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墟
廣漠寒山碧海蒼天，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新疆以外，數湖南省維吾爾人最多，2020年第七次人口普查時有11076人，主要集中在桃源縣。當地維族人長相已經基本漢化，但信伊斯蘭教。他們祖先的來曆和皈依伊斯蘭的年代，都有待查考。恰巧，史學家翦伯讚就是那兒出生的維吾爾。
翦伯讚說：“我和郭老（沫若）考證過，湖南維族祖先，要追溯到成吉思汗四年，即南宋寧宗嘉二年才對。那時，高昌王國回鶻王亦都護與哈勒殺死西遼派駐高昌的監國後，就同去覲見鐵木真標明願意從屬。一二一一年，亦都護同哈勒到克魯倫河覲見鐵木真時，亦都護被封為義子，哈勒封為都督、折衝將軍。因為哈勒深得鐵木真讚賞，他有勇有謀，成了鐵木真統帥下的伊斯蘭軍隊的首領。”見熱依汗·卡德爾《對湖南常德桃源維吾爾族高昌先祖哈勒的幾點考釋》（2005）。
他認定高昌回鶻哈勒是他的先祖。但民俗學家熱依汗·卡德爾花很大力氣查考，甚至作田野調查，都不能證實他的說法，不能確定有這樣一個哈勒存在。在1211年哈勒就是穆斯林的可能性不存在，因為高昌汗國當時信佛、排斥伊斯蘭教。成吉思汗本人並不格外尊重伊斯蘭教，曾在1220年攻克布哈爾（今屬烏茲別克）之後，故意對伊斯蘭教大加羞辱，見《新元史·卷二百五十四列傳第一百五十一》：“十五年春，師抵布哈爾，晝夜攻城。城中兵二萬，突圍遁，追及於阿母河，殲之，民出降。太祖入至教堂，以回教戒飲酒，命取酒囊置教堂上，以經卷藉馬足，又使教士執馬韁，以辱之。”
翦伯讚和郭沫若當年掌握的其它語種史料很不夠，而漢籍對高昌伊斯蘭化的過程不甚了了，官史不提。
怎樣才算維吾爾族？肯定得有回鶻血統。新疆維族有四分之一的回鶻基因。可能湖南桃源維族達不到，而西部裕固族則不止。
伊斯蘭化之前，新疆異族通婚是自由的。所以新疆維族有三分之一的漢、蒙、藏族基因，17%的高加索基因。伊斯蘭化之後，維族基本不跟異教徒通婚，新疆維族跟異族穆斯林通婚的比例都不高，否則他們的回鶻基因不會達到四分之一。要按現代世俗觀念，血統純正隻是一個虛妄概念，並沒有額外價值。
吐魯番伊斯蘭化之後就不造酒了。1959年，吐魯番恢複釀酒，在新疆是最早的。近年加大投入，葡萄酒成為新型產業，種植葡萄的三分之一為釀酒葡萄。2023年更成立了以阿曼古麗·阿地力副市長為首的葡萄酒產業發展領導小組。中國的小組長是最大的。新疆反恐已經取得決定性勝利，再也不用顧忌恐怖分子的感受了。
我有懂酒的朋友喝過吐魯番葡萄酒，讚不絕口。我還沒嚐到過。吃吃喝喝，是回歸人性。吃喝之餘，了解曆史，尊重事實，恢複理性，體現人性，將心比心。竊以為，粗暴壓製信仰，跟強製推行信仰，都是幹預信仰自由，給當事人帶來的痛苦是一樣的。同屬人類，要充分體現類的屬性，何必暴力相向？世界本來可以更加美好！
唐代小說《梁四公記》寫的是南梁之事，其時車師已亡，高昌國由漢人掌權。“高昌遣使獻幹葡萄凍酒。帝命傑公迓之，謂其使曰：‘葡萄七是洿林，三是無半。凍酒非八風穀所凍者，又無高寧酒和之。’使者曰：‘其年風災，葡萄不熟，故駁雜凍酒。奉王急命，故非時耳。’帝問傑公群物之異，對曰：‘葡萄，洿林者，皮蒲味美；無半者，皮厚味苦。酒是八風穀凍成者，終年不壞。今臭其氣酸，洿林酒滑而色淺，故雲然。’”
小說裏寫的，分明是冰酒（ice wine）。人類造冰酒的曆史，可以追溯到古羅馬。古羅馬之後，歐洲要到十八世紀末才重新造冰酒。即使在物資高度豐富的今天，冰酒仍不常見，隻有少數國家釀造，優秀的有德國、奧地利和加拿大等。而吐魯番一帶，南北朝時期就造冰酒；而且了解不同葡萄品種的特點，知道將不同品種搭配，做成略微酸苦的冰酒，體現了很高的釀酒水準。同一時期世界上其它地方，未見有造冰酒的。現代冰酒是一種甜酒，搭配飯後甜點，酒味能壓過甜點，除了甜味，難有其它。啊高昌冰酒，馮墟的心兒醉了！嘿錢鍾書先生，誰說小說不可以當史料？
阿娜爾罕不知醉，且不要驚擾她。任由她穿罩袍、戴麵紗，任由克裏木蓄山羊胡子、戴朵帕，到他們過去常去的清真寺做禮拜。
202403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