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不神秘

用虛構的人名敘述金三角的真實故事,帶您去見證那裏已發生和正在發生的荒唐事.也許您從中能找到這裏為什麽會成為毒品基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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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三角不神秘係列之二:背煙

(2005-12-20 19:37:17) 下一個
金三角不神秘係列之二: 背煙 馮騁 一 難民村人的生活是平淡的,假如你不會在大到金銀財寶小到雞毛蒜皮等方麵尋找話題,那日子就會象沒放油鹽的菜似地沒滋沒味. “死老乖, 趕忙爬起來囉! 阿爹阿媽, 這個時候還背床板, 錢從哪道掉下來給你揀? 小娃娃上學, 天天要花零用錢, 學費也要交, 要咋個做個?”. 大菊花一邊忙活一邊小聲嘮叨,開始了每天的功課. “叫些什幺? 大清早起就念窮經, 財神爺都讓你氣跑囉. 真正是婆娘人話多.” 寇鋒懶洋洋地從臥室裏出來. 洗一把臉,坐下來嘴按在小炮般的水煙筒上,眼睛半睜半閉“呼嚕嚕” “咕嘟嘟”猛吸一陣. 等他把那門小炮靠在牆角,擦著粗粗的手掌,鼻孔噴著煙霧,就已經眼睛放光,象當年出好早操回來那樣精神抖擻了. 大菊花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陣, 把兩個小孩送出門, 又麻利地擺出簡單的飯菜, 聲音變得溫順了: “來, 吃飯囉.” 寇鋒也不說什幺, 夫妻兩安安靜靜地吃著. “我看那塊兩萊半的地今年還是種洋蔥吧.” 大菊花把一塊肥肉夾進丈夫的碗裏. “也隻能種洋蔥, 其它東西都不好賣. 不過肥料錢要咋個找?” “還不是得先跟猜細老板賒著, 以後再把產品交給他.” 夫妻倆輕輕歎著氣. 吃好飯,夫妻倆來到地裏,寇鋒把半舊摩托車停在大路邊, 大菊花提著冰桶放在樹下,於是兩人並排不緊不慢地挖起來. 附近山林一層層綠浪在翻動, 稍稍帶來一點涼風,減輕了頭頂上那輪白晃晃太陽的熱能. 以前曾聽過一首歌, 其中有句 “山清水秀太陽高, 好呀麽好風光.”好象唱的是他的老家雲南,那是他做夢都不曾到過的地方,這泰北山區卻是山清水不秀, 太陽很低, 幾乎就和你臉貼臉, 揮一下鋤頭, 汗水就刷地往外跑, 似乎全身的水份馬上就要流光, 片刻功夫喉嚨就象被曬了一冬的牛幹巴,硬硬的. 隻好跑到樹下, 打開那放了半袋子冰塊的水桶, 舀起冰水就往滋滋冒煙的嘴裏灌. 快到中午, 倆人已挖了半個藍球場大的一片. 望著老婆草帽下那象剛浸過水的頭發, 寇鋒心裏有點堵: “你先歇著, 我再挖一下.” 鋤! 鋤!一下又一下, 灰黑色的泥土翻出來, 散發出新鮮的氣息,一些小蟲小蟻從睡夢中驚醒, 急忙四散而逃. 他好象沒有什幺意識, 隻是機械地揮動著鋤把, 想把這片長滿各種雜草的地盡快翻完. 心裏卻象剛剛翻出來的泥土一樣零亂. 那時他在部隊的外號叫 “瘋猴子”, 是師長的傳令兵, 人長得機靈, 爬山坡, 鑽山溝也和猴子差不多. 說不上有什幺遠大理想. 也沒有什幺負擔. 他家有弟兄三個, 他最小, 這支部隊路過家鄉, 順便征兵, 全家除了母親反對, 都同意他參軍, 理由很簡單: 家中有個人扛槍當兵, 給這支部隊的軍糧就免了, 其它小股武裝也得客氣三分. 至於地痞土霸也不敢來碰了. 當到第三年, 被師長看中, 做了傳令兵. 那是因為他讀過幾年中文, 口齒清楚, 記性也不錯. 仗打過不少, 也吃了很多苦, 可那時部隊走到哪裏都熱熱鬧鬧, 沒有感到苦和累. 在外人看來威風中還有點體麵, 也引來不少年輕姑娘亮晶晶的目光. 他的老婆就是被他及時抓住了目光. 當年的大菊花是附近幾寨有名的小美人, 長長的辮子細細的腰, 挺挺的胸脯翹翹的屁股. 也許是撣漢混血的緣故,她的臉蛋和許多山區女子黑裏透紅不一樣, 是白裏透著粉紅. 眼睛又黑又亮.當那雙烏溜溜的眼珠掃向行進中的隊伍時, 一下子就電著了瘋猴子的心. 後來, 部隊駐在大菊花他們寨子附近. 他和最好的弟兄----師長的警衛排長楊黑七設計了一個小小的圈套: 倆人穿上整齊的軍裝. 楊黑七背卡賓槍, 士兵打扮, 瘋猴子則背上師長的公文包, 挎上楊黑七的手槍, X帶繃住寬厚挺拔的胸膛, 那是軍官的標誌. 倆人來到大菊花家附近坐著閑聊, 不一會兒, 一個土兵跑過來向瘋猴子立正, 朗聲叫道: “報告連長, 五班張有發家的媽病了, 需要點錢!” 瘋猴子非常爽快地把錢掏出來遞給那士兵: “趕忙些拿去給他家, 不要誤了給老人治病.” 過不久又有一個士兵跑來向他立正報告: “七班李正龍的哥哥要結婚, 需要點錢”. 瘋猴子又非常爽快地把錢掏出來遞給那士兵: “結婚是大喜事,這是我送給他哥哥的一點小意思, 不要記帳.” 立刻旁邊的人都看出這年輕英俊的小夥子是個連長, 錢肯定不少. 而目睹這一切的大菊花眼睛更亮了. 當瘋猴子到她家去竄門借東西時, 倆人很快就眉來眼去, 不久在師長的撮合下成了一家子. 等大菊花認得他隻是個傳令兵, 一個月的津貼才200緬幣時, 生米早已煮成了熟飯. “你也歇嘛, 喝口水, 這鬼天氣熱死人了. 阿爹阿媽.” 大菊花把瘋猴子的思緒拉回了熱氣蒸騰的山地. 望著坐在樹底下用草帽不緊不慢扇著風的大菊花:麵部黑紅, 膚色粗糙, 腰和屁股已分不出輪廓. 結婚十幾年, 她沒有享過什幺福, 當然也說不上吃過多少苦頭, 無非是跟著大部分的家屬在緬甸東部山區那個山村住幾個月, 這個大山頭又歇幾天. 後來全軍在泰北定居, 所有的軍人全部解甲歸農, 他們就在這片土地上年複一年地耕種,收獲,生存. 一晃就過了不惑之年, 當年英俊的小夥子變成表情刻板, 腰有點躬的中年漢子; 漂亮的小姑娘也成了名富其實的婆娘------變得婆婆媽媽的娘們. 傍晚, 太陽似乎也厭倦了, 紅著臉向西山靠了過去. 寇鋒開著摩托在山路上駛著, 大菊花側坐在後座, 空冰桶放在膝蓋上, 山風把原本濕沉沉的頭發吹得輕輕飄了起來. 望著兩邊綠意盎然的山林和荘稼, 享受著涼爽的風, 夫妻倆都有一種勞動歸來的喜悅, 對解脫今天勞累的輕鬆, 對收成的企盼. 是的, 相比在緬甸當兵打遊擊的日子, 現在過得舒心多了, 有了不算很簡陋的鐵皮房. 有了土質肥沃的六萊地, 去地裏勞作還可以騎摩托車. 孩子也有正規的學校上課. 白天讀泰文, 晚上讀中文. 哪象以前, 食無定點, 住無定居, 要去哪裏都是用腳底板一尺一尺地量過那無數的山山水水. 進了家門, 見院子裏停著一輛嶄新的本田大轎車, 女兒在廚房裏探頭探腦. “阿芝, 還不趕忙吃飯, 中文學校快上課了.” 大菊花催女兒. 十一歲的阿芝用眼睛掃了一下正屋, 輕聲說: “有個阿叔來找我爸爸.” 話音未落, 從屋裏走出一個神氣活現的泰國人, 衝著低頭推摩托的寇鋒就叫了起來: “阿勒勒, 你這個賊, 悶聲不出氣躲在這道些, 怕是發成大地主了波?” 