢絕對是牛市長出的,若非他的包庇,“牛魔王”哪敢如此猖狂?

  見羅老板猶豫,阿柱急了:“難道你連老哥的麵子也不給嗎?150萬,再加上15前的一份恩情,難道你還嫌少嗎?”

  這句話像一記重拳打在羅老板的心頭,他呆住了,傷人炸廠事件如此惡劣,對他而言可謂奇恥大辱,此仇不報,何以為人?可是,麵對救命恩人,十幾年後的今天再度出手相救,到底是接受還是回絕?他心裏猶如台風下的珠江浪潮一般洶湧翻騰。一方麵,恩人相贈複相迫,另一方麵,工友們都磨拳擦掌決心要告倒“牛魔王”,羅老板急得猛敲腦袋,突然,他“啊”的一聲倒在桌上昏過去。

 

四、兩難抉擇

 

  在本市某三甲醫院的病房內,羅老板躺在病床上,木然地望著窗外一片秀美的花園,可他的眼神,跟看一片墳墓沒什麽區別。無論太太、女兒和工友怎麽呼喊,他就是沒反應。這時醫生帶著檢驗報告走了進來,大夥兒都圍了上去,醫生微笑著說:“病人各方麵檢查都正常,並無大礙,隻是心理過於緊張才導致短暫休克,休息半天就可以出院。”大夥兒終於鬆了一口氣。羅太太坐在床邊拉住丈夫的手說:“老公,你最近為了這場官司忙壞了,你別擔心,律師說過,所有證供都很充分,這場官司我們贏定的。”羅太太以為這番話會讓丈夫高興,可丈夫最怕聽到的就是這些話。

  “老公,你的老朋友阿柱給了我一張支票……”

  “什麽?支票?”羅老板像被針紮了似的突然撐了起來,“在哪兒?”

  羅老板終於肯說話了,大夥兒高興壞了,可他們哪裏知道這其中的過節。羅太太笑咪咪地說:“看你急的,我已經兌成現金了。”

  “你、你兌了錢?!”

  “老公,你又不是不知道,村裏捐的那點錢哪夠你們的醫療費呀?你們十幾人的醫療夥食,都花了醫院三萬塊呢,還有工友們的一個月工資,差不多兩萬了,我替你做主,該還的還,該發的發。”

  “你、你……”

  “別這樣老公,你難得有這麽一位生死之交啊。別忘了,你承諾過要重開炮竹廠,還要雇用這些老夥計呀。”

  工友們也紛紛勸慰:“老板,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有了錢什麽都好辦,別說咱們,你姑娘還要交五千塊的學費呢。”

  女兒秋金開心地握住爸爸的手:“爸!前幾天學校催交學費,可把我急死了,正好有了這筆錢,這不!媽給了我五千,我交了。爸,阿柱伯伯真是雪中送炭哪。”

  看著大夥兒一個比一個開心,羅老板真不知該咋辦,現在是泥巴掉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這場官司,咱們還打不打好呢?”羅老板冷不防嘣出這句話,鬧得大夥兒莫明其妙。

  “老公,你沒發燒吧?”太太摸了摸丈夫的額頭。

  “老板,你這叫什麽話?好端端的幹嘛要放過那王八蛋?”

  “老公,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可別瞞著我們。”

  羅老板長歎一聲,將見到阿柱的經過說了一遍,大夥兒才恍然大悟,羅太太花出去的錢已經無法收回了,工資、醫療費、夥食費、住宿費,還有女兒的學費,共花了將近6萬元,剩下的錢重開炮竹廠還是綽綽有餘。病房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夥兒都不說話,隻眼巴巴地看著羅老板。

  “老公,我們沒轍了,就聽你一句話。”

  羅老板望著天花板又長歎一聲:“這都是命啊。”歎罷,又轉過身躺下,閉上眼睡了。

  終於到了開庭的日子,一切都在阿柱預料的那樣,在控方律師驚愕的目光下,羅老板艱難地宣讀了那份證詞。

  一周之後二次開庭,一審做出宣判:被告牛利詹誤傷罪名成立,判有期徒刑兩年,其餘同夥被判半年到一年六個月不等。在聽眾席上的阿柱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庭審結束後,牛利詹表示不再上訴。

