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五章(11-12)
第十一節:
暫時不策反金植,成功非常讚同。金植現在對他基本言聽計從,在鶴城除了溫慧池以外,金植自己也沒什麽能量。黃文剛從心底不想策反金植,隻側重利用,要把成功身邊這個職業特務的威脅降到最低(鶴城市委被破獲至今仍是與金植有關的謎團)。把白玉香安插到金植身邊,直接動機就是為了給成功加上道保險,也是保護下了忠誠的白玉香,盡管手段有些下作和殘忍。
金植今後或能有其他作用,權當意外收獲。越為複雜的器械,越容易發生故障;越是複雜的任務,企圖西瓜芝麻無一遺漏,牟取暴利的貪婪圖謀,同樣就越容易暴露或流產。
黃文剛對發展組織的中堅分子,有他獨到的見解:必須是思維相對的簡單,能夠被誘導著鑽進牛角尖。那種大腦活分具有商人般趨利避害的本能特征,絕對不能吸納到自己的身邊。像金植這樣老奸巨猾的,即使加入到中共,哪怕是因為艱苦和危險,都會發出質疑和動搖。
多數受過高等教育的變節分子,貌似理論上很能接受革命的主張,但受到了挫折或者身家性命受到威脅,就會叛變投敵。得不償失的意念一旦萌發,就容易在怨天尤人中,感覺到被愚弄。對這樣人不能指望堅定不移和忠貞不渝,主動背叛組織的危險性都極大。
組織內部的不穩定因素,是時刻威脅到組織的可怕定時炸彈。保留和清除會處於兩難。
有沒有辦法,由你暗中保護著,再安排一個人潛入溫林。黃文剛盯著成功疲憊不堪的臉,突然對精神萎靡的成功發問:不用考慮職業,隻是作為死子先鑲嵌進去,甚至在那裏娶妻生子過逍遙的日子,但是不能對你有絲毫的掌握,連直覺的和藹可親都不能有,類似出現你對羅司機夫婦那種直覺的懷疑都不能出現,而是確信你是鐵杆漢奸,躲避提防你。對你這樣的警惕度越高越好,但也不能因為這樣的高度緊張,破壞他的安寧。
很難,除非他自己有適合的渠道,就像自然遷徙過去一樣。現在往溫林城裏湧入很正常,特別從南滿和三江一帶過去很多。溫林本來就有地理優勢,加上我的治理有方,治安在滿洲國也能算是模範和樣板了。成功開著玩笑介紹著:但從江城這類大城市過去就顯得太突兀,沒有生活來源的坐吃山空更會引人注目。最好是王建伍這類人的朋友,過去做個買賣。我帶過去做啥都能賺錢,也能站住。至於通過什麽關係找到我,你可以籌劃。
不行!這個人如果能楔進去,就要成為你隨時可以使用的一枚棋子,絕對不能在去到溫林之前,和你有刻意安排的接觸,那不成了你的公然掩護和協助?!黃文剛接過了成功遞過來的煙:我再考慮吧,前提是你必須能徹底的站在他身後,並能掌握他的一舉一動。隻有這樣,這個安排才有意義。多了一個懷疑你底細的人,都是適得其反。
如果單純為我的安全,至少現在這樣的安排是多餘!成功很直接的說道,他倒覺得少一個人就少一份牽掛,也就多一份安全:如果是作長遠考慮,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為了已經脫離原來組織係統的白玉香不留下日後難以複核的審查,黃文剛絞盡腦汁的冥思苦想,想掩蓋白玉香和金植生活這段的時間的去向,還沒能找到一個合理的說辭。從任務著眼,如此高昂的代價付出,黃文剛當然希望能夠長久。按照別爾津的戰略意圖和滿洲國現狀,黃文剛預計被喚醒執行任務,至少也是要在三年以後:
隻好在此次任務結束後,根據麵臨的情況和環境,再選擇在組織內部的解釋。這類任務的執行,其實在共產國際暨蘇聯紅軍參謀總部情報部四局別爾津那兒,根本不必多費口舌,便能得到充分的肯定和讚揚。但白玉香畢竟是中共黨員,任務結束幸運生存下來並存活到革命勝利,在中共內部也要有個完整的履曆和透明於組織的解釋,這才是最為困難的。這隻有他來證明,白玉香是受自己的指令,脫離滿洲省委執行了蘇聯紅軍參謀總部情報四局別爾津製定的特殊任務,中共就無法探究。成功也不明就裏,隻要能證明她是配合行動即可。
