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食堂
古時候,在鼓樓老校區,南大有四個食堂,幾個係合用一個,第五食堂是同學們對街麵一家麵館的戲稱。女生宿舍大樓南麵的後門向左拐,上幾個台階,進入這家麵館,一毛三分錢一碗,三兩青菜麵,白麵綠菜葉,色相極好,麵條擺放的像梳子梳過一般,整整齊齊,清清爽爽。周末同學們出去逛街,自然列入休閑項目之一。
記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我們外文係、中文係、數學係合用的是二食堂,在二樓。餐廳開放式,像巨大的倉房。大圓桌擺滿大廳,不十分擁擠。牆邊做了很多架子,洗碗後,放在上麵,不要再隨身攜帶。有些同學從老家帶來些醬菜,裝在瓶子裏,也放在架子上。負責打水的同學,回到宿舍,放下書包,帶上空暖瓶,飯前放在架子下麵,飯後打水,回宿舍。
排隊總是煩人的事兒,因此有人插隊。第一個學期開學兩個星期吧,德語專業三年級老同學,一個人在前麵排隊,幾分鍾後,來了七八個同學插隊。我們這些新同學不樂意,就高叫,不讓他們插隊。這些老油子欺負新同學,甚至警告我們,在牛津、哈佛大學,新生得給老生打水洗腳。哈哈哈,我們氣得鼻竅生煙,給你們打洗腳水?看我不揍你一頓就是好的,文革期間的工農兵哪個是瓤茬。於是,江西來的鄭同學上前揪住一個男生的後脖領往外拽,我趕緊跟上,拽出其他幾個插隊的家夥。我班上其他幾個大力氣的,也上來一起給這些老生幹架。這下好了,隊伍大亂,尖利的嘶叫聲充斥飯堂。發現,這些老生外強中幹,我毫不費力將他們抓得趔趄倒地。然後廝打,群毆。我力氣大,不敢下手,隻是按住他們。再後,這些家夥告到係裏,我才不去主動坦白從寬,最後不了了之。
一日三餐。早上大米稀飯,中午正餐有葷菜,晚餐慘淡,隻有熬青菜。所謂的大米,都是戰備物資米,沒有一顆整粒,而且吃出黴味,稀飯熬的讓人沒胃口。小菜也是很少的鹹菜絲,一分錢一小筷子。中午下課,滿腦子就是吃飯,於是打仗一般,所有的人齊齊地衝向飯堂。大門打開,炊事員立即藏在門後,這批饑民沒得命地往裏衝,架子前,劈裏啪啦碗筷聲,熱鬧非凡。三大盆菜已經備好,炊事員手拿大勺,等候點菜,五分的青菜、一毛錢的帶一點兒葷腥的雜菜、兩毛錢能見到肉的葷菜。一天就這麽一頓葷菜,每個人自然要打一份。
我從煤礦來,原來的井下工人每月計劃糧57斤,大學一律32斤。不帶工資上學的學生,每月發¥12.80飯票,外加兩塊錢現鈔零花,農村同學再加¥2/月額外現金補助。我的飯量大,再加小時候餓怕了,長大,下煤礦吃得多,學校32斤計劃讓我難堪,而其他同學沒有這個問題。於是,我要家裏每個月寄來10元錢,外加20斤糧票。早餐我打兩碗稀飯,二分錢小菜,小兩饅頭六個。中午六兩米飯,一份葷菜,晚餐六兩米飯,一份鹽水熬青菜。日子清苦不怕,就怕餓,吃飽就行。
江南女同學私下說,不要嫁給這個大肚漢,要吃窮的。別說,咱學習好,脾氣好,內心還花。上學期間就與同班女同學戀愛上了,惹得班主任很不高興,本來是培養的苗子,結果在校談戀愛,還得了。不過呢,我們兩人的學習成績呱呱叫,名列前茅,老師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
記得二年級的時候,一個四川女同學在我旁邊用餐,告訴我,她不喜歡吃白菜葉,讓我夾去吃。雖然我是大肚漢,可對吃飯這事兒很認真,絕不吃別人的飯,不是嫌棄,而那是活命糧,我一直珍貴,怎麽可能搶別人飯食。盡管後來意識到,她是想接觸我的意思。怎麽說呢,一次大雪夜,她主動攙著我的胳膊,回南園宿舍區,半路被女老師截胡,喊走,她攙著女老師走。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信麽?我信。
馬同學與江同學好像有意見,不對付。兩個人都帶薪上學,年齡大些。一天午餐,隻見馬同學把自己的碗底菜連湯加水一股腦迅速倒進江同學碗裏。我沒有深想,以為他們兩人私情不錯。結果,江同學暴跳如雷,圓眼怒睜,高聲叫罵。而馬同學似乎並不在意,無事一樣,端著空碗走向水池。江同學也不吃了,把菜飯倒入泔水桶。我此刻才意識到,馬同學惡意而為之,為什麽呢。他們好像不該有什麽交集,一個蘇北工人,一個湖北軍人,不在一個班,奇了怪了。
