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之丘

《詩經》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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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飛

(2024-11-15 17:01:47) 下一個

《雪上飛》

大雪紛飛,惟餘莽莽,好一個靜謐安詳的世界。

大興安嶺山脈嚴嚴實實披上厚重的白色外衣,猶如溫順的綿羊俯伏在天際,蟄伏過冬。

山裏死一般的寂靜,這裏隱藏著以馬寒山為首的綠林好漢響馬(北方土匪、強盜)一眾幾十人,正在策劃一次大搶劫。動物蟄伏可以不吃不喝,而人類蟄伏偏偏矯情,非得吃東西才能活下去。盡管,一天隻吃一頓飯,其他時間扯淡、打哈哈、睡覺,卻還是餓,餓得頭暈眼花,餓得半死不活。

前些日子,他們打聽到東南方離此地百十裏路的一個較大偏僻村子的大戶人家女兒明年開春出嫁,傳說很漂亮,膚色白得像外麵的大雪,而且養得豐滿有肉,這讓沒有壓寨夫人的單身漢子馬寒山動了心思。所以,決定幹一票大的,既要搶光村子,又要綁紅票,搶來那個楊貴妃一般漂亮的大閨女。這幾天,已經聚會幾次,製定詳盡計劃,同時反複強調綹子規矩,大王以外任何人不能把女人或者他人帶進山洞,因為她們隻會吃掉洞裏有限的食物,坐吃山空沒有任何益處。為了讓弟兄們有利可圖得些實惠,規定可以在搶劫中幹任何事情,幹完算完,絕不留手。同時,又通過洞內老二,他的親兄弟馬冷山,轉達山洞需要壓寨夫人的意思,點名那個村的大戶待嫁姑娘翠花,安排由幾個人具體負責保證完好無傷地帶回山洞成婚。

茫茫雪原顯現一行人馬,像一條黑色蟒蛇逶迤前行。

午時三刻,隊伍已經悄悄抵達村寨幾裏路外的樹叢裏隱蔽。探子回報,村口的放哨人已被幹掉,現在各家正在煮飯。二馬兄弟決定立即進村,按計劃格殺勿論。一眾人等自幾個月前深秋時節打家劫舍已經幾個月,現在人人餓得皮包骨頭,個個就像餓狼瞪著發綠的眼睛,隻等號令。馬寒山嚎叫一聲,眾人揮舞著大刀片,鐵鉤子,鐵頭紅纓槍甚至鐵匠錘子,五花八門的武器,兩人一組,風一般衝進村莊,鑽入民宅。村裏頓時嘶喊哀嚎,噪聲四起。根據二馬指令,首先殺掉青壯年男人,孩子、老人。剩下的女人自己決定,但是完事兒後,不準隨身帶走她們,這是鐵律,不得冒犯。

雖然村民們對土匪有防範意識,每日都有崗哨在村口瞭望,各家也都準備了鐵器防身,可是天天的高度警戒,提心吊膽過日子總讓人疲憊不堪。再說,這幾天的大雪沒過膝蓋,人馬難行,土匪幾乎不出山。他們再也料不到此時此刻偏偏殺身之禍從天而降,真是防不勝防,結果隻能任人殺戮。

依著二馬的計劃,吃飽喝足,玩夠,第二天回山洞。溫飽思淫欲,人餓極了還是得先吃飯。所以,每家剩下的女人被逼做飯,土匪把男人的屍體拖到戶外,扔在雪地裏。

馬寒山弟倆帶著兩個嘍囉殺入翠花家中,不分青紅皂白,殺光所有,隻剩下翠花一人。她早已嚇得失魂落魄,叫也叫不出聲,躲在被窩拉上被子遮臉。馬寒山衝上去一把扯掉被子,鮮亮成熟的大閨女一朵豔麗,肥花兒般的浮出炕鋪,一掃全屋的死亡氣息,令人震驚,果然是美人中的美人。他立即高聲命令老二帶著嘍囉轉去其他人家,自己好單獨與女人相處。指令明白,老二戀戀不舍地看著這個罕見的尤物,悻悻離開。不出幾步,就聽見室內傳來女人驚恐尖利的大叫聲。