寇鋒兩口子驚奇地望著來人. 大菊花先是朗聲一笑. “阿乖乖, 我說是哪個泰國大老板, 原來是黑七大哥, 你是越來越年輕囉. 俺們和你走出去, 人家還以為你是我侄兒子哩.” “不是說早幾年你去台灣打工嗎? 現在咋個變成大老板的樣子了? 在路上碰到, 你如果不叫我, 打死我也認不出你是楊黑七. 快進去坐, 快進去坐.” 侯鋒高興地叫. 大菊話麻利地洗好臉, 就把茶水擺了出來, 接著到夥房裏去做飯, 很快又傳來公雞嘶啞的慘叫聲. 屋裏, 兩個老戰友熱烈地交談著, 外貌形成強烈的反差. 比寇鋒大三歲的楊黑七膚色細嫩紅潤, 頭發烏黑油亮, 穿著不知什幺料子做的花格子短袖補衫, 褲線畢挺, 腳下一雙亮亮的皮鞋, 到處飛的鄉下塵土也沒沾, 螞蟻爬上去都會摔一跟頭. 而侯鋒卻是頭發蓬亂,臉上溝壑縱橫, 身上的衣服皺巴巴, 牛仔褲底下是拖鞋. 分不清哪層是鞋底哪層是腳板. 骨節粗大的手握著黃亮的水煙筒, 那神態就象當年握著一門小鋼炮. “哎, 快十年不見麵, 日子過得咋個樣?” 楊黑七望瞭望家裏簡單的擺設. “就這個樣子, 餓不著, 凍不著, 刮風下雨淋不著, 比以前是好過多了. 花錢是緊張一點, 還是對付得過去. 鄉下嘛, 開銷不大. 你呢? 在哪道安家? 有幾個老婆? 小娃娃多不多?” 寇鋒不想多談自己的處境, 故意把話題引開. “不要胡扯. 哪裏來幾個老婆? 還不就是原來那個, 住在清萊. 我自己在清邁跑動, 小愛人也是臨時租的. 小娃娃有四個, 老婆生的.” “你小心點, 不要幹著愛滋病.” “我們這些人九死一生, 現在活下來都是賺下來的命, 該享受就享受, 還怕什幺愛滋病不愛滋病. 在家裏不要談這些, 你老婆聽到不好.” “你們這些臭男人在一起就愛說些瘋話, 我聽見不聽見怕什幺? 倒是小心你老婆把你那東西割下來喂貓, 報紙經常登這種消息.” 大菊花說笑著端著碗筷進了屋. 三人愉快地邊吃喝邊回憶以前的生活, 時不時爆發出爽朗的笑聲. “大菊花, 你比以前能幹多了.” 楊黑七的舌頭已有點大,還不停地喝酒吃雞肉. “你要說我變老了就直接說, 不要說什幺能幹不能幹.” “我是說真話, 當年為你們倆個結婚我出了多少力? 但是你們成家後請過我幾回? 一杯酒都不有喝過. 你看現在, 一小下….下的功夫就弄出這幺多好東西, 還是家鄉菜好吃呀.” 說到這裏拍了拍傻笑的侯鋒: “那年我們把她騙到手, 是你的福氣, 好好待她吧, 兄……兄弟.” “那時候我們想請你也不有條件, 連自己的鑼鍋家什都不有, 拿什幺做給你吃? 現在窮是窮一點, 好賴有了自己的家, 老輩人講,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稻草窩.” 大菊花的語氣透著滿足和自信. 寇鋒隻是傻乎乎地不停點頭. 喝酒, 看得出也很知足. 正說著, 他們的女兒阿芝和兒子一前一後背著書包走了進. “都放學了. 過來過來.” 楊黑七從皮夾裏掏出兩張1000銖的錢: “大爹沒有買什幺禮物來, 也曉不得你們都這幺大了. 拿去, 想買什幺就買什幺.” 兩個小孩怯生生地看著他們的父母, 不敢接. 兩千銖, 對於這個農民家庭來說雖然不多, 細算起來卻也不易得到. 那是意味著兩個孩子中文學校一個學期的學費; 也等於種一萊地, 三個月收成後的純收入, 或者給人當小工挖山鋤地十三天才掙得到. “黑七哥, 你這是? 來竄門子就竄門子, 給小孩子送錢做什幺? 快收起來.” 大菊花堅決把楊黑七的手推了回去, 並向兩個孩子使了眼色, 兩個孩子悄悄轉過聲, 到廚房裏吃飯去了. 楊黑七尷尬地愣在那裏, 眼望著低頭喝酒的寇鋒: “瘋猴子, 你我是多年的弟兄, 這點情麵你們都不給我?” “你不要誤會, 我們之間的兄弟情份不是錢能換來的, 大菊花的意思是我們開銷不大, 不缺錢, 你來我們就很高興了, 不消送什幺東西.” “我不是送什幺, 我是給小娃一點見麵禮.” 楊黑七有點生氣的樣子, 把錢拍在桌子上. 大菊花看了看寇鋒, 不好在說什幺, 又往兩人的杯子裏倒了點酒. “我今天很高….高興. 看到你們過得好好的, 真是太好了. 我們幾個朋友後天要在清邁聚會, 就差瘋猴…..猴子了, 我是專門來接你的. 大…..大菊花, 你不會舍不得你老公離開你幾天吧?” 楊黑七結結巴巴地說. “聚什幺會? 我們這種土包子不要去出什幺洋相.” 寇鋒不動聲色. “一個半大老乖有什幺稀奇? 愛去哪道就去哪道, 我才不管. 不要去殺人放火就得囉.” 大菊花無所謂的樣子. “不是什幺重要聚會. 是毛狗的生日. 剛好幾個弟兄都在清邁. 幾年不見, 想一起熱鬧熱鬧. 什幺土包子不土包子? 我們這些人哪個不是土包子? 會出什幺洋相? 有錢……錢,土包子和洋包子一樣吃香.” 說到這裏頭腦清醒了一下, 怕說漏嘴, 趕緊喝一大口茶, 把胡話咽了回去. 深夜, 給半醉的楊黑七安排好睡處, 夫妻倆默默坐了片刻. 寇鋒把兩張錢塞進老婆的手裏, 輕輕說: “不要多心, 我們是真心朋友. 他還不至於小看我們.” 大菊花輕輕歎了一口氣: “你明天跟他去玩吧, 如果外麵有什幺機會, 說不定他們也能幫你點忙.” . 二 清邁, 泰國第二大城市, 泰北的中心. 對許多西方人來講, 她是神奇美麗而又帶點恐怖色彩的地方. 曼穀人則說她是北方玫瑰, 美人窩. 寇鋒總共來過清邁兩次, 第一次是隨當時的自治村會長,即他原來的師長來接台灣救總送給難民村的救濟物資;第二次是參加四年前雲南同鄉會成立大會. 每次都是當天來回, 他甚至沒機會略覽一下市客. 僅知道這是個大城市, 比鄉下繁華熱鬧. 由於扛過槍杆, 而且真實經曆了血與火的熱鬧場麵, 見慣了人命由生到死的瞬間轉換; 加上多年挖山鋤地, 安於平凡的鄉下生活已使他對都市生活沒有什幺響往. 所以初次見到那車水馬龍的街道和高大華麗的建築, 他並不象人們形容的鄉巴佬進城那樣感到驚奇和羨慕. 這次楊黑七隻領他到所租的別墅坐了片刻, 就帶他前往一個四星級酒店. 車子剛停在大門口, 一個戴白頭盔, 白衣服, 藍色大襠褲, 褲腳紮起,樣子象舊照片裏五世皇時代侍者的小弟恭恭敬敬地先雙手按著小腹衝車門鞠了一躬, 等他們下了車,又雙手合計, 麵帶微笑問侯: “沙窪滴卡!”. 侯鋒僵硬地點了點頭, 就轉到車屁股後準備拿行李. 楊黑七老練地回禮:“沙窪滴卡!” 並小聲製止寇鋒: “你不消管, 小弟會來拿, 到那個沙發上好好坐著等”. 另一個穿著暗紅色製服的小弟把行李取了出來, 推到大廳, 就靜靜地等在一旁, 和以前師長的勤務兵一樣. 等楊黑七辦好入住手續, 那小弟接過兩把鑰匙, 提著行李在前麵帶路, 分別把兩個房間打開, 放行李, 開燈, 開冷氣, 恭恭敬敬接過楊黑七給的兩張20銖小費, 又是雙手合什: “誇昆卡!” 慢慢退了出去. “咋個樣? 這房間還可以吧? 每天早上要在枕頭低下放20銖小費. 拿著, 我換來了小錢.” 說罷遞過一紮20銖的鈔票. “不要!不消, 我自己有.” “你客氣什幺? 又不是外人. 記住,等一下到餐廳和歌廳去玩, 我們就說你是山上來的老板, 你不要多說話, 拿出點派頭來.” 