即使黃文剛和成功都出現意外,知道內情的人全部犧牲,寧願讓白玉香成為斷線的風箏,也不能把此事擴散,這或許才是白玉香為中共和共產國際,將作出的最大犧牲:永遠沉眠於不堪的曆史深層。
黃文剛充分做好兩方麵的準備:沒有結果之前,或者有了結果仍不便於公開,即使隱沒白玉香和成功在這次行動任務中的功績,他們也都能夠充分的理解。如果一方甚至包括自己都沒能幸存,一切就都無須再煞費苦心的尋求答案,這就是間諜的悲哀,也或許是幸運。
在黃文剛看來,這才是對同誌的愛護和保護,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忠誠和捍衛。
間諜是沒有道義和情感的機器,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而黃文剛認為,在滿洲蘇共間諜最大天敵,表麵看是日本憲兵隊和特高課,其實是安德羅耶夫和羅昌城這類笨蛋。
蘇俄的間諜滲透對應日本的反諜偵緝,本應該是一個巨人在耍戲一個矮子,結果卻是人員眾多卻少有建樹又多被破獲,就是中國或朝鮮籍間諜多是濫竽充數,即便其中不乏政治堅定的戰士和不怕犧牲的亡命之徒,但他們確實不該也不配成為間諜,甚至連做配合間諜的行動隊員都不合格,少數的精英就無辜受到牽連,即使幸免於難也再無實用價值。
餐桌和馬桶共用一塊抹布,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但這卻是中國或朝鮮籍間諜的現狀。
就是安德羅耶夫之流,根本不考證這些人是否適合做間諜,甚至連基本的培訓和考核都沒有,煞費苦心的去查證適合的理由,勉強到隻要是中國或朝鮮籍,就被派遣執行任務,這類任務往往實際價值微不足道。任務的確定和人員的選定,隨意到近乎去衛生間和使用手紙。僥幸得以生還或者沒有暴露,便冠以天才不吝讚美,手紙就被升級為了抹布。更有少數逃過浩劫的精英被二次派遣,甚至被故地重遊。狹隘的宗主思維,導致了今日滿洲蘇俄情報係統的狼狽不堪,更造成了前赴後繼、壯誌未酬身先死的惡性循環。
又有羅昌城和樸正光這樣自以為是的精英,不知死活的威脅著同誌和戰友的生存。
黃文剛在金植決計要娶白玉香後的第二天,把成功和白玉香召集在一起,宣布任務時同時宣布:遇到白玉香以往在中共的關係自己無法擺脫時,成功可以果斷的予以清除。
行動正式開始,白玉香改為與成功單線聯係,任務結束前,不得與黨內和共產國際任何人聯係。出現熟悉的黨內同誌無法擺脫時,躲避糾纏造成脫黨假象,是否需要清除處裏,由成功自行決定。但按照一般的原則,有誰掌握了白玉香現在的身份,就必須要鏟除。
成功對此沒有任何異議,保護白玉香的意念,他比黃文剛更加強烈,把責無旁貸的義務,當作包袱主動的背在了身上。黃文剛以為是他對成功介紹白玉香黨內關係單純,成功希望保持這樣的不被打擾。從這一點上看,黃文剛倒覺得成功至少懂得輕重和利害。
王建伍被黃文剛召喚後,執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隱身幕後,通過原有的組織關係,找到了白玉香的未婚夫,由他給白玉香寫信,鼓勵她服從黨的決定,愉快接受一切任務。
黃文剛向成功安排了給金植提親的工作後,便著手了前期的準備工作,
這個行動的關鍵是白玉香能堅決執行命令。王建伍隻是知道一位女同誌要去內地執行任務,根本不知道是誰,也不認識白玉香。白玉香未婚夫的政治覺悟很高,組織紀律性和原則性十分嚴謹,對組織上希望他從大局出發,配合組織鼓勵和支持白玉香要求,堅決無條件執行。
不但自己為了組織需要放下了兒女私情,還勉勵白玉香放下包袱,勇敢的輕裝上陣。
第十二節
以假夫妻的家庭掩飾做地下秘密工作,這個套路是中共特工最便捷和有效的工作方式和傳統形態。
但派一個女共產黨人和滿洲國警察真結婚真獻身,對黃文剛來說,也還是很難下決心的。最初自我譴責、懷疑的意念,一點都不比成功的愧疚輕鬆,這和出賣色相的卑劣手法有什麽區別?