雖然說是大戶人家,翠花家也就是比其他村民稍微富裕一些。村裏人家,火炕燒得很熱,女人穿著不多,冬日裏晚間光著身子躺在被窩裏取暖睡覺,白日做飯的時候才穿上棉襖下床。翠花是獨生女,爹娘的心肝寶貝,與眾不同,不做飯,不幹活兒,所以養得水靈。那雙大眼睛忽閃得讓人疼愛,更不用說,渾身肌膚養得雪白粉嫩。此刻卻成了匪首的口中肉,盤中餐。馬寒山好久沒有見過女人,心想,上次的那個老娘們雖然也好,但是相對於這個黃花大閨女無法相比,好比一天一地。來之前,他就已經內定翠花做他的壓寨夫人,是他的老婆,專屬於自己,因此,居然就有了些許惻隱之心,不忍過於動粗。

馬寒山亢奮,忘情地嘶喊,我的老婆,我的壓寨夫人!

從小就聽說過壓寨夫人,腦海裏想象著夫人的威風,美豔,所有的人匍匐腳下,唯命是從。翠花頓時產生一種莫名的快感。雖然父母拿她當寶,可是黑暗逼仄的局促空間終究枯燥無味。再說以後嫁人生孩子,婆家肯定不會慣著她,日子沒得好。說來奇怪,她居然找到了一人之下且與山大王一樣高居眾人之上的霸氣。

剛才他們衝進屋的時候,說實話,她隻是瞄了一眼,便被嚇得魂不附體,立即把頭埋入被窩裏,因此沒有目睹父母被殺的場麵,隻是聽到哢嚓砍刀聲響,以及父母絕望的慘叫聲。她隻知道在劫難逃,性命不保。

第二天早上,按照事先約定,張寒山領著長長的隊伍緩慢行走在山區崎嶇小道上,回返他們自己的窠臼。天空陰霾壓抑,雪地上遍地屍體,鮮血早已凍結,血腥氣彌漫村莊,靜靜的山凹一片死寂。

白雪皚皚,無邊無際,隊伍行過之處,馬踏人踩,留下醒目的齷齪痕跡。

山洞棲隱在褲襠嶺,入口偏矮偏小,易堵易遮,是避風的天然屏障。往裏行走幾十米,便來到一處寬闊高大的岩洞,幹燥平整,能容納上百人。大廳正中牆麵向內鑿出幾米深的高台,擺著大王椅,那是大當家的,報號“寒山”馬寒山的綹子聚眾議事廳。再往裏,平坦狹窄,不規則的山洞蜿蜒百十米,化成幾段,靠近大廳比較大的穴洞是廚房。前行,兩邊壁上挖出大小不等的貓耳洞,每個容納三到五人,地上厚厚的枝條枯葉權當被褥。胡子們歪斜在洞裏,靠著貓耳洞口外的篝火取暖。再往前走,頂頭有光線處,便到了最狹窄的出口,也是整個山洞的通風口。外麵是懸崖,易守難攻,所以也把便所設在洞口外側,糞便滾落下去,完後無需打掃。

大當家的扛著翠花的被卷筒走上大王椅座後麵的穴,他的專屬寢室。

二當家的,馬冷山安排嘍囉分類擺放戰利品以便保管貯存。忙活一陣子,吩咐造飯,並準備明天舉辦婚慶的宴席。

嘍囉們喜笑顏開,蟄伏季節,難得這麽高興。

雖然翠花驚魂未定,但比起在莊子裏的時候,心情卻又好很多。這個陌生的地方對她好像沒有什麽威脅,甚至還有某種奇特的被保護感。觀察寢室穴洞,雖然不大,可是也不局促。門口的火堆裹攜著熱氣衝進穴內,頗有暖意。馬寒山瞅著翠花,愈發欣喜,安排嘍囉準備好熱水,在穴內洗了,然後在室內用餐。

第二天,胡子們忙起來,安排宴席,洞內熱氣騰騰,一片喧嘩熱鬧氣氛,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他們大當家的與翠花入洞房,成為正式夫妻。