  法庭外,羅老板被妻女攙扶著走下樓梯,他覺得兩旁都有人在看著他,他望望左邊,是年輕律師憤怒而鄙視的目光;再看看右邊,是阿柱感激的目光。這兩道目光,仿佛就像兩道強力煙花一樣直穿自己的身體,讓他跌了一個趔趄,差點沒栽下樓梯。

 

五、惡習不改

 

  羅老板和工友們回到了珠展村,遵照當初對村長的諾言,在原來的廠址上開始重建,不到三個月,炮竹廠終於建了起來,而且,吸取了爆炸事件的教訓,將車間、倉庫和宿舍樓相互隔得很遠。珠展炮竹廠憑著以往良好的信譽和質量,僅用了大半年,業務量恢複到以前的水平。看著紅紅火火的廠子,羅老板心裏頗覺安慰,當初跟阿柱的交易,才會有今天的好日子,看來,當初的抉擇是對的。現在,廠子旺了,女兒也快畢業了,一切都那麽順利。想到這裏,羅老板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

  兩個多月後的某一天,羅老板正在巡視廠房,采購員小李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

  “小李,你咋這麽快就回來了?”

  “老板,大事不好了,牛、牛魔王,回來啦!”

  “什麽?他不是判了兩年嗎?明年才到期啊,你有沒有看錯?”

  “絕對不會看錯。不信你去看看。”

  羅老板連忙跟著小李走到村口,隻見前方有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中間赫然就是鐵塔般的“牛魔王”。很快,“牛魔王”也看到了羅老板。羅老板一陣緊張,但馬上又平靜下來,他想,“牛魔王”畢竟坐過牢,估計不敢再放肆。果然,“牛魔王”笑嗬嗬地走上前揮手:“羅老板,別來無恙啊,聽說你很快重開了廠子,生意還挺紅火的嘛,羅老板真是商業奇才呀,恭喜發財哦!”

  羅老板冷冷一笑,掃視對方的同夥,他們全是“牛魔王”的“舊部”。“牛利詹,你也很快出來嘛,改造得不錯吧?”

  “牛魔王”放聲大笑:“哈哈哈——不錯,我在監獄裏立了功,所以提前釋放。”

  “立功?你立了什麽功?”

  “牛魔王”怪笑著瞅了瞅旁邊一個混混:“我這個夥計有個發羊吊的毛病,每年發兩次,幸虧我懂得搶救,不然他早死了,救人兩次命,你說該不該立功啊?”

  “牛魔王”說罷,在混混們的簇擁下揚長而去。羅老板冷冷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小李有點不知所措,“老板,您看他真地改造好啦?”

  “哼!未必,發羊吊,救人,恐怕是陰謀。”羅老板不無擔憂。

  小李手腳開始哆嗦:“老板,怎麽辦?他們要是再……”

  “別緊張,以前我們不靠法律,吃過大虧,這次,他們要敢亂來,我們就報警,村裏的不行就鎮裏,鎮裏的不行就鄉裏,鄉裏的不行就縣裏、市裏……”

  “可市長是……”

  “再不行,就省裏,不信沒人治得住他。”

  一個月後,郵差送了兩封信給炮竹廠,羅老板接過一看,一封是女兒的,信封好像被拆過又粘回去,羅老板想找郵差問一問,誰知郵差飛快地騎著自行車溜走了,喊也喊不回。羅老板無奈,隻好撕開看一看,女兒在信中說論文通過了,馬上就畢業,但省城工作太難找了,到處都說要有經驗的,所以想在10號回家住幾天。羅老板和太太看了又喜又憂:女兒終於大學畢業了,如果不能呆在城裏,幹脆回廠幫忙,做個文員,混幾年工作經驗也好。再看另一封信,竟然是牛利詹的請帖,說是家裏裝修一新,約羅老板過來吃飯。羅老板心裏一沉:搞什麽名堂?把城裏人的那套也搬過來,都一個村的,又不是結婚,發什麽請帖?羅太太也覺得不妥:“別去!八成是鴻門宴。”

  “哼!男子漢大丈夫,還怕了他不成?如果不去,他一輩子看不起你。我也想看看,你小牛崽子出了獄能搞出什麽名堂?”

