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的第二部分,供大家參考。
如果我們尊重曆史、選擇做真實曆史的忠實學生,約翰·亞當斯的經曆可以給予我們諸多啟示和教益。我們尊重曆史,是因為曆史飽含人類的經驗和教訓,吸取曆史的經驗教訓可以大大增加我們成功的機會。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隻有尊重曆史,才有希望。忘卻、歪曲曆史意味著背叛,隻會讓我們再次跌入同樣的陷阱。正如亞當斯所說,事實是固執的東西,並不依人的喜好而改變。在特定的曆史時期,執政者出自自身政治需要歪曲曆史,或者企望人民忘記曆史,注定是徒勞。東亞諸國,包括中、日、韓,都有篡改曆史的傳統。如果不改正,遲早將因此付出曆史的代價。
亞當斯由秩序的維護者,順應時勢,成為破壞現有秩序的革命者。這一轉變發人深省。首先,革命的到來必有其深刻的社會曆史根源,並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正如鄧小平所說,“是一定要來的,是不以人們的意誌為轉移的,隻不過是遲早的問題,大小的問題。”縱使英國當時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亦不能嚇阻美國革命的發生。隻要人世間還有不平之事,還有人遭受壓製、盤剝,革命就一定會發生;新舊秩序的更替不可避免。所謂“告別革命”的前提是不存在的。其次,在革命來臨時,任何有良知和公義的人,除了擁抱革命,別無選擇,何以“告別”?在曆史的大道上,你不能逆向行駛,也不能永遠在路肩旁觀,你隻有順應潮流,隻要你還有良知和公義。
曆來專製和威權政府都借助暴力。但是美國革命表明,統治者采用堅船利炮、血腥暴力鎮壓革命,並非總能湊效。給馬爾科姆淋焦油、沾羽毛的,不過波士頓街頭的一群烏合之眾。誰又能料到,正是這樣一群人和他們的追隨者一道,最終戰勝了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畢竟曆史的潮流,並不總是順著統治者槍頭的指向。
成功的革命不但有對舊秩序的破壞,也必定有新秩序的建立。美國革命中破和立是同步交替進行的。一七七三年,波士頓發生傾茶事件。一七七四年,首屆大陸議會召開。一七七五年,獨立戰爭打響;第二屆大陸議會開始,任命華盛頓為最高軍事統帥。一七七六年,第二屆大陸議會通過《獨立宣言》。舊秩序的打破和新秩序的建立同步交替,最大限度地降低了革命中不可避免的混亂和無序,將革命的社會成本降到了最小。美國革命的成功經驗充分表明,一場精心組織的革命,完全可以在打破舊秩序的同時,建立新秩序,因而避免陷入長期、不可控製的社會混亂。那種將革命混同為混亂、與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根本對立的論調,不是愚民,就是被愚民。主張“告別革命”的人需要說明,為什麽美國革命的成功不可以複製?為什麽美國人二百多年前就能做成的事情,今天在另一個國家行不通?
大凡成功的革命都以思想革命為先導,所謂靈魂深處鬧革命。美國革命也不例外。一般認為,美國革命的思想理論基礎主要來自十七、十八世紀歐洲的洛克、盧梭和孟德斯鳩等人。與來自歐洲的啟蒙思想一脈相承,自由、民主和共和等觀念構成美國啟蒙運動(American Enlightenment)的核心內容。這場啟蒙運動為美國革命奠定了堅實的思想理論基礎,成為美國革命的前奏。當革命思想轉化為諸如“無代表則不納稅”、“不自由,毋寧死”的革命主張,那一星火花就可以引發一場革命,成為大規模的革命行動。
革命意味著打破舊秩序,本身並不必然意味著暴力。曆史上有基本不流血的革命,如確立英國君主立憲政體的光榮革命,二〇〇四年底、〇五年初烏克蘭捍衛民主的橙色革命。有流血較少的革命,如前不久突尼斯、埃及爭取民主的茉莉花革命。也有血流成河的革命,如美國革命。近代中國有革命和改良之爭,康梁旨在推動君主立憲的戊戌變法普遍被認為是改良。其實不然。為什麽同樣是推動君主立憲,光榮革命是革命,而戊戌變法是改良?君主立憲也是民主政體,能實現君主立憲也很了不起。實行君主立憲製的英國和日本,不是也還不錯嗎。而現實告訴我們,沒有君主的國家也可以很專製的。鄧小平說,改革也是一場革命。那麽到底什麽是改良,誰能說得清?所以我們不能用改良這樣雖然溫柔、但是模糊的主張,來代替堅決、鮮明的革命主張。
厘清曆史之後,我們撫摸良知,仰望公義,告別革命的手又如何能揮起?
孫中山先生說,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須努力。
毛主席說,將革命進行到底。
作於二〇一一年六月四日,曾在博源基金會網站發布。該網站後來停辦。現在重發,文字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