大廳內依次排好順序,每人端著酒碗,隨著二當家的舉起,祝賀大當家的成婚幸福。

雖然大當家的在血洗村子前動員:“弟兄們衝進村子後,男人格殺勿論!現洋能搶多少搶多少,誰搶到女人就是誰的婆娘!大哥我要論功行賞!”可是莊上的女人自殺的,發瘋的,所剩無幾。嘍囉不允許把人帶上山,莊裏糟踐女人之後,他們隻身回洞,等下次再綁紅票享一時之歡。馬寒山許諾胞弟馬冷山,下次出洞保證給他搶一個女人進寨。

匪首娶的妻稱壓寨夫人,翠花即刻成為“寒山”壓寨夫人。

普通人們聽到壓寨夫人的第一感覺或許就是漂亮且野性,嫵媚且彪悍,非同常人,使得了雙槍,壓得住強龍。無錯。但如果這樣說則更加貼切準確,壓寨夫人是穩定土匪隊伍的一盞燈,隻要這盞燈亮著,匪首就會依戀山寨,匪首在,山寨就在,匪幫就在。如果沒了壓寨夫人,土匪也就不把山寨當“家”,隨時都有散夥的可能。同時,壓寨夫人是衡量匪幫經濟實力的一個因素,如果老大都娶不上媳婦,就說明這個山寨的實力太弱,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兄弟們還有啥前途?還投奔你做甚!當然,綹子做大,那些鐵杆骨幹也可娶妻,聽命於壓寨夫人。

今天娶親無疑是山寨大喜事,弟兄們除了能喝到喜酒外,還可以鬧鬧洞房,看看女人,養養眼,無疑給清一色的雄性土匪帶來無限的意趣和生機。眾匪們興高采烈,紛紛自我表現,連尿尿都避開人,揀選地方,髒話粗話也說得少了。

大廳格外明亮,比平時增加一倍火把,雖然不能海吃山喝,需要計劃用量,今天夥食比平時還是增加很多,尤其是酒水,敞量喝,胡子們興奮至極。

馬寒山自然是人生踩到高點,有了壓寨夫人,不僅能享樂,傳宗接代,這以後弟兄們會更加擰成一股繩,實心跟著自己幹。他滿麵紅光,大大咧咧說著黑話,心中計劃未來的宏圖大業。

進入洞房,麵對床邊披戴大紅新娘頭巾的新娘,他心花怒放,直呼她給自己帶來了好運。洞口材火燒得熾熱,人逢喜事精神爽內心更加暖和。他麵上在笑,心裏卻在琢磨,這女人與男人究竟有什麽不同,為什麽女人會讓男人丟魂玩命。他看著微閉眼睛的美人,有了憐愛之意,腦海裏閃現出被他抓在手裏即將砍頭的母雞,撲棱棱地掙紮乞憐。然而,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綹子裏的魂兒,不可輕視,不可兒戲,他要死命守護好自己的女人。

新婚夫妻享受魚水之歡,品嚼著春宵良辰,直到大廳裏開始出現動靜,後洞口射進圓圓的明亮日光。

盡管戀戀不舍,可是下麵聚集這麽多兄弟,大掌櫃的不能過於放縱,失了和氣。於是抖擻精神,穿戴整齊,來到前廳,露個麵,安排些可有可無的事情,與兄弟照個麵,算是有個交代。胡子們無論大小,高聲唱諾,祝福大當家的洪福齊天,早生貴子,大廳裏充滿喜悅。

二當家的馬冷山進前,簡短匯報今日安排。馬寒山頻頻點首,表示知會了,然後簡短交代幾句,出得山洞曬曬太陽,兼帶察看外部情況。

大雪壓鬆,近處偶爾可聞輕微的落雪聲響。太陽升起,帶著嚴冬的寒氣,弱弱地映射在高山斜嶺,斑駁陸離地折射銀色,金色的光芒。

大山頗知人意,今天是個好日子。

關東大地,無主,無王。土匪占山為王,劃地為主。最為猖獗的民國初期,當地男人農忙為民,農閑為匪。每個屯子都擁槍自衛,因此炮手(打黑槍的)、局紅管亮(槍法準的)應運而生。