  羅老板揣著請帖大明大揚地走到牛家,眼前的景象讓他有點驚愕。早年他去過牛家,比較破舊,而現在,不知啥時候蓋起了漂亮的大院,再看酒席,早就擺了豐盛的幾桌,同夥們正在張羅著,還有村長、村支書,連同幾名80歲高齡的老人都被邀請了。“牛魔王”一見羅老板進來,連忙起身拱手迎接。

  看到對方如此客氣,羅老板也不好意思擺出硬梆梆的姿態,他微笑一笑,大大方方地入了席。席間,“牛魔王”說了不少道歉的話,並聲明從今往後,要重新做人,學羅老板一樣做正行生意,讓村領導和長輩們做證,讓父老鄉親放心。村長、村支書隻是笑了笑,點點頭,不說什麽,幾位高齡老人懵懵懂懂地哼哼兩聲,也不知哼哼啥。

  酒過三巡,大夥兒都喝得臉紅耳熱,“牛魔王”忽然哭了起來,眾人嚇壞了,忙問何事。“牛魔王”抽泣了幾下,說出了自己的苦處。原來,牛一夥人出獄後一直找不到工作,想請市長叔叔幫忙,偏偏人家避而不見,眼看著要餓死,幸虧阿柱表叔出現,給了他150萬做買賣,可牛不懂生意,表叔就讓他找羅老板想辦法,將150萬入股炮竹廠,順便解決這群人的就業問題。

  聽罷這番話,羅老板呆住了,又是150萬,想入炮竹廠的股?說的好聽,這是要吞並我的廠子呀。還有這群混混,當年砍傷我的工友,今天再招他們進來,不翻了天才怪。柱哥呀柱哥,你的救命之恩,還要我還到什麽時候啊?羅老板暗告自己,絕不能心軟。他拍了拍“牛魔王”的肩說:“小牛,別擔心,你和你的兄弟隻要是立心走正道,村領導和鄉親們都會替你高興,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哪。唉!可是你不知道行情啊,廣東廣西出過幾次炮竹廠爆炸事故,死過不少人,工商局、消防局對炮竹廠管製得越來越嚴,設了很多限製,至於添人手嘛,羅叔我也是愛莫能助啊。你既然有150萬,幹脆自己辦廠,自己做老板不是更好嗎?”

  “牛魔王”抹了抹淚、搖搖頭說:“其它行業的技術太深了,我不懂,做炮竹應該不難,可我也開廠的話不就跟您對著幹啦?大家惡性競爭,賺不了錢還傷了和氣嘛。”

  羅老板有點不耐煩了:“那你想怎麽樣?”

  “牛魔王”狡黠一笑:“您那些工友,有的年紀挺大的,不如早點退休,換些年輕的,手腳也利索。”

  羅老板一聽火冒三丈,狐狸的尾巴終於要抖出來了,什麽“手腳利索”,隻怕是手腳不幹淨。他強忍著怒火,冷笑一聲:“哼!小牛啊小牛,你算盤打得不錯嘛,以你的智慧和人手,做什麽生意不能賺?偏要惦記著你羅叔的廠子。我的廠,最老的工友還可以幹10年,10年之後,再考慮換人的問題。如果你真想開炮竹廠和我競爭,沒關係,你能做正行,走正道,就算把我的廠子擠垮嘍,羅叔我絕不怨你半句。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要早點回家休息,謝謝你的熱情招待,告辭!”