這對寇鋒來說並不是什幺難事, 當年他一個傳令兵, 以一條X帶可以冒充連長, 把當地最漂亮的姑娘弄到手;今天把臉稍微板一板, 腰挺直一點, 充當一個金三角來的老板又有什幺不可以? 可當年可以把弟兄們的錢借來表演,而今天卻是要不停地散小費. 想到自己身上隻帶來3000銖, 還有剛才楊黑七給的幾百銖零錢, 屁股一陣涼. 楊黑七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哪些地方該給小費我會告訴你. 其它方麵你不用管, 放放心心喝酒. 你是金三角來的客, 我們會安排的.” 倆人輕輕笑了, 但侯鋒的麵部始終感覺有點幹燥. 走進格調粗獷的 “莽林大餐廳”, 侯鋒心情有所放鬆, 這 “莽林” 盡管沒有多少樹, 但開放式, 又放著熱鬧的泰語歌, 氣氛顯得豪放熱烈. 剛才他走出酒店時就對酒店大堂這種高雅寂靜的場所多少有所畏怯, 他正擔心楊黑七將他帶到類似的大餐廳,不能弄響碗筷,不能大口喝湯,更不敢大聲劃拳, 在那樣地方吃飯那不等於找罪受? 正東張西望, 一個類似草棚的亭子裏, 有人叫了起來: “大黑七, 瘋猴子, 這道來.”原來是毛狗, 還有另外三個人, 都是以前的老兄弟. 六個人互相拍了一下肩膀, 彼此推了推對方的胸膛和肚皮, 就嘻嘻哈哈地坐下來了. “十多年不見, 你這家夥還不老嘛! 看來還可以上陣打衝鋒.” 毛狗摟著寇鋒的肩膀, 兩人的樣子不象寇鋒和楊黑七那幺存在著強烈的反差. 毛狗的膚色也是黑紅又粗糙, 頭發支楞楞地立著, 腰還有點躬, 穿著也隨便: 短袖灰襯衫, 黑褲子, 普通皮鞋, 樣子有點像泰國的村長和頭人. 隻有那雙冷冰冰的眼光透出一股剛毅,甚至帶點殺氣. 喝的是洋酒, 而且摻了很多蘇打水和冰塊. 寇鋒喝了幾口, 雖然沒有什幺酒味, 口感卻不錯, 大家高談闊論, 無非是以前種種趣事和洋相, 回憶那些在從林中戰死或病死的弟兄. 有了點酒意, 毛狗先把袖子捋了起來, 把拳頭往寇鋒麵一伸: “瘋猴子, 我們兩個好多年不見麵, 來兩拳.” “這酒摻那幺多水, 不過癮, 給我來純的.” 寇鋒也找到了當年大碗喝酒, 大塊吃肉的感覺. 當然那時喝的是米酒和苞穀酒; 至於大塊吃肉, 十天半月才有那幺一次, 更多的時候隻能吃野菜. “哥倆好! 八馬雙杯! 六六順! 七巧巧!…………. 豪放的聲音響了起來, 盡管這是露天大餐廳, 熱鬧喧嘩, 還是引來不少人的注視. 畢竟泰國人不喜歡高門大嗓地吼叫. “算球了! 算球了! 不要劃了, 你看人家不高興囉.” 楊黑七製止大家, 又怕掃弟兄們的興, 馬上補充: “走, 泡姑娘去, 水酒算我的.” 一幫人象年輕小夥子似地嘻嘻哈哈走出餐廳, 鑽進了各人的驕車. “等一下到了卡拉OK廳, 你不會緊張吧? 以前我們都愛說, 第一次上陣褲襠不濕才算個真正的兵;這次剛好相反,褲襠濕了才算男子漢.” 楊黑七邊開車邊笑著對寇鋒交待, 猶豫了一下又問: “小姐出場費一般是1800銖, 小費500銖左右, 你身上的錢夠不夠?” “夠, 夠.” 寇鋒嘴裏應著, 屁股一陣緊, 心也小聲在跳. 呼出一口酒氣, 臉上的熱氣似乎也散發了一些, 心一橫: 他嗎的, 不就是泡姑娘嗎? 總不比上陣打仗更危險吧? 有什幺好緊張的. 這樣想著, 當跟著其它弟兄走進那撲朔迷離的卡拉OK廳大門時, 臉上的表情便顯得有點凜然, 給人一種又土又孤傲的感覺. 這是一個綜合性的娛樂場所, 大門的牌子是卡拉OK夜總會, 一樓是大歌廳, 長筒皮鞋以上穿得少得不能再少的小姐在台上拿著話筒, 輕輕擺著屁股在唱歌, 台下的觀眾則買花串獻給她, 唱完下來就坐在獻花者旁邊, 談得攏的也可以出場或者直接就到樓上開房辦事. 二樓大堂又是一番天地, 燈光幽暗的廳堂裏擺著一排排的雅坐, 都麵對那寬大的玻璃櫃, 明亮而柔和的燈光把裏麵一排排穿著性感的女郎映照得春光盎然, 讓男人們看了不禁血脈賁張. 這就是有名的泰國浴, 香港人稱之為金魚缸. 這裏就直接得多, 客人看上第幾號小姐, 領班叫出來, 付了錢就可以進房享受全套服務. 一行人魚貫來到二樓大廳, 裏麵穿西裝, 樣子瀟灑的一個領班馬上迎上來, 恭恭敬敬地雙手合什: “沙窪滴卡, 各位先生請坐.” 楊黑七望瞭望毛狗: “不要那幺直接, 上三樓喝喝酒, 唱唱歌, 調節一下氣氛再說.” 大家說好. 那領班彎腰把手往上一伸: “那請到樓上, 還有雅座.” 三樓大廳格調和二樓差不多, 區別隻在於小姐所坐的櫃台是開放式的, 沒有玻璃擋住.一個打扮象個商場經理的媽媽桑拿著一個小本和一個對講機, 笑客滿麵地迎了上來: “沙窪滴卡! 有幾位先生? 是坐大堂還是包間?” “要包間.” 楊黑七輕車熟路的樣子, 那媽媽桑馬上把大夥帶到一個包間, 一個穿白襯衣, 領口打蝴蝶結的小弟馬上開冷氣, 調電視, 試話筒,緊接著雙手並攏按住小腹, 恭敬地問楊黑七: “各位要喝什幺?” 楊黑七一邊用冷毛巾擦手一邊說: “把我的酒拿出來, 還是老樣子, 蘇打水, 冰塊,大盤水果”小弟答應著退了出去. 等東西擺好, 媽媽桑才問: “要小姐陪坐嗎?” 楊黑七點了點頭, 一麵喝下大口酒: “來來, 各位弟兄, 放開一點.” 不大的功夫, 近二十個小姐個挨個站在包廂裏由他們挑選. 古時中國人形容美女是 “燕瘦環肥, 各有風韻.” 這裏卻是個個都是身材細窕, 由於都穿著緊身連衣裙, 泡沫底高根鞋, 一個個都顯得亭亭玉立, 粉紅的臉在柔柔的燈光下顯得那幺迷人. 寇鋒隻覺得血往頭上湧, 褲襠涼溲溲的沒有一絲熱氣, 又怕別人看出自己的緊張, 隻好不停地喝酒, 眼睛時不時匆匆往那排姑娘掃一下. 突然腰部被輕輕碰了一下, 楊黑七眼睛不看他, 說了一句: “選一個吧.” 到了這種時候隻好象上戰場一樣硬著頭皮往前衝了. 他隨便選了一個, 沒細看那小姐的模樣. 當一股淡淡的香味飄進他的鼻孔, 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按著他的肩膀, 一根渾圓的大腿緊貼著他那僵硬的大腿時, 他才感覺到一團火從胸膛裏往上竄,直燒得耳朵一陣轟鳴. 恍惚中好象在做夢. 可是不對呀! 年輕時候做這種夢是激動而堅挺的, 而且往往就瀉了.現在腰以下卻是一片冰涼,縮得緊緊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終身難忘而又羞於向任何人講述. 當那小姐把他帶到開好的房間, 麵對豪華的房間, 潔白的浴缸, 一絲不掛的白嫩肉體, 他隻覺得自己的身體是那幺粗糙, 那幺醜陋. 盡管小姐使出全身本事, 熱情操作, 他還是無法放鬆, 慌亂中草草了事, 始終沒有深入實質性地方. 躺在床上隻感到渾身疲憊, 說不出的沮喪, 那小姐溫柔地給他按摩, 輕聲細語講著, 他還是無法振作起來, 估計時間差不多, 穿好衣服, 付了該給的費用和小費, 倆人手拉手走了出來, 旁人看來顯得親親熱熱, 隻有那小姐才感覺到他的手臂是冰涼而僵硬的. 三 回到家, 寇鋒一連三天吃飯不香, 睡覺不穩. 白天去勞動也無精打彩, 舉起的鋤頭隻感到有千斤重, 周圍的山也顯得比平時更燥熱. 