馬寒山網羅閑散胡子五六十人,不算規模,可是危害極大。專幹絕活,滿門抄斬,滿屯抄斬,人們聽說寒山二字無不膽戰心驚。

臘月剛過,開春之時,洞裏備貨幾近告罄,必須再搶。看來砸窯(小屯)解決不了大問題。於是準備搞夜半突襲,砸響窯(大屯)。補充物資的同時,擴大影響,招兵買馬以“漲隊”(擴充)。於是全數出擊,攻打卵石岡堡壘。這是一個插紅旗的響窯,有武裝保衛,除非不自量力的莽漢或者垂死掙紮的亡命之徒才敢冒險。成功率不大,然而馬寒山決意破釜沉舟就此一戰。

屯子料水(放哨的)機警,發現悄悄靠近的人馬,立即向屯子發出信號。全屯馬上按照平時部署,井然有序地占據各個預留位置,槍口對外。他們知道對方的凶狠,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屯子絕不敢有絲毫鬆懈。

雙方交火。

密集的槍聲,炸豆子般地響起,屯子早已送出花舌子(送信的)去臨近親眷屯子聯絡他們的武裝前來支援。寒山綹子野狼攻勢凶猛無比,同時喊話要對方早早投降,否則滅門,滅屯。誰人還信他的鬼話,投降是死,戰鬥或許贏。屯子厚厚的雙層土坯圍牆刀槍不入,小股土匪並沒有山炮,僅憑刀槍無法攻破。加上屯裏全民皆兵,男人打槍,女人後勤,部署得當,難攻易守,村民群情激昂,並不懼怕土匪。

毛瑟槍武力威猛,屯子骨幹擁有十幾條,匪首馬寒山和二當家的各有雙槍。顯然,屯子天時地利人和占盡,土匪勝算不大。馬寒山眼見越加頹勢,高喊:“弟兄們,壓啊!每人一個老丈人!”胡子開始分兩股左右襲擊。

激戰中,馬寒山不期中彈倒地。屯子久攻不下,再加上老大重傷,二當家的急眼,深知不是好兆頭,事不宜遲,立即組織撤退。嘍囉們擔架抬著大掌櫃的倉皇逃走。屯子自然不敢追出,迅速調整,清點人數及其彈藥庫存,然後靜待親眷援兵的到來,以防土匪再次進攻。

馬寒山被抬入山洞大王穴,由壓寨夫人親自服侍。小綹子沒有什麽郎中、大夫,碰到這種事情隻能聽天由命。鮮血不斷浸出,翠花抓來大把香灰按住胸口。穴口外,加大材火,暖和很多,熱水端入,準備清理傷口。

夫人一邊擦拭,一邊啜泣。我的男人喲,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就沒法活了。她安排眾人退出,脫下馬寒山棉衣褲,用熱水清洗發烏的血漬。

馬寒山胸口鮮血外湧,止也止不住。擦淨汙漬,女人撕開床單,用布條使勁紮緊傷口,依然止不住,但除此而外,她確實做不了什麽。

然而對姑娘來說,這是上天賜予的最佳時機,現在不動手,更待何時。

伏在馬寒山身上邊抽泣邊禱告,我的老天爺,你睜開眼吧,他是我的男人,他走了,我也沒法活了。邊說邊機警地觀察左右。

她在思想,在壓抑激動。依然帶著哭腔低聲道,我的男人啊,你不能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你得給我留個後。然後附在老大耳邊說,大王,我要留下你的種,讓你有後。邊說邊開始動作。

這是小時候,她聽父親曾經講過的故事。人受了傷,特別是大出血的時候,千萬不能行房,輕則傷口不愈合,重則要人命。

她仔細聆聽,眾人已經各自回到貓眼洞,鼾聲四起。

老大滿麵歉意,並深懷感激,接受她的愛撫。翠花兩眼含情脈脈盯著男人,無比嫵媚性感。不一會兒,馬寒山大嘴咧開,發出愉悅的呻吟,混雜著悶在喉嚨裏的低吼。胸口鮮血突湧,香灰和著鮮血的濁流順著肋骨往下流淌。

女人立即下馬,擦淨男人,穿上棉褲。然後趴在他的耳邊說,惡有惡報,你的日子到頭了!你殺死我的父母,血海深仇。此仇不報,如何做人。你走吧,下你的閻王殿去吧!