  羅老板大踏步走出牛家大院,沒走多遠,就聽到背後罵聲一片,“老家夥,還是那麽強……”

 

六、惡夢重現

 

  回到家裏,羅老板將赴宴的事跟太太說了,太太慌了神,羅老板卻很鎮定,他相信,經過一次坐牢,“牛魔王”不敢像以前那樣胡來,他不就有個叔叔當市長嗎?就不信他能隻手遮天。

  次日,采購員小李跌跌撞撞地跑回廠子,羅老板一瞧,小李滿臉青瘀,一問,原來幾個混混守村口的路上找茬,跟小李打了起來,小李打不過就跑回廠,羅老板沒有動怒,他冷靜地抄起電話報了警。

  警察很遲才來,向小李詢問了情況後,丟下一句“我們會處理的”就走了人。

  三天過去了,派出所還沒有消息,羅老板打電話過去一問,警察有點不耐煩,說案子查過了,對方說小李先動的手,他們也被打傷了,羅老板禁不住大罵:“你當的什麽警察?都三天了,我不問你還不肯說是吧?你不想想,小李一個人敢惹對方三個人?信不信我找上麵投訴你?”警察聽了反而不著急,說這一切都按製度辦事,我們會繼續追查的。氣得羅老板摔下電話,他想,照這樣下去,哪個工友敢出村?不行!找鄉裏投訴去,他剛要抄起電話,被太太一把按住了。“不就是打架嗎?一點小傷至於驚動鄉裏?人家這麽多大案子還管不過來呢,你怕不安全,多帶幾個工友出去就是了。”羅老板心想也對,於是他喊了小李,叫他帶上三個工友一起出村采購。

  可沒到一個鍾,四個工友鼻青臉腫地跑回來,一問,又是那群混混,這次有八個人守在村口。羅老板忍不住拍桌大罵:“牛崽子,又想當‘牛魔王’了!”說罷,羅老板氣衝衝地走到牛家大院猛拍大門,拍了很久,“牛魔王”才衣衫不整地拉開了門,端出一臉的痞笑:“哎喲!羅叔,啥事兒氣得歪鼻子歪臉的?”

   “哼!‘牛魔王’,你是不是想二進宮?”

  “哎喲喲,羅叔,瞧你說的,我早就洗心革麵了?”

  “好!你現在將村口那八個混混喊過來。”

  “牛魔王”哈哈大笑:“羅老板,你是不是想說,我的兄弟跟你的夥計打架啦?別激動嘛,你怎麽知道不是你的夥計先動手呢?”

  “哼!每次都是你們人多,你說,我們會不會先動手?”

  “嘿嘿!這可難說啊,以前我們打傷過你的工友,工友肯定懷恨在心,處處找我們的茬,先動手也是有可能的嘛。”

  這下輪到羅老板哈哈大笑了:“我說‘牛魔王’,你跟城裏人學會了嚼舌頭吧?一群大男人不務正業、遊手好閑,守在村口,見著我的工友就挑釁,你是有意跟我過不去吧?”

  “行行行!羅叔,我不跟你嚼舌頭,明說了吧,我隻想入炮竹廠的股,大喇喇150萬投資啊!這樣好事兒上哪兒找?兩家和好,皆大歡喜,不是挺好的嗎?我已經浪子回頭,你就不能拉我一把?”

  “哼!說得真好聽,你明擺就想吞並我的廠子,真的死性不改。”

  “牛魔王”忽然臉色一沉:“羅老頭,老子已經給足你麵子,請你吃請你喝,當眾哭著求你,你竟然一步也不讓。別忘了,我叔叔給了你150萬,才會讓你早點翻身。”

  羅老板心下一沉:果然是牛市長出的錢。

  “牛魔王”見羅老板愣住了,不禁得意洋洋:“嗬嗬!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了吧?”

  羅老板也不甘示弱:“哼!這筆錢,不也讓你早點出獄嗎?再說,我不理這錢是誰出的,我隻認你阿柱表叔,錢我遲早會還的,別說150萬,就算要我還200萬,憑我的本事,也能還得起。”

  “你、你……老東西,敢駁我麵子,如果不看你是長輩,我現在就打你。”

  “哼!你敢亂來,我就報警。”

  “你去報啊!你的夥計就是我叫弟兄打的,怎麽樣?炮竹廠的人休想出村,老子見一個打一個,往死裏打。你報到鄉裏啊,報到市裏啊,報到天上啊?”