這天晚上躺在床上又不停地輕輕歎氣. 大菊花碰了他一下, 立刻條件反射似地渾身一緊. “你是不是去玩過姑娘後就嫌我了”? 大菊花憋了好幾天的話終於忍不住了. 這次他拿去三千銖, 隻帶回來一點小禮物, 錢用在什幺地方說得不清不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丟在哪裏了, 居然還不讓老婆碰. “你不要想那幺多. 再咋個樣我們都是老夫老妻, 還有什幺嫌不嫌的? 我是在想, 我們日子過得太苦了, 都是以前一起混過來的弟兄, 為什幺人家開汽車, 住洋房, 花錢象流水一樣. 我們天天挖山鋤地, 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你以前是多漂亮的一個小姑娘, 嫁給我沒有享過什幺福, 剛四十的人就象個老媽媽. 我想到這些心裏難過呀.” 說到這裏輕輕摟了一下大菊花的肩膀. ‘唉! 想那幺多做什幺? 村子裏多少人都是這幺過的, 不愁吃不愁穿, 隻要你不有外心, 我就滿足了.” 倆人又說了很久悄悄話, 在輕輕歎息中睡著了. 忍耐了一個月, 寇鋒終於下定決心, 給楊黑七打了電話: “大黑七, 你最近有沒有空, 我想去找你玩.” “瘋猴子, 我以為你隻管修地球, 把我們弟兄又忘記了. 快來, 我在湄塞. 要不要我來接你? 不消? 好好, 我這幾天就在這道些等你, 不見不散.” 坐在猛芳開往湄塞的公共車上, 看著一路野景, 心情特別舒暢, 寇鋒覺得這是好兆頭, 好比去打仗, 一路士氣高漲, 準能打贏; 相反, 每個兵心事重重, 不斷出意外, 肯定就打敗仗. 兩人在酒店裏見了麵, 自然是豪華的房間, 豪華的餐廳. 楊黑七似乎對他的來意已猜到, 也不主動問, 隻談些雞毛蒜皮的事. 寇鋒不願兜圈子, 多年的老弟兄, 可以用生死之交來形容, 他相信楊黑七不會害他. “大黑七, 我這次是來投奔你, 我想你能幫我的忙, 在鄉下種地十多年, 不會有什幺出路.” 楊黑七沒有接他的腔, 久久盯著酒杯, 好象要看裏麵酒的成份有多少. 終於鄭重地說: “我們是生死弟兄, 我當然願意幫你. 隻是其它方麵的路子我沒有, 我幹的這個買賣你應該曉得, 很危險, 有時候六親也不能認. 進這個圈子難, 退出去也難, 不是想幹就幹的. 看你安安穩穩過日子, 我真是不希望你進來.” 楊黑七的話是真誠的, 但卻無意中撥動了寇鋒久埋心底的那股神經: 軍人愛冒險的特性. “你是不是小看我? 戰場上滾過的人難道還怕死嗎?” 話說到這份上, 作為知根知底的朋友, 楊黑七知道再勸他真的就等於是看不起他了. 老輩人講了無數遍的那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俗話無時不在影響著這些血性男兒的命運: “人無橫財不富, 馬無夜草不肥” “膽小不得將軍做.” 兩人商量了很久, 覺得還是先從基礎做起, 那就是運送毒品, 泰北雲南人習慣稱之為 “背煙”. 即從金三角毒品產地將貨背到泰國邊境指定的地點, 貨主付給一定的酬勞. 這是無本生意, 靠的是出賣力氣和冒生命危險. 盡管毒品已從鴉片改為海洛英, 現在又改成瘋藥, 大家還是習慣叫 “背煙”. 寇鋒以前早就聽說做這個活也得有可靠的人介紹, 否則誰敢把貨給你? “幹這個活你一定要記住兩條: 第一, 碰到泰國軍警攔截千萬不要反抗, 丟下貨趕快跑, 老板調查清楚了不會讓你賠; 第二其它人介紹你不要相信, 現在為警察做事的密探特別多. 你看看每天抓到毒犯的報道就曉得有多危險了.” 楊黑七眼睛直直盯著寇鋒. 那一刻寇鋒就象一個聽長官作戰鬥動員的士兵, 血往頭上湧, 耳根發燒, 馬上就有一種想衝鋒陷陣的衝動. 第一次非常順利. 那次他和另外兩個山民每人背了十公斤的貨, 走了兩天, 安全到達交貨他點, 老板當場發給每人一萬銖. 回家的路上感覺那山林特別的親切, 那小路特別的溫柔, 真願意就這樣永遠走下去. 那天他特意到市場買了不少好菜, 兩口子高高興興地吃喝著. 當他掏出7千多銖交給大菊花時, 她也激動了, 但馬上嚴肅了下來: “這錢是哪道來的?” “你不要問了, 反正不是偷來搶來騙來.” 大菊花似乎也猜到是怎幺回事, 頓了頓, 輕輕說了一句: “你小心點.” “我曉得, 你不要擔心.” 大菊花當然不必太多擔心, 這些在山上當過兵打過遊擊的人, 背煙根本不算什幺難事, 說白了碰到危險可以把貨物丟掉, 然後自己逃命, 總比迎著槍聲往前衝容易得多. 隻不過這種行為對當兵的來講有點窩囊, 但既是幹這行的規矩, 也隻好隨大流. 也許有這想法在作怪, 半年後的一次遭遇卻讓寇鋒出了一點小小的鋒頭. 那次他們是不大不小的五人組, 剛跨過泰緬邊境的國界就碰到一隊泰國邊防警察巡邏隊. 在狹小的山路上不期而遇, 雙方都一愣. 領頭的泰國警察問了一聲: “哪裏人? 幹什幺去?”聲音不是很嚴曆, 而且沒有把槍端起來. 就這功夫, 隊伍裏的寇鋒馬上以非常標準的戰鬥動作往路邊的草叢撲過去. 對方見狀, 大喝一聲: “站住!” 接著唏哩嘩拉端槍在手, 紛紛臥倒, 領頭的那位對天鳴槍: “破! 破!” 槍一響, 有個人馬上癱在地上不能動. 其餘三人丟下身上的東西沒命地往緬甸方向跑去. 寇鋒三竄兩竄離開了出事地點, 聽到零星槍聲, 手心一陣癢癢: 他媽的!要有槍可以和你們玩一玩! 發現背上的十二公斤貨還好好的, 沒有丟掉. 想了一下, 繞大彎路輾轉來到交貨地點. 他先把貨藏好, 小心翼翼向指定地點摸去. 觀察了半天, 見毫無動靜, 知道已過交貨時間, 而且已被截貨, 不敢再冒險, 迅速離開. 來到一個小集市, 在公用電話亭給楊黑七拔了電話. “你怎幺樣? 沒出事就好. 什幺, 貨沒丟掉? 你千萬不要亂去找人, 我先調查一下. 東西你不要去動. 明天下午到湄邦來找我. 就這樣, 你小心一點.” 楊黑七的聲音盡管鎮靜, 寇鋒還是聽出他是真為自己擔心. 第二天兩人在一個小飯館見麵時楊黑七已顯得非常輕鬆: “沒事, 是偶然遭遇, 不是有人走漏消息. 警察發的消息是抓獲一名毒犯, 繳獲四包毒品, 共四十八公斤, 這邊貨主也早就溜了.” 三天後將那包貨送給了接貨的老板, 對方很高興, 特意奘了二萬銖, 加上說定的酬金二萬銖, 寇鋒這次冒險賺了四萬. 那以後, 老板對侯鋒特別信任, 交給他的活也越來越多. 過去是一個月三趟左右, 現在幾乎有五, 六趟, 回家休息兩天就出發. 雖然累點, 但看到老婆存在銀行的存款不斷增加, 已快接近一百萬. 心裏還是高興的. 半年後的一個晚上, 還是清邁原來的夜總會, 這次隻有寇鋒和楊黑七, 坐在外麵露天餐廳裏. 此刻寇鋒從外表看已完全是鳥槍換炮: 名牌襯衣, 褲子, 手上戴著蠶豆大的綠寶石戒指, 濃黑的頭發油光閃亮. 隻有臉上還是粗糙而膚色黑紅, 倒真有幾分金三角大老板的派頭. 這次從邁下自己二手轎車的那一刻開始, 心理上就是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來對待恭迎的小弟小妹和領班, 媽媽桑一幫人, 看誰都那幺順眼, 那幺可愛, 而且感覺全身舒坦. 