黃文剛曾一反常態的舉棋不定,在王建伍積極尋找白玉香未婚夫的那一個多月中,還一直是猶豫再三。這實在是很難下定的決心,比要求下屬赴死完成任務更糾結。
其實以色相完成諜報工作,各國間諜都是司空見慣,在蘇俄的間諜機構,更是成為習以為常的撒手鐧,運用的十分嫻熟且能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任務完成對方還在渾然不知。
不但女性可以成為燕子,男性也能成為烏鴉。行之有效且簡單方便,黃文剛對此類手段也十分認可。甚至曾經考慮過:成功隻要不暴露身份,如果在警察廳難以立足或下一步難以升遷,可以從仲嫻婷那裏打開缺口。然後再借助關啟慶,上通下達穩步升遷。
成功在警察廳出乎意料的順利,使得這個念頭雖然黃文剛至今沒打消,但也從未和成功提及。
在中國社會,畢竟要講男女授受不親的。以往這樣做都是在黨內和自己的同誌搭檔,主要是為了掩護身份,迅速進入位置。即使假戲真做,也是肉爛在鍋裏,各類封鎖能把在外麵的不良影響,被減小到最低。從工作的角度,對人員的穩定和控製也提供了便利。
縱然小心謹慎的百般周全,作為間諜被破獲多是最終的必然結果,不過是隱藏時間長短和有無兔脫的機會。被識破或者被破獲,特別是雙雙落網且投敵叛變,便會被傳的沸沸揚揚。因而在國民黨的宣傳體係中,指責中共是共產共妻,就又多了個無可分辯的有力佐證。
為了保密起見,黃文剛不敢和任何人商量,連尋找一個能寬慰他的人,都成為奢望。
成功是唯一的人選,他對此也是耿耿於懷。但是彼此互相療傷的結果,或許黃文剛能有所解脫,成功反倒會被痛苦纏擾的難以自拔。最後或許會予以抨擊,試圖阻止黃文剛的設計。
打掉牙往肚子裏咽,承受不被認可反而誤解甚至被攻擊,其實也是間諜的基本功之一。
直到上個月中旬,王建伍以隱藏至深的鶴城聯絡站暴露風險為代價,拿到白玉香未婚夫的信,促使黃文剛最終痛苦的決定:這杯苦酒自己獨自吞下,一切都由他來親自策劃和掌握,成功隻負責執行。再不允許成功之外,任何人與白玉香發生聯係。即:除必須參與的成功外,此事不再擴散,同時要求白玉香,徹底斷絕除家人以外在江城的一切聯係。
最後說服自己下定決心,黃文剛的理由其實很牽強,但也很具有自我麻痹的作用:假設金植最終能夠被爭取,這種可能應該很大,這樣的假家庭組建,就不是問題。
即使啟動爭取的行動失敗,權當金植是個叛徒。假夫妻的家庭,一方的叛變,導致兩人的叛變或另一方被捕犧牲的事情,已是屢有先例,也從未因此就不再采取這種方式。
退一萬步說:隻要白玉香能夠起到保護成功的作用,就是達到最低目的。在此期間,無論金植有意無意,隻要做出有益長期潛伏的工作,即便是可能被清除掉,也可以當做犧牲認定。
成功的存在,將是無數同誌生命的保障,也會對下一步武裝抗擊日寇,起到巨大作用。
黃文剛在東方大學,有幸受到過波波洛薩夫半年的訓練,他的生存第一理念,黃文剛非常認可。女性間諜存活下來就是奇跡,相對於生命來說,貞操在極端情況下可以忽略不計。一旦落入敵手,貞操和肉體根本就不在可能顧忌到的範圍之內,進入金植家庭何嚐不是一種隱蔽?!
田老五的脫險,不過是成功的牛刀小試,完全是不在任務行動中的隨機事件處理,更加顯現成功安全和存在的意義重大。這樣的策應和保障,更顯得完全必要和意義非凡。
在共產黨活動早期特別是在步履蹣跚的武裝割據時期,盡管黨員人數較少,但中高層和骨幹分子的政治覺悟和文化程度較高,思想也相對開化和激進。所以在那個連生命都隨時會喪失的歲月裏,受客觀環境的限製和對俗規陋習的藐視,導致男女關係的處理,在傳統的民眾和守舊的士紳看來,便顯得比較隨性和直接,也比較匆忙和簡化:沒有父母之命、不講媒妁之言、不拜祭祖宗高堂,兩人就隨隨便便的睡在了一塊。千百年來被奉為不可更改的祖宗家法,被無情的拋棄踐踏。
這種現象的伸延和擴大,很自然的過渡、應用到了隱蔽戰線的對敵周旋上來。
在出奇製勝的大顯神威同時,也讓同樣號稱革命的蔣汪政權、自詡進步的滿洲帝國、進步開化的民主人士和割據保守的各路軍閥,都感到了困惑不已,小鬼子的憲特更往往被弄得莫名其妙,假夫妻在那個年代還是很難想象的,也就增加了被蔣汪或日滿的反諜機構識破的難度。
破獲與抓捕失敗的國民政府和日滿的軍警憲特們,便更有了受到被愚弄和羞辱的感覺。惱羞成怒也就正常,添油加醋的瘋狂輿論報複,大肆傳播異黨的有悖人倫和寡廉鮮恥。在傳統習俗意識占主導的中國,良家婦女的婚外性行為,都是大逆不道,因而極端隱蔽的百般遮掩;和婚外男人進出成雙配對,還有滋有味的過上了日子,確實是那個時代裏天方夜譚般的不可思議。而那個年代共產黨組織還沒有輿論的控製權,這樣的尷尬被政治對手渲染和誹謗,確實好說不好聽:既有傷風化,更損害了其組織在民眾意識裏的形象。
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