馬寒山努力睜開眼睛,驚恐,懷疑,絕望,看著一向溫柔恭順的女人眼裏毒蛇般的凶狠,意識到自己失算,終究沒能逃過這一劫。你,你當時都看到了?!他想喊,喊不出聲,胸口的血越來越少,人越來越虛弱,他甚至沒有力氣抬起手,沒有力氣動彈手指,他在幸福中溘然長逝。

哇的一聲慘叫,我的大王,我的主,我的男人啊,你怎麽這麽狠心,拋下我一個婦人啊!整個山洞裏灌滿女人淒慘的哀號聲。

馬冷山以及兩個骨幹衝入,見到翠花伏在馬寒山身上昏死過去。大哥麵目安詳,已經升天。他們早先料到老大活不了的,內髒肯定打壞了,而他們無能為力。

馬冷山交代胡子嘍囉給老大擦身穿衣,剃須梳頭,然後擺在大廳,舉行送葬儀式。再後,埋葬在後洞口以下十幾米的斜坡上。

翠花出身獵戶人家,父親經常會在飯桌上講著一些奇聞趣談,其中就有一旦人受內傷,切不可房事,否則斃命無疑。女孩子竟然記住此說,用在馬寒山身上,看來也是天意啊。

爹爹最疼愛她這個獨生女,沒兒子就把她當兒子養,手把手教她捕獵的技巧、經驗、教訓。他最愛講自己曾經蹲守雪地三天三夜獵獲白貂的得意成就。那是獵人崇高的榮譽,人們隻要見到他的貂皮帽子,就知道他是非凡的獵手,好像頭頂一個碩大的軍功章。每每說完,他總是喝上半杯酒,然後壓低聲音,一個好的獵人不是僅僅要槍法準,最重要的是要有非凡的覺察力,準確的判斷再加上過人的耐心。白貂是最狡猾,跑得最快的動物,號稱雪上飛,憑著跑步,槍擊都追不上他,它不是跑而是飛,走過的雪地幾乎不會留下痕跡。我平時特別注意練習觀察雪地動物足跡,一天果真見到非常細微的雙排爪印,間距很遠,判斷是飛躍中的貂,我大喜,跟著足跡追了一天,發現了它的洞穴。我耐心匍匐在矮樹叢側邊,眼睛一刻不眨地看著洞口。晚上看不見也不敢離開,生怕它聽到動靜不再出窩。這樣,我待到第三天晌午,它鬼鬼祟祟向外瞅了很長時間才爬出洞。說時遲那時快,我砰的一槍,不偏不倚打在它的腦門正中。你要知道,打在身上就會破壞它的皮毛,變得不值錢。我大喜,這是我一輩子獵到的第一隻貂。哈哈哈。爹爹說完最精彩的橋段,依然再喝上半杯。

讓翠花終身難以忘懷的還是那句諺語:“最出色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假象出現。”

爹爹說,如果你自認是一個獵手,別人都是你囊中的獵物,供你取用,那麽這樣的結果通常會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反而變成別人的獵物。隻有把自己當成別人的獵物,才能小心謹慎,不驕不躁,才能知曉如何學會做一個遊刃有餘的心靈捕手。山裏的黑瞎子,老虎哪個是好對付的。它們既狡猾又凶猛,稍不留神就成了他們的美食。所以,真正厲害的人要低調謙虛,善於示弱守拙,給人一副老實憨厚,任人唯親的樣子,但是一旦觸碰到他們的底線,反擊起來就毫不手軟,一招製服。