接過毛巾, 檫好臉上的汗, 開始喝著加了冰塊和蘇打水的洋酒, 立刻有一股清涼撫遍全身, 各股神經也馬上活躍了起來. 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財壯精神酒壯膽, 實實在在不假. “我幹了快一年, 算是摸透了這個路數, 以其這樣幹苦力, 不如我自己拉一幫人弄幾條槍專門給他們運貨, 賺的應該會更多一些. 按我們的經驗, 和泰國軍警周旋實在是小菜一盤. 你說呢”? 兩人邊喝酒邊閑聊, 小弟遠遠站著, 隨時根據他們的手勢馬上過來服務. “千萬不要有這個打算. 我跟你說, 如果你那樣做, 就變成一支武裝, 那你的對頭就多了. 再說, 如果靠玩槍杆就能發財, 那你我弟兄們不是早就發財了嗎? 還跑到泰國邊境山區種地做什幺?” 楊黑七態度非常明確, 看寇鋒不服氣的樣子, 繼續開導: “你這樣做苦力實在也不是辦法. 這樣吧, 你自己如果有點本錢, 可以夾帶著做一點, 以你的信義和我的關係, 那些老板應該會幫你這個忙. 不過你要記住一個原則: 你的線路隻能是從產地到泰國邊境, 如果再往外延伸, 發生危險我就幫不了忙.” 寇鋒答應著, 心裏卻不以為然, 總覺得楊黑七把話說得有點玄. 甚至隱隱感到對方害怕自己把生意做大. 不過畢竟是多年的弟兄, 而且始終是楊黑七在幫自己, 不應該想那幺複雜. 兩人喝得差不多, 結好帳自然進裏麵去找小姐. 此刻侯鋒已徹底放鬆, 自然發揮了一個中年漢子的威力, 度過了難忘的一夜, 而且以後還作為酒後的話題不時講出來炫耀. 這之後, 每次受雇給老板背煙, 他都自己順帶一部分, 由於有楊黑七向兩邊關照, 做起來比較順利, 這樣賺的就比較多. 新房子蓋起來了, 給大菊花買了不少珠寶, 首飾. 除了原來二手轎車, 又買了一部帶貨箱的 “必安” 車, 時不拉點土特產到清邁, 以作為掩護. 這一晚, 孩子都去中文學校上課還沒回家, 兩口子在一起閑聊. 大菊花有點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們錢已有幾百萬了, 不要再做那個事了吧? 我有點害怕, 老兵和警察抓得太緊了.” “你真是鄉下婆娘, 不有見過世麵. 有這點點小錢就夠了? 你到清邁去看看大黑七買的那個別墅, 曉得值多少錢? 一千萬. 人家開的那奔馳車多少錢? 五百萬. 我們開的二手小本田多少錢? 才三十萬, 想想都羞人, 人要往高處走, 水要往低處流. 愛拚才會贏, 哪天領你去唱卡拉OK.” 寇鋒說著還故作輕鬆地拍了拍老婆的肩膀. “你去唱什幺卡拉OK, 找小姐就找小姐, 不消來騙我們”. 大菊花把他的手打開, 也沒有真生氣的表情. “不管咋個說我們是老夫妻, 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錢也是讓你管著. 我是希望你和孩子都過好日子.” “隻要你平安我就滿足了, 現在地也是雇小工來種, 我什幺重的活路也不做, 買來的那些首飾我也不好意思戴出去. 我還要那幺多錢做什幺?” “你真是土包子不有文化, 人隻有不斷追求社會才進步. 象你這種樣子, 有兩碼錢就滿足, 我們雲南人就隻有一輩子呆在這泰北山區, 咋個會有好前途?” “我說不過你, 反正不要出事情就得.” 夜路走多的人難免會碰到鬼, 不出事是不可能的. 就看你怎幺去化解. 這一天寇鋒隨七人的隊伍往泰國邊境走來, 由於數量較大, 那邊還專門派了九個人的武裝護送前來, 領頭的是二十五, 六歲的小隊長, 能講不太標準的漢話. 剛跨過邊境線, 進入泰方一側,隊伍中的寇鋒突然警覺地輕叫了一聲: 停下! 領頭的小隊長回過頭來問: 為什幺? “你看前邊不遠有幾隻鳥飛得比較急, 肯定有人走過來, 趕快繞開, 跟我走.” 說罷向另一條小路插了過去. 那小隊長雖然有點不相信, 但安全為主, 也帶隊跟了過來. 剛跑出去不遠, 寇鋒又做了一個有力的手勢, 馬上撲進路邊的草叢裏, 大家手忙腳亂地紛紛躲起來, 不大的工夫就從他們剛離開的那條山路傳來刷刷皮鞋踩樹葉的聲音, 還有悄悄的口令聲, 顯然是泰國的邊境巡邏隊. 那小隊長就握槍臥在寇鋒旁邊, 向他伸出母指點了點頭. 寇鋒用微笑回答他. 心裏說: 我在山裏扛槍打遊擊的時候, 你還在放牛哩. 也許心情不緊張的原因, 他甚至隨手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 那是一把鬆軟而油黑的土, 他聞到久違了的泥土芳香. 想到在家挖地的情景, 仔細算一下也不過兩年前的事, 就覺得已過去了很久. 自己現在雖然也是賣苦力, 但隻要把貨送到地方, 馬上就能賺十萬, 這是兩年前想都不敢想的收入. 四 清邁大商場裏,飛龍酒樓是個高檔餐廳, 是清邁華人大老板喜歡光顧的中餐館, 以環境高雅, 酒菜好, 消費高聞名. 此刻, 寇鋒一人坐在安靜的角落裏慢慢喝酒, 餐桌上擺著鮑魚, 龍蝦, 石斑魚, 魚翅, 都是從曼穀空遠來的海鮮. 此刻他對這些東西已不怎幺感興趣, 可吃來吃去也就這幾樣東西能在這餐廳裏顯示就餐者的大方和氣派, 總不能點紅燒豬腳那類鄉下人吃的菜吧? 盡管那些東西更合自己口味. 酒喝到三分醉, 穿紅製服的小姐還不停地給他加冰塊加酒. 在這種場合是不能和小姐嘻嘻哈哈, 拉拉扯扯的, 隻好任由活躍的思緒天馬行空地想. 兩年前當他第一次和楊黑七他們進夜總會時, 緊張得連事都辦不成; 曾幾何時, 他從夾皮裏掏出四, 五張千銖鈔票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兩年前為兩個孩子交學費, 給零用錢, 幾百銖總要盤算半天, 現在每個孩子都有了一輛嶄新的摩托, 零用錢根本不缺. 和老婆結婚十幾年, 以前逢年過節要給她買漂亮點的衣服也考慮半天. 現在高檔服裝根本想都不用想就買. 可那婆娘不敢穿出來. 也是, 在塵土飛揚的鄉下穿那些服裝確實也是糟踏. 還是到清邁來發展比較有前途. 到清邁來發展, 先要有個立足之地, 現在自己租的公寓隻有兩室一廳, 每月租金5000銖, 領個小姐來樂一樂還可以, 叫幾個朋友來聚會就顯得有點擁擠. 要把家搬來, 得先要買個家, 還有兩個孩子的上學問題. 這樣一算, 沒有四, 五百萬不行, 而自己目前還拿不出這幺多錢來. 想到這裏, 喝進嘴裏的酒就有點酸味, 也不知是蘇打水摻得太多或是菜在作怪. 看來還得拚命賺錢. 有主意吃主意, 沒有主意吃力氣. 幹這門買賣更是, 有本事的人靠智力和關係賺錢, 根本碰都不用去碰那些東西; 檔次再差一點的就是衝在第一線, 也就是香港和泰國電影電視裏那些戴墨鏡, 穿西裝, 一邊驗貨驗鈔票, 一邊後退著, 然後又莫名其妙拔槍射擊, 翻滾跑跳半天最後一個也沒被打中. 想到這他心裏偷偷笑了: 現實生活中哪有這樣的事? 以自己玩槍的經驗, 那幺近的距離互相射擊根本沒有躲避的機會, 不打中才怪哩. 應該往更高檔次發展了, 如果象現在一樣隻在邊境上賣苦力,什幺時候才能發大財? 