  “好!你等著!”羅老板摔門而出,回到廠裏,叫太太開電腦打一份材料,太太知道事情鬧大了,也不敢說什麽,照辦說是了,丈夫一邊念,太太一邊捉蟲似地慢慢敲完。打印好材料,怎麽送出去呢?村口有惡霸守著,交給郵差也不放心,用傳真?也不知道省公安廳的號碼,上網查?這新科技隻有女兒才會。一想起女兒,羅老板倒抽一口涼氣,他望望牆上的日曆,今天是10號,是女兒回家的日子,再抬表一看,糟糕!現在已經四點了,女兒就算搭早班車的話就應該到了。太太也慌了,抓起電話直撥秋金的手機,響了幾聲後接通,突然聽到女兒驚叫一聲,就斷了線,再打過去,提示說關機。兩口子嚇壞了,女兒莫不是被人綁了?

  羅老板心急火燎地趕到廠房,喊了十幾個工友,操上木棍、鐵通直奔村口,工友們磨拳擦掌,恨不得跟那幫混混幹一仗。果然,那幫混混還在,而人數就有十幾個,遠處,有輛小貨車匆匆駛向仙人山的方向,一拐彎就不見了,肯定是他們綁架了女兒。

  羅老板衝著混混們大聲喝問:“你們是不是綁了我女兒?!”

  混混們相互擠眉弄眼,為首的一個嬉皮笑臉地問:“你女兒?長得什麽模樣?漂亮不?要是馬馬虎虎,老大還看不上呢,哈哈哈——”混混們發出爆炸般的笑聲。

  “打呀!”羅老板一聲令下,工友們揮舞著家夥衝了過去。混混們手上沒家夥,被打得哇哇大叫。

  就在這時,村口開來一輛警車,十幾個帶槍武警跳下來喝令眾人不許動,統統蹲下。混混們趕緊換了一副委屈的嘴臉,指認羅老板先打人。羅老板傻了眼,自己確實是打人在先,而且還帶家夥,他暗叫後悔,中了“牛魔王”的計。他連忙申辯,說女兒失蹤,一定是“牛魔王”的人綁架了,剛才還看見一輛小貨車開走的,一定是他們綁架了女兒。可是,口說無憑,警察不相信,將一群人押回鄉派出所審問。

  折騰了一個晚上,混混們全放了,羅老板和工友們被刑事拘留15天。羅老板急得像熱窩上的螞蟻,女兒至今下落不明,廠子隻剩幾個人,萬一“牛魔王”又去尋事,可怎麽頂得住啊?

 

七、萬箭穿心

 

  羅老板被拘留後,突然明白“牛魔王”使的是連環計:先指使人偷拆女兒的信,得知秋金10號回家,於是派人埋伏綁架,並讓混混們做戲激怒自己先動手,好讓武警逮個正著。這個“牛魔王”越來越可怕了。

  一轉眼三天過去了,這三天就好像三年,羅老板每天寢食難安,求菩薩保佑女兒別出事。太太天天給派出所打電話,轉告丈夫說仍然沒有女兒的消息,警方也說在找,可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到了第四天的中午,警察叫羅老板出去,說有朋友要見你。羅老板心想,難道是“牛魔王”來看我的笑話?羅老板忐忑不安,出來一看就傻了眼,來者竟然是阿柱……

  在阿柱的周旋下,鄉派出所放了羅老板和工友們。臨走時,阿柱悄悄將羅老板拉過一邊耳語一番,羅老板臉色大變,沒想到整件事的背後有這麽複雜的原因。原來,牛市長暗中操控受賄賣官,被一名正直的幹部掌握到證據,寫舉報信給上頭,不料這封信卻被牛市長截獲,為鏟除眼中釘,牛市長給了侄子10萬元,讓他暗殺了那名幹部。為避風頭,“牛魔王”潛回珠展村,大半年沒敢出城,由於他掌握了叔叔的黑幕,牛市長就一直包庇著侄子,任由侄子在村裏胡作非為。自從發生了炮竹廠事件,“牛魔王”被抓,他暗中托人向叔叔求救,牛市長了解這個無賴侄子,如果不保他,他肯定會把醜事抖出來。但是靠以往的熟人關係一路買通下去肯定行不通,因為這是惡性爆炸案,上級、媒體、社會都很關注。在他心急如焚之際,剛好表弟阿柱來本市探親,說起了跟羅聰維的一段舊事,牛市長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軟磨爛纏地說服阿柱向羅老板送錢,並承諾事成之後調阿柱回本市稅務局當一個清閑又高薪的科長,阿柱拗不過情麵就答應了。