妻女二人同時向他投去讚許的目光,翠花情不自禁地誇讚爹爹的高超技藝。

從此,翠花在家經常練習心智,沉著冷靜,刻意觀察,準確判斷,一俟時機成熟,立馬出擊。噩運降臨她家的時候,她早已是個好獵手。

這次,馬寒山血洗屯子,她雖然表現得很害怕的樣子,其實早已把馬氏弟兄二人的模樣牢記在心,她拉上被子遮掩自己,耳朵聽著父母的慘叫,渾身發抖。反複念叨父親平時對她的教導,凡事不可衝動,要靜心,想出辦法,絲毫不能暴露自己,最終才能捉到獵物。所以,她準確判斷出這是一起滅門、滅屯的土匪打劫。知道他們正在殺光男人,強奸女人。作為一個黃花閨女如若不從,她被殺的可能性極大,不如藏巧於拙,伺機報複。盡管是處子之身,可是身不由己,隻能任由他們胡作非為。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大當家的死了,自然是二當家的上位。壓寨夫人雖然是嫂子,在馬冷山眼裏,她將來就是自己的女人。平時礙著大哥的麵上,不敢有非分之想,現在大哥走了,女人自然就是他的。可是,盜也有道,大嫂堅持給夫君守喪一年,令馬冷山無話可說,隻好耐心等待。可憐翠花,自己的父母被砍殺,到如今也沒有守過一天孝,現在卻為著殺父仇人守孝,可見女人心機之深。除此而外,對於老二的強橫,並不忤逆,言聽計從,隻是要求佩戴老大的雙槍,讓老二平時帶著縱馬習槍。

她依然是壓寨夫人,無人敢覬覦她的女人身。

時間飛快,秋去冬來,漫天大雪再次厚厚覆蓋在山野上。

老二憋了很久,忍無可忍,守孝期剛過,便準備與嫂子同衾共枕,吩咐嘍囉準備酒菜送入嫂子穴窟。翠花一直防備他,平時想方設法各種阻撓,可是終究躲不過這一天。

用飯期間,她出去解便,告訴老二,她回來繼續吃酒。

眾人早早睡去,黑黢黢山洞靜悄悄。兩人各懷心思推杯換盞。

馬冷山過了好大會兒起身去小解,晃著身,哼著小調走向洞口廁所蹲坑。還沒來得及蹲下,腳下一滑,身子竟然失衡,趔趄,向後倒去。

嘍囉們聽得一聲驚叫,紛紛起身湧向洞口,壓寨夫人也隨後趕到。眾人議論紛紛,說是當家的滾落山崖。於是,夫人立即安排幾個嘍囉下山尋找。她鎮定自若地坐在王穴,指揮兩個骨幹小隊長。

第二天,僵硬的屍體被抬進山洞,眾人親眼所見,一致結論是老二醉酒失腳落崖身亡。兩個骨幹小隊長立即提議,由壓寨夫人出任大當家的。眾人喝彩,齊聲呼喊,請山寨主入座大王!當然,各懷心思。他們希望女人待在身邊,有家的感覺實實在在。以前是夫人,現在是大當家的,那麽以後就會與他們共同生活在一起,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眾嘍囉山呼萬歲,把山寨夫人推到大王位上,俯首稱臣,盡表忠心。

喪禮過後便舉行登基宴席,對外報號“雪上飛”。

老二逼人太甚,剪除老二不至於露出馬腳是她一直在謀劃的事情,恰好此時計謀早已成熟。當老二送入酒菜準備強行之夜,她依然恭順,口中並不挑明,沉悶裝傻,不斷勸酒,麻痹對方,讓老二感覺今晚能成,所以心中大喜,不覺貪杯。女人謊稱出去小解,實際上是在洞口蹲坑上薄薄地澆了一層水。平時上廁所,大家小心,加上是土蹬,雖然向外傾斜,卻不礙事。老二本來喝得比平時多,腦子發暈,走路踉蹌,不防腳下的水已經結冰。晚上黢黑哪裏分辨,踏上後以為自己身子不當家,想調整一下腳板,誰知越調越不穩當,竟然像從雪山岩石的冰麵上滑下,身不由己,隨著號叫聲甩出洞口,垂直落下,重重摔在捕熊的鐵夾上,哢嚓一聲緊緊紮入他的上身,動彈不得,嚎叫不出,僅僅幾分鍾便斷了氣。出去尋他的嘍囉必須從山前洞口出去,繞路而行,平時需要好幾個時辰,天黑路滑就更加費時,任何人即使受的輕傷,這會兒凍也凍死了。

之所以報號“雪上飛”,隻有她本人知道,那是對父親的紀念。雪上飛既是雪貂飛奔快捷之意,也是父親生前引以為傲的捕獲白貂的事跡,以示對爹爹的紀念。

整個綹子為著新任女大掌櫃的年輕美貌以及特殊的母性,就像吃奶的孩子安靜很多,他們需要母親的愛,這是一個單親母親家庭,胡子們更加自覺愛戴山寨夫人。

雪上飛考慮,常年待在山洞是不可能的,生活條件太差,與他們的初心相悖,他們要享受榮華富貴,盡管是打家劫舍,傷天害理。於是,選擇有勇有謀的兩個小隊長作自己貼身謀士,一起商量砸大窯、搶地盤、漲隊、擴充實力的大計。