要做更大的買賣靠誰呢? 楊黑七? 不太合適, 朋友歸朋友, 他已經將自己引進了門, 以後就要靠自己闖了, 不然總覺得在他麵前矮了半截. 如果憑自己的本事闖出一點名堂, 隻要不做危害朋友的事, 今後相處也自然得多. 他們以前一起摸爬滾打的時候, 誰也不比誰高多少. 哪象現在簡直一個是財主, 一個是窮幫工, 差別太大. 看來還是要象以前學過的國文課本裏講的那樣: 革命尚來成功, 同誌仍需努力. 愛拚才會贏, 拚吧. 想著, 熱血和酒氣一起往上湧, 喝完最後一口酒, 叫小姐來結帳. 付完帳, 用冷冰冰香噴噴的毛巾擦著臉和手, 給小姐的盤子上放了500銖小費, 故作莊重地走出了餐廳, 還是把門口的椅子帶得差點倒地, 一個小弟趕緊搶過來扶住椅背. 第二天醒來, 發現身邊有一堆烏發, 扳過臉來看看, 原來是自己曾經叫來睡過的一個小姐, 名字叫什幺已想不起來. 努力回憶了半天, 才想起自己昨天醉得有點迷胡, 但還是平平安安把車開了回來, 臨睡前好象有個小姐打電話來, 然後半夜有人按門鈴, 自己去開的門, 順便到洗手間衝了一泡尿,好象把酒氣都衝出去了. 然後又和這小妞弄了一次才精疲力竭地睡著. “我還行, 醉成那樣還能把車開回來, 還可以和小姐弄. 看來隻要膽大心細, 幹點出格的事也沒什幺了不起.” 想到這裏他決定不讓楊黑七知道, 自己親自去找接貨的老板. 古人說 “物以類聚, 人以群分.” 土話則叫做 “魚找魚, 蝦找蝦, 烏龜找忘八.” 毒品生意既然是高風險買賣, 那必然就有其特殊的秘密和行規, 普通人沒有誰引導肯定找不到門路的. 寇鋒已進入這一行, 嗅覺自然就對同行特別敏感. 他很快就找到了清邁郊區的林老板. 這是一位和善的中年人, 開著個雜貨鋪, 對前來買油鹽醬醋的村民熱情而友好. 一口標準的泰國話和帶著很濃廣東口音的雲南話, 便是清邁第三代泰籍華人的標誌. “兄弟, 你要買細麽? 裏麵坐啦.” 看見寇鋒進來, 林老板熱情招呼. “林老板, 你咋個會曉得我是雲南人?” “哎呀, 看出來的嘛, 你臉上寫著的囉. 哈….” 倆人象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林老板似乎也嗅到了侯鋒身上的味道, 給小工交待了幾句, 就把寇鋒領到後院的小客廳聊起來, 倆人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把難民村的荔枝龍眼洋芋大蔥等等土特產行情討論了個底朝天, 最後才拐到正題: 藥籽(安非他命丸, 習慣又叫瘋藥)的價格, 交貨的方式. 自然又是一番討價還價. 但雙方最起碼都已掂量出對方不是警察密探, 這是最重要的互信基礎, 其它方麵互相防備就不是那幺難了. 金三角那邊的貨源寇鋒已熟悉. 第一次他不敢要多, 背了一萬粒, 裝扮成到泰北來支持泰國山地計劃的台灣農業專家, 專走小路, 碰到村民就熱情打招呼, 問一問土質, 農產品收成情況, 操著半生不熟的泰語, 確實象個令人尊敬的在泰多年的台灣專家. 他拿出遊擊隊強行軍的勁頭, 兩天時間走完一百公裏山路, 繞過所有泰國軍警的重重邊防關卡, 順利來到一個中心縣城, 上了開往清邁的公共車. 第一次給自己打工, 而不是夾帶, 雖然隻賺了幾萬, 但感覺特別好. 為自己冒險成功, 進入老板行列而自豪. 接下來又跑了兩趟, 林老板幾乎貨到即付款, 那時曼穀, 清邁等大城市的青年人吃瘋藥象吃零食那幺隨便, 貨緊俏得不得了. 轉下手就能賺錢, 何樂而不為? 一個月下來, 侯鋒不顯山不露水就賺了上百萬. 接下來就是自己編織關係網. 如果還是這樣自己背貨跋山涉水, 那就不象個老板了, 而且也危險. 於是他用高價找到了幾個背煙的人, 雇他們從金三角將貨運到邊境, 又用小貨車拉到清邁, 環環相扣, 自己在暗中操縱. 這樣貨的流量越來越大, 賺的錢自然也多. 正當寇鋒有滋有味他當起老板, 開始計劃著在清邁哪個地方買房子. 楊黑七找上了門. 兩人在夜總會的啤酒花園見了麵. “你這個老妖, 發了財就悶聲不出氣, 連老兄弟們都不聯係囉.” 楊黑七還是那樣親親熱熱, 隨隨便便. “你還不是一樣, 躲去哪道都認不得, 我們這種小生意人咋個敢去打擾你們這些大老板.” 侯鋒嘴雖這幺說, 心裏還是閃過一絲歉意, 半年多沒和他聯係. 做了城裏人就成各人過各人的日子, 沒有竄門子這一說, 兩個老朋友要見麵, 打個電話約好地點就行. 不打電話, 對方死活都不知道, 不象在鄉下, 張家的雞早上強奸了李家的鴨, 下午全村就會傳遍. 黑七畢竟是自己進入這一行的引路人, 自己好些事都瞞著他, 不知他會怎幺想? 不過有一點可以問心無愧, 自己沒有搶他的市場, 沒有和他存在利益衝實. 而且這老兄好象在漸漸淡出江湖, 開始做中國貨生意. 兩人喝了幾口酒, 楊黑七又把話題轉回寇鋒想避開的問題: “作為老朋友, 我還是要提醒你三點.” 停下來賣關子似他喝了一口酒, 眼睛望向遠處. “你說吧, 你是老江湖, 看問題比我準.” 寇鋒靜靜望看他, 心想第一次要特別注意兩點, 這次是三點, 先聽他的. “第一, 到此為止. 再往遠處就不是我們的地盤了; 第二, 不要去找新買主, 這種事情認識的人越少越好; 第三, 還是趕快找個正當的買賣去做, 估計不久政府會大掃蕩, 這個總理和以前的中共一樣愛搞運動, 弄起來就是大動作, 不會是小搞搞, 象我們這種後台不硬的人肯定是政府掃蕩的主要對象.” 喝了一口酒, 看著不斷點頭的侯鋒臉上卻掛著不以為然的表情, 加重了語氣: “你不要以為林老板是自己找的. 他還是暗中去調查了你的底細, 我讓手下的弟兄給他說了你的好話, 他才接你的貨.” 寇鋒嘴含著玻璃杯不動, 感覺那酒又涼又酸, 弄了半天自己的一切行動還是在大黑七的掌握之下. “不有什幺啦, 你我是多年的弟兄, 看見你買賣成功我還是為你高興, 我隻是提醒你要小心. 不要隨便相信人, 哪怕是朋友也一樣.” 楊黑七的話讓寇鋒有點不可捉摸, 到底是真誠還是警告. “不說買賣上的事情, 喝酒喝酒.” 楊黑七故作輕鬆地舉起了杯. 倆人談論以前的經曆, 用笑聲把心中的不安壓住了. 喝到十二點鍾, 就各自回家, 沒有象往常一樣去找小姐. 回到房間, 寇鋒久久不能入睡, 眼睛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心在不停地翻滾. 楊黑七的話有幾分是真的呢? 不要相信人, 哪怕是朋友. 那就等於說他楊黑七也會翻臉, 隻要傷害到他的利益. 認識的人越少越好? 那就是隻能在他的網裏麵活動. 再往遠處就不是我們的地盤, 那我就到遠處去闖, 免得還在你的暗中操縱下, 弄不好難免會被你出賣, 弄好了我又欠你的情. 想到這裏心中那股爭強好勝的勁越來越強烈, 大家都是從山溝裏爬出來的,區別隻在起步早和晚而已, 我有什幺理由永遠當你的小兄弟? 幾天後, 寇鋒隨同本村在曼穀當導遊的阿順坐飛機前往曼穀. 平生第一次坐飛機, 第一次到大曼穀,他覺得一切都很自然,絲毫沒有一點不適應的感覺. 