  再說“牛魔王”,被關押以來一直收不到市長叔叔的消息,以為叔叔一定不想救他了,所以他抱著大家一起死的念頭,尋思著怎樣將市長買凶殺人的事捅出去。正好阿柱表叔去拘留所探望,並買通看守,得以跟“牛魔王”秘談,“牛魔王”剛開始並不知道表叔是叔叔派來的,就一時衝動把買凶殺人的事告訴給表叔,阿柱大吃一驚,幸虧他留了一個心眼,一進門就開啟手機錄音功能,原本是為了搜集證據,防止牛市長日後翻臉不認人用的。

  阿柱回家後,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很深的漩渦。他思想鬥爭了很久,還是決定順了牛市長的意,向羅老板送錢。庭審結束後,牛市長果然將阿柱調到稅務局當科長,可這樣一來,阿柱也順理成章成為任牛市長的一顆棋子。阿柱感到上了賊船,但事已至此,也隻好得過且過。一年後“牛魔王”出獄,對羅老板依然懷恨在心,他向市長叔叔要了150萬,想設計吞並炮竹廠。牛市長為了滿足侄子的欲望,讓阿柱做為中間人,事先對各級公安局、派出所打過招呼,阿柱迫於市長的淫威,隻好違心地幹下去。直到他獲悉“牛魔王”竟敢綁架羅秋金並設計陷害羅老板時,他的良心受到極大的譴責,於是他這次照舊打著市長的旗號來鄉裏要求放了羅老板,鄉派出所不敢多問,馬上放人。阿柱告訴羅老板,秋金被“牛魔王”綁架到仙人山仙子洞,“牛魔王”身上有手槍和衝鋒槍,從黑市買來的,準備用來收拾另一群黑幫。羅老板大吃一驚,就想趕回去救人,阿柱一把扯住他,說先別慌著救人,他早已計劃好了。他事先用可變聲的電話將“牛魔王”綁架羅秋金的事報告給省公安廳,很快就會有武警前去營救,剛剛和武警的指揮官聯係過,他們的車子就快到鄉裏,讓羅老板千萬別走漏風聲,連工友也不要講。羅老板又悲又喜,他一屈膝,就想給阿柱跪下,阿柱連忙扶起,暗喝道,趕緊回村跟武警會合,記住,千萬別讓那群混混發現,以免轉移人質。羅老板一想到女兒又心急如焚起來,他馬上到外麵包了一輛車,和工友們一起回村。

  看著遠去的羅老板,阿柱長歎一聲,他做出了人生最大膽的決定:他不但報了警,而且還將“牛魔王”的錄音光盤快遞給省紀委以及省公安廳。一切計劃安排妥當後,他和妻兒將悄悄回到深圳,再也不踏入這個是非之地。

  再說羅老板和工友們雇車趕回去珠展村,他們在離村口五公裏外的一個山坡旁停下,這裏正是前幾天那輛小貨車拐彎的地方,有一條小路通向仙人山,在村口把風的混混是看不見的。羅老板跳下車,發現路麵沒有新鮮的輪胎印,證明武警的車還未到,如果現在帶人上山,又怕“牛魔王”有槍,狗急跳牆殺了女兒。羅老板花了極大的力氣克製住衝動,他腦海中突然閃出一個大膽的假想:女兒一定被“牛魔王”強暴了,假設武警救了女兒,捉住了“牛魔王”,到頭來,憑借牛市長的關係,或者說更上一層的關係,“牛魔王”沒坐多久的牢又得放出來繼續害人,而如果我現在親手殺了他……羅老板越想越覺得渾身發抖,心髒狂跳。下定決心後,羅老板叫幾個工友守在村口,隻要看見警車來,就馬上打手機通知他,他獨自一人抄小路回到廠裏。