處在重要地理位置的通衢大道,駐紮著一個插紅旗的大窯,聞名幾百裏的重鎮。每年在這兒舉行春秋兩季大集,人們四麵八方趕來做生意,進廟燒香祭拜,十分熱鬧。平時沒有大型集市,鎮上也有日常小買賣,南來北往的獨輪牛馱著各種皮貨,所謂天八珍地八珍,向關內運送、交易,然後從關內運入棉布、茶葉、絲綢以及針頭線腦類的日用品。

嚴家是大戶,當年從山東闖關東,拚命往北走,走到野茫茫,然後安營紮寨,耕作黑土地,收獲很大,生活富足,自然繁衍後代,祖輩父輩幾代同堂。由於土匪出沒,他們拉起巨大圍牆,用部分農作物換取十幾隻毛瑟槍,使得好,不亞於機槍火力。年輕人平時習武弄棒,時刻警惕。

雪上飛精心策劃,準備出其不意,從鎮內攻擊。趁著趕大集,全部喬裝打扮成貨郎或趕集的農夫,混入人群,一樣的燒香拜佛,一樣的討價還價,絕無二異,暗中把嚴家內外情況打探得真切。安排兩人傍晚埋伏於草垛附近,午夜點火。其他人分成幾股,將隨車易貨的鬆脂火把推在嚴家大院正堂前街上,到時候一起點燃,推入大院。等得大亂,人們救火之時,胡子集中攻打大院,消滅為首的當家人,以及青年人主力。

嚴家民團平日訓練隻著重於對外防範,缺乏內部保護意識,所以安排民團在各個哨點放哨。及至草垛起火,大院火光衝天之時,竟然不知所措,又不敢擅自離開哨卡,竟然錯失良機。總部大當家的被一鍋端,打死在大堂。黑暗中,胡子分散開去摸哨,幾個人對付一個民團,輕而易舉要了他們性命,奪了槍支。胡子們士氣大振,根據頭領事前的安排,殺男人,奸女人,無惡不作。

第二天天亮,整個大窯已經麵目全非,血腥氣充滿整個鎮子。雪上飛在正堂集合隊伍,命令停止殺戮,掩埋屍體,重整市容。

此次打劫,雪上飛強占了嚴氏地盤。方圓幾百裏迅速傳布消息,那些遊兵散勇,落單胡子以及山坳裏混不下去的綹子紛紛投靠,一時間隊伍漲到上千人。

民國早期,大清帝國消亡,滿人窠臼東北三省出現權力真空。土匪橫行,各自為王。這些燒殺掠奪欺世霸道的小綹子惹得天怒人怨,恨得咬牙切齒,大戶人家施行自保,再大些的鄉鎮建立民團。

當時,大土匪張作霖與所有其他土匪不同,打著保護黎民百姓的旗幟,建立地方武裝,非軍非匪,亦正亦邪,收取保護費,大得民心,發展極其迅速。他的崛起意味著小綹子生存危機,雪上飛這樣的千把號人雖然在綹子裏算大,可是在張作霖的軍力麵前卻又小得可憐。此時,張作霖忙於直奉會戰,大軍入關,無暇顧及老窩的匪患。

雪上飛雖然出身貧寒人家,自己也是土匪受害人,可是自從帶領綹子,她內心的邪惡,那種對社會的仇恨,對強者的複仇心理越來越強烈。每次打劫綁票行動中,無不展現出她的心狠手辣。對自己的女同胞更是毫無憐憫,把強奸殺害婦女作為打響窯的戰前動員令口號,例如,“一人一個老丈人”就是鼓勵胡子拚命廝殺的絕殺策略。如果說剛開始還有一點兒不忍,那麽,經過一兩次殺人如麻的劫掠之後,她視人命如草芥,內心竟然滋生對殘害婦女的得意。