江同學一年級的時候生病,在南大校醫院住院。出院後,他約我晚上去劉醫生家致謝,手裏提著餅幹盒子。我是班長,同學求助,自然隨去,很嚴肅正經的樣子。江同學敲開劉醫生家門,一家四口住一間屋。丈夫是數學係教授,在批改作業,起身歡迎,然後落座,他無處可去。江同學說明來意,將餅幹盒子遞上,被兩口子推回,態度極其堅決。咱發言:“劉老師,本來我也勸他不要帶東西,可是,我發現他十分不安心,甚至無法靜心讀書。你們必須收下他的一片真心,這樣,他才能夠安心學習。”這話說得漂亮,雙方都有麵兒。劉醫生口中謝了,也就不再推辭。後來發現,這個江同學會來事兒,可是學習真得是笨如木榆,一竅不通,口中的舌頭像一根棍子,不會打彎兒,這英語怎麽學,而且筆試經常不過幾分,慘不忍睹,實在屬於不可教之流。第三年,留級,被校方辭退。
飯堂另一個用途是跳舞,1979年的時候,我赫然發現鄰班同學晚上在教室裏跳舞,集體舞,後麵人扶著前麵人的肩頭,左擺右擺。再仔細看,都是班上學習成績較差的同學,最積極。看來,人各有誌,不好強求統一。外語係的小教室容納16人座位,沒有桌子,隻有帶寫字板的椅子,很奢侈。不是那些上大課,幾百號人汗流浹背的階梯式大教室學生所能享受的那種矯情。所以,一個理工科男生能娶上一個外語係女生,你的前世必需得積多少陰德。
我慢慢也跟著學習跳舞,否則有“脫離群眾”之嫌。還不錯,女生多,多一個男生參加跳舞,她們就多一個機會。中文係唯一好看點的女生,消息靈通,不得了,每次都到外文係來跳。我看著客人被晾在那兒不妥,也會拉起她跳上幾曲。我的護花心思讓俺一輩子都受女生歡迎。
1979年,南大終於正式在南園開了第五食堂,教職工食堂,有五毛錢小炒,有啤酒供應。學生有錢也可以去,應該不是學校自己辦的。鄭同學有得吹了,在午餐排隊時與我們講那邊的炒菜啤酒。我不稀罕,口袋癟成那樣,心裏有數。這個鄭同學與他們班張同學,去深圳走私手表來賣,五塊錢的電子表要¥24。沒我什麽事,吃飽飯,讀好書,窮人隻讀聖賢書。
幾年上學,還是暗中在學習上下功夫。大食堂跳舞,我隻去過一次。這些外係的家夥竟然半路關燈,難不成黑暗中試圖混水摸魚?總之,那是費時,分散精力的事情,搞不好還會落入她網,不好。我自己有女朋友,跟這些單身狗們瞎混什麽。
這故事一說就是幾十年,從最初的1977年到如今的2025年,一晃48年。
提示:我是最後一批工農兵學員,佼佼者。

2019年,42年後同學聚會,我在講南大食堂的故事
梧桐兄帥鍋!梧桐兄的憋大招原來是這篇,讚!:)
1979 I was still at Kindergarten playing on the slide. Our slide was a giant elephant, lol. At least it was giant in my eyes. NJU's dining halls food was terrible except for the holidays. There were special meals provided on the Chinese national day for free, giant meat slabs, whole fish fried, chicken. Normally they had cauliflowers, some strange local vegetables and pan fried eggs. I hated cauliflowers. My roommates loved it. The eateries outside were pretty cheap so I almost never ate dining hall food.
過去我就喜歡吃食堂,又便宜又好吃,特別香!
你的故事寫得像劇一樣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