  大約過了20幾分鍾,果然來了一輛武警車,上麵十幾名帶槍武警,工友們一瞧,這批警察不像上次那批,小李趕緊打手機,羅老板在電話裏說:“你們跟警察說,我女兒被“牛魔王”綁架到仙子洞,你一個人帶路。”小李聽了大吃一驚,連忙喊住警車,要求帶路。武警載上小李直奔仙人山,到了山腳警車停下,小李一馬當先衝上去,後麵一位指揮官和十幾名武警握著衝鋒槍跟著上去。

  不到10分鍾,小李帶著武警摸到了仙子洞口,他向後麵的武警打了個手勢,指揮官喊他退下去。小李趕緊溜開臥倒。指揮官遠遠望著仙子洞,洞口很窄,易守難攻,硬闖進去會吃虧。指揮官拿起揚聲器喊話:“裏麵的人聽著,我們是武警,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馬上釋放人質,繳槍投降!”可他連喊了三次都無人應,指揮官想,難道是情報出錯?大夥兒豎起耳朵聽,從洞內傳出一陣悶響,似乎有人被捂著嘴,看來情報沒錯。

  “裏麵的人聽著,我數五下,再不出來我們就衝進去開槍!”話音剛落,洞口傳出幾聲槍響,一梭子彈打出來。指揮官火了,情報一點沒錯,歹徒確實有衝鋒槍,他轉身問小李:“這個洞有沒有其它出口?”小李說沒有,但這個洞很大很深。指揮官有了主意,他做了個手勢,一名年輕武警向洞裏投了一顆辣椒催淚彈,煙霧冒了出來,等了一會兒,還是沒反應,武警再投一顆,過了一會兒,終於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啪啪啪!”一梭子彈又打出來,指揮官冷冷一笑,心想:你牛啊!看你還能撐多久?他一揮手,第三枚辣椒催淚彈投了進去,咳嗽聲更加頻密。

  “我、咳、咳、咳……他媽的!我、我投降,咳咳,你們別開槍,咳、咳……”裏麵傳來“牛魔王”沙啞的聲音。

  “先把人質放出來!”指揮官大喝。

  “牛魔王”無奈地扯掉秋金口中的布,用刀割斷捆繩,衣衫破爛的秋金發瘋似地鑽出洞口,撲倒在指揮官的身邊顫抖。“警察,他、他是個瘋子!變態的瘋子!你們要小心。”

  “臭丫頭胡說什麽?老子放了你,你居然敢咒老子?真他媽後悔沒斃了你。”

  “你放心姑娘,有我們在,你別害怕。”指揮官安慰罷秋金,又衝洞口大喝:“牛利詹!放老實點!把槍舉高,走出來!”

  “他媽的!咳、咳……哪來的臭警察?敢反了天?!老子遲早一個個滅了你們!”“牛魔王”一邊罵一邊走到洞口,由於洞口太小太矮,牛高馬大的他隻能貓著腰端著槍,小心奕奕地走出來,動作很慢。“臭警察,咳、咳,居然敢抓老子?也不打聽打聽我叔叔是誰?”

  看著罵罵咧咧的“牛魔王”貓著腰準備出洞,武警們個個緊張萬分:這個家夥真囂張,被圍困了居然敢放兩梭子彈,說了要投降居然又敢口出狂言,一定要小心,這種歹徒都是窮凶惡極的。武警們怕發生意外,都緊張地扣住板機瞄準“牛魔王”,隻要他一有異動,就毫不猶豫地開火。

  正在“牛魔王”端著槍鑽出洞口的一刹那,突然間,武警們聽到一陣爆炸的巨響,糟糕!歹徒要拚命!說時遲那時快,十幾挺衝鋒槍同時向“牛魔王”猛烈開火,“牛魔王”發出一串淒厲的嚎叫,身上中了上百顆子彈,頓時變成一個巨大的馬蜂窩。他不明白為什麽會有爆炸聲,為什麽警察會開槍?沒等他想明白,就轟的一聲攤倒在地上。而爆炸聲居然還在繼續作響,武警們循聲望去,隻見羅老板站在身後遠處的草叢中,提著一掛點燃的大花炮,咬牙切齒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牛魔王”。(關月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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