張作霖被炸死,張學良子承父業成為東北王,易幟投靠蔣介石為首的民國政府。

以此看來,雖然張作霖在入關前對東北三省做過剿匪努力,可是完全消滅他們卻不是易事。消滅匪患無非就是打壓和贖買兩種方法。一些自以為是的狂妄匪徒並不願意俯首稱臣,主動投降,反而負隅頑抗,最終被主力軍消滅,隻有為數極少匪徒竄入深山老林,苟延殘喘。

雪上飛接到通報,國民政府官員前來拜訪。

隻見被眾嘍囉押解進來的官員器宇軒昂,金絲邊眼鏡,大背頭,工整的中山裝,熠熠發光的黑皮鞋讓雪上飛內心吃驚。為匪以來結交社會三教九流鄉紳頭領,不曾見過如此風流人物。立即吩咐安排座位,上茶伺候。

來人不卑不亢,溫文爾雅,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本官為中央政府東北行署少將參議,姓關名山,張少帥欽點代表中央政府前來與大掌櫃的你商討大計。

看著雪上飛滿臉狐疑,似懂非懂,期待他繼續。

於是,關山從大處開講。自東北奉軍大帥張作霖被日人炸死,日人虎視眈眈破壞中國大統一,企圖操控東北獨立以便於日人控製的野心暴露無遺。中央政府明察秋毫,決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因而指令東北保安總司令張少帥整合散落民間的武裝力量,為國所用,一致對外。雪上飛聞名遐邇,遠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被政府看好,可以成為東北一隻強大的抗日力量。綹子雖然曾經犯下滔天大罪,可是政府念及東北特殊政治環境,這一切都是軍閥混戰多年權力真空失於管理所致。政府慈悲為懷,廣開一麵,勸解各路勇士棄暗投明,投靠政府。將來,在政府軍編製下,可以得到政府軍餉,無需再為生存發愁。

雪上飛何等聰明之人,對東北大局有所認知,對大帥、少帥、關內、政府等等情況略知一二。現在靜靜聆聽理解關山的說項,認真揣摩他的具體來意。胳膊擰不過大腿這個道理完美地詮釋了匪徒與正規軍的關係。如果他代表政府與她交涉,兩相比較,她的價碼很低。

關山繼續侃侃而談,最後也不忘順便講述其他綹子與政府軍決鬥的悲慘下場。

雪上飛令手下製備酒席,歡迎政府官員。席間,女主親自作陪關將軍,頻頻敬酒,麵上的恭敬與禮數的周到,加之女匪首神秘的麵紗,都讓關山受用匪淺。

關山留宿大院,準備次日再談。

雪上飛夜間與最親近的謀士商量對策,幾個人知道寨子處境艱難,形勢不變還可以維持,現在政府幹預,就不那麽好混。如果被政府收編,吃軍餉,生存就有了保障。再假設能同時保持現在的體製,會更好。今晚什麽決定也不要做,等待他明天繼續談,過後再做決定不遲。

年輕漂亮的女人對這個闖進自己心裏的外來陌生男人有著說不出的心跳、胸悶。

她身邊的人與關將軍相比猶如蚍蜉,除了打殺酗酒,實在胸無點墨,愚蠢得很。自從馬家弟兄下地獄以後,她親自挑選一個強悍男子貼身服務。其人極端凶狠,然而對她卻畢恭畢敬。她自有謀劃,一是為了泄欲,滿足她的需求,二是多了一層保護。雖然,不讓他每晚陪寢,可是所有胡子都知道她們的關係,沒有明裏挑事兒。今晚,他刻意過來問候,雪上飛並無興趣,滿腦子想著那個儒雅帥氣的男人。敷衍他道,明天還有事兒,你去睡吧,打發他離開,讓自己清淨想事兒。

冬日斜陽升起,寒冷的空氣凝固大地,人們在冰霧裏穿行。

正堂爐火正旺,雪上飛早已帶領眾人排列兩側,等待關山將軍。他邁著矯健的步伐,神采奕奕來到靠近大頭領的側邊座椅打躬,然後落座。

雪上飛高度讚揚關將軍給山寨帶來的福音,今天繼續聆聽教誨。

從昨天的情況看,大掌櫃的好像對政府很有興趣,對她施行贖買政策頗為適宜,關山思忖著。

午飯過後,情形如他所料,雪上飛表達意願,願意棄暗投明跟著政府走,不知道政府對