這當然是口袋裏的鈔票為他撐腰壯膽, 同時他在清邁也算是玩家, 已跨入中產階級行列, 也有一種心理優勢. 但他還是強烈感到曼穀和清邁的差別. 無論是飛機場的規模, 高樓大廈, 汽車陣, 清邁顯得太小了. 怪不得人們都說泰國百分之九十的經濟都集中在大曼穀. 看來隻要能在曼穀打下巴掌大的地盤, 也會比楊黑七的買賣規模大. 有了這個想法, 寇鋒帶著調查市場的眼光讓阿順領著玩遍了曼穀大的娛樂場所, 發現這裏市場潛力非常大, 各種老板也非常多, 一動就是大手筆, 而且可以直接連到國外. 總之, 一切都顯得自己的土. 最後更堅定了到曼穀打天下的決心. 五 雄心勃勃地飛回北部, 剛回到清邁的住處, 林老板的電話就打來了: “怎幺搞的啦? 好久不見你的貨, 是不是轉市場了? 我們是老朋友, 互相關照囉.” 寇鋒連連答應. 於是給邊境那邊拔了電話. 第二天開車帶著現款回家. 一路上風光不錯, 尤其進入山區, 一片片森林迎麵而來, 滿眼生機, 和曼穀比起來, 另有一番情調. 好兆頭, 按理自己現在一心想往曼穀發展, 回到鄉下應該看什幺都覺得土氣和落後. 還有這樣的好心情, 意味著這邊的關係還是不能丟, 如果直接從邊境到曼穀交貨, 利潤實在太可觀了. 一切順利, 三天後寇鋒已坐在清邁的住所靜靜等著貨運到. 如果安全到達交貨地點, 這趟他可賺純利二十萬銖. 這天晚上坐在房間裏有點煩. 做買賣期間他一般不出去找妞, 怕帶來黴氣. 可今天有點怪, 老想出去爽一下. 正在這時楊黑七的電話打過來了. 他正想約個人出來玩, 這家夥來得正是時候. “瘋猴子, 今天下午警察截到了一批貨, 你趕快調查一下, 是不是你的貨.” 楊黑七的話象一盆冰水潑得他打了個冷戰. “在什幺地點? 什幺車? 幾點種? 好好, 我馬上查.” 寇鋒急急給林老板打電話, 對方已關機. 出事了! 他媽的,這老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先逃了. 好象為回答他, 還沒等他在心裏罵第二句, 一個佰生號碼打了進來, 一接, 是林老板的聲音: “有一批貨被警察截到了, 從來的方向好象是我們的貨, 你最好躲一下, 這幾天也不要來找我.” 寇鋒鎮靜了一下, 關掉手機, 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 打扮成出門旅遊的樣子, 直奔夜班公車站, 搭乘前往曼穀的豪華夜班車. 在車上假裝昏睡的寇鋒頭腦卻非常清醒. 他在估計這事的前因後果, 他給那個倒黴司機的報酬是五萬銖, 就算司機向警方招供也沒有什幺, 因為他自稱是緬甸老板, 警察隻抓到一個孤立的瓜, 不可能順藤摸到什幺. 問題是怎幺會出事? 那司機自己曾用過兩次, 看樣子蠻有經驗的. 楊黑七為什幺知道得那幺快? 是不是他搞的鬼? 是的, 連朋友也別相信, 這是大黑七說過的話. 搞不好是他和林老板聯手給自己下絆子. 不會吧? 楊黑七和自己沒有什幺利害衝突. 他害我對他也沒什幺好處. 說到底還是最知心的朋友. 罷!罷! 還是離開舊的關係網. 想到這, 覺得自己往曼穀闖的決定是正確的, 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兩個星期後, 寇鋒獨自坐在叢林夜總會的歌廳裏喝酒. 在曼穀期間, 他除了悄悄尋找買主, 也通過各種渠道打聽那批出事的貨, 司機已被捕, 肯定會判刑. 自己線上得到的情報是司機的仇人向警方告的密. 看來以後用人還得去調查一下那人有沒有什幺對頭. 他在曼穀淌了一下路子, 還沒有找到買主, 但已有點門路, 眼下最關鍵還是先來北部編織新網, 尋找可靠的 “背煙人.” 歌廳的舞台上, 一個個小姐登台演唱, 柔美的燈光下一個比一個漂亮, 一個比一個性感. 突然一陣華語歌聲飄進了他那被酒精燒得興奮不已的神經係統: “愛拚才會贏.” 難道這裏有雲南姑娘?仔細一聽, 吐字不清, 原來是用泰語發音唱中文歌. 也難得她了. 往上看, 阿乖乖, 長得貓死羅”(太漂亮). 個子又高又白, 山峰突出, 細腰圓屁股. “小弟, 給他掛一千銖.” 寇鋒用不太標準的泰語招呼. 那小弟連連點頭, 跑去拿一個大大的花串向台邊走去. 那小姐抽空說了一聲 “考昆卡!” 側身蹲下來讓那小弟掛花, 圓渾的大腿還是全部露出, 隻有內褲沒有麵對台下. 看得下麵的人一片喝彩. 唱完歌, 不久那小姐走了過來, 坐在了寇鋒的旁邊. 寇鋒自然擺出老板的派頭, 沒有直接動手動腳, 而是得體地點點頭, 問她喝什幺?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邊喝酒邊聊天, 在亂哄哄的歌聲中也聽不清楚對方在說什幺. 隻有表明今天寇鋒是這姑娘的主故. 旁邊不遠有一桌. 三個小夥子分別摟著三個小姐, 其中一個富家子弟模樣的小白臉還不時把臉轉到這邊來看. “你認識他嗎?” 寇鋒問. “不熟, 他經常來, 也給我掛過花.” “哦. 這不奇怪.” 寇鋒嘴裏應著, 也回過頭去看了那小子一眼, 心裏說, 你個小雜毛吃著碗裏還看著鍋裏, 不要惹你爹生氣, 小心折斷你的脖子. 不久, 又輪到那小姐登台唱歌. 寇鋒又給她掛了一千銖. 這時掛花的小弟剛退下, 那小白臉就向他招手, 立刻又捧著一個大花串向台邊走去, 那是二千銖的花串. 寇鋒不動聲色, 沈穩地向那小弟一招手: “給她再掛五千銖.” 一時間那小姐脖子馬上掛滿了沉甸甸的花串, 仿佛是拉選票的議員侯選人. 歌廳中最刺激又讓人擔心的事--------爭小姐,眨眼功夫就出現了. 寇鋒並不特別喜歡那小姐, 但不能容忍別人和他別苗頭, 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人家企圖用錢來壓他. 當寇鋒給那小姐掛了一萬, 人們想象和期待的鏡頭出現了. 那小白臉在旁邊兩個打手似的同伴保護下, 晃著肩膀就向寇鋒逼了過來. 寇鋒站了起來, 冷靜地盯著對方. 那三人都不說話, 一個穿牛仔褲的先逼過來, 握緊的雙拳象兩條蛇在耳邊擺動, 膝蓋虛抬著, 這是泰拳準備出擊的動作. 寇鋒當然不會泰拳,也沒練過什幺中國功夫, 但他在當兵打遊擊時經常訓練的實戰動作就是利用一切武器攻擊敵人的要害處. 他知道泰國拳手的要害處在襠部的小兄弟, 平時比賽都用一個特製的鐵皮護在那命根子上. 今天來尋歡作樂, 不可能還戴著那鐵皮護住襠部. 他沒有擺任何花架子動作,隨手抄起桌上一把較硬的水果叉子,一閃身就向那牛仔褲包得鼓鼓的襠部刺去. 那小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怪招, 隻覺得下身一陣劇痛, 慘叫一聲就蹲了下去. 小白臉和另外一個保鏢都一愣 ,沒等他們反映過來, 寇鋒立刻學武打電影裏的鏡頭, 抓起桌上沒開的啤酒瓶向那保鏢腦袋砸去. 保鏢立刻軟成一灘爛泥.小白臉臉更白, 手抖抖地就往後腰去掏, 寇鋒一看就知道有槍.又撲過去以熟練的繳槍動作把那支手槍拿了過來, 稀哩嘩拉一陣響, 各種零件和子彈撒得滿地都是, 手槍立刻成了廢鐵. 整個打鬥過程不超過二分種,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沒有人起哄, 更沒有發生電影裏那種精彩的混戰場麵. 寇鋒站在那裏正準備說點風涼話或者表演一些讓人敬佩的動作. 突然一人從外麵飛奔進來, 用雲南話說了一句: “不要找死, 趕忙些走!” 就把他拖出了歌廳. 到外麵一看, 是楊黑七. “我說你現在越來越瘋了. 四十好幾的人還到歌廳來和人打架. 你曉不曉得剛才那個人是誰? 那是清邁一個黑社會老大的兒子, 哪個惹著他哪個倒黴, 趕忙跟我回家.” 楊黑七嚴厲地把他推進了車. 兩人開車一前一後到了楊黑七的別墅. 喝著茶, 寇鋒清醒了不少, 也後悔自己的莽撞, 可想想也不是追歌女的問題, 而是涉及到個人的尊嚴問題, 人爭一口氣, 佛爭一拄香. “弟兄, 你爭什幺狗屁閑氣? 在那種場所你掛十萬八萬的花串誰來誇你? 在清邁呆了這幺久, 你應該了解泰國的社會. 泰國人最討厭爭強好勝得罪人, 你看看那些華人老板, 有幾個到處顯擺張揚的? 人家都是做善事, 做功德, 老老實實過日子. 不消說那幺多, 你現在最好避一下風頭.”楊黑七的口氣非常誠懇. “老子們在槍林彈雨裏滾過來的人難道還怕幾個小地痞?再多來幾個也不夠我收拾.” 寇鋒淡淡的表情, 心裏卻在思考這件事的背後還有什幺? 楊黑七是不是有一腳, 為什幺那幺巧就進來? 他害我的目的是什幺? “我再咋個解釋看來你都不當一回事. 作為朋友我最後實實在在提醒你兩點: 第一你最好趕忙回鄉下, 能到緬甸去避一下更好; 第二, 這段時間你千萬不要做買賣, 任何人來和你聯係都不要相信.” 說到這裏停住了, 眼睛看著門. 寇鋒站起來, “謝謝你的提醒, 那我走了.” 頭也不回近出了門. 楊黑七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回到自己的房間, 寇鋒想了想今晚發生的事情, 覺得楊黑七的話還是有道理, 是得避開一下, 強龍鬥不過地頭蛇. 不過他也不想跑到鄉下, 還是下曼穀更安全. 去了兩次他覺得曼穀就象一個大森林, 打遊擊的條件實在太好. 試想想, 上千萬人裏找一個目標是那幺容易嗎? 兩天後, 他已在曼穀邦波區租了一間高級公寓, 過起了寓公的生活. 用新手機號碼給家裏打了電話. 大菊花在電話那頭也不說什幺, 早已習慣他幾個月不回家了. “你多注意身體, 小心一點, 小孩子我會管好.” “家裏其它事情我都放心, 最擔心的是小孩子, 一定讓他們好好讀書, 不要去吃藥籽.” 這些話似乎都已成了套話, 他實際上了顧不了那幺多了. 這一年來忙著開拓市場, 一心要將買賣做大, 最起碼能和楊黑七平起平坐, 老讓他用訓下級的口氣來對待自己, 心裏實在不舒服. 半個月後, 寇鋒象個埋伏了很久的豹子,慢慢出去尋食了,開始向那些場所活動. 一天, 阿順打電話約他在一個夜總會裏喝酒, 就結識了阿明, 一口標準的雲南土話, 一口一個 “大哥”, 寇鋒對他印象不錯. 兩人又單獨一起喝了幾次酒,互相一盤底,阿明還是毛狗的遠房表弟,於是顯得更親熱.在無話不談的情況下雙方自然嗅到了對方的味道, 一來二去就談到了那買賣. “大哥, 我一起頭(一開始) 就在曼穀打工, 九年羅, 對這道些很熟悉, 北部那邊就咋不熟了.” 阿明如數家珍把曼穀的行情說了一大通, 寇鋒明白他說的好些東西都留了一手, 但肯定是這方麵的老手, 否則也不會那幺了解情況. 兩人談定了價格, 至於交貨的時間和方式到時再定. 這價格和邊境上的差價實在太大, 利潤太誘人了. 下一步就是如何把貨從清邁運到曼穀. 考慮了很久, 決定第一趟還是自己親自出馬, 數量少一點. 清邁開往曼穀的豪華夜班車上, 打扮普通的寇鋒坐在位子上昏昏欲睡, 他藏有一萬粒瘋藥的大挎包放在車下層的行李箱內, 沒有辦托運手續. 這是一次純粹的賭博, 他相信警察如果沒有線索不可能來詳細檢查每部車的每件行李. 他已作好了最壞的打算: 碰到警察臨檢, 他就到車下去抽煙, 上廁所, 隻要一翻出他的貨, 馬上就腳底抹油----溜,他相信在野外兜圈子自己肯定要強過那些穿大皮鞋的笨警察, 隻要甩掉他們, 再稍加化裝就可沒入人群大海中. 侯鋒甚至又體會到在山上打遊擊時的那種緊張和刺激. 可自己目前已是擁有近千萬的小老板, 還來幹這種賣苦力似的 “背煙” 行當,多少又覺得有點得不償失. 我這是何苦呢? 近千萬的錢, 隻要不去賭去吸毒, 在鄉下或者清邁夠用到老了. 以前一年收入兩三萬不是也能過嗎? 這錢賺到什幺時候是個頭? 不對, 人還是要不斷追求, 愛拚才會贏, 不能滿足. 從一個台階上另一個台階總要稍微往後退一點才好衝上去. 現在我就是要把以前的遊擊戰術運用到大曼穀, 來大展身手. 想到這裏心中又充滿了豪情壯誌, 早把楊黑七對他的警告丟進了深山老林裏. 一路順風, 隻在中部檢查站碰到警察例行檢查, 主要還是查身份證, 然後馬馬虎虎捏了幾下放在行李架上的小包就客客氣氣下車去了. 安全到達曼穀, 寇鋒強壓著心頭的喜悅, 在公寓裏給阿明打電話. 阿明很快說了交貨的時間和地點. “那地方是不是有點偏? 我覺得在熱鬧中心最安全.” 寇鋒心裏掠過一絲不安. “大哥, 不怕一萬, 隻怕萬一, 要是他給我們假鈔或者是錢不夠, 我們咋個在人多處數錢? 還是偏僻一點好, 你是當老兵出身的, 那種地方你不是更好施展身手嗎?” 這句話正撓到了寇鋒的癢處. 按照阿明指定的地點,這晚八時寇鋒坐出租車到了附近, 然後步行向那地方走去. 這是吞武裏郊區一幢蓋了一半的爛尾大樓, 周圍有零星樹叢, 不知什幺人隨便搭的簡易棚子, 丟著些塑料布, 塑料瓶. 寇鋒突然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這裏雖然有樹, 但和散發出泥土芳香的真正森林相差太大.這樣的地方隻有揀破爛的人才會光顧,一個穿著整齊又提皮包的人冒出來,傻瓜也能猜出肯定不是來散步的. 真該弄一把槍來, 萬一碰到什幺也可以抵擋一下. 眼下還是把貨交了再說, 不至於那幺倒黴吧. 他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 隱到一根水泥柱邊給阿明打電話. 關機! 不好, 十分鍾前還打得通, 怎幺這時候突然關機? 肯定出問題. 他迅速觀察了周圍的地形, 又想到了槍. 提起包正準備走, 突然從三個方向射出強烈的燈光罩住他, 一個冷冰冰又有點發抖的聲音傳了出來: “站好! 我們是警察! 把手放在頭上!” 那一瞬間, 寇鋒又想到了槍, 下意識地往下一蹲, 右手向後腰探去. 周圍的人以為他要反抗, 幾個人同時開火. 在他倒在地下的那一刻, 最後意識裏閃過這樣的念頭: 水泥地麵有一股幹燥的臭味, 沒有一點泥土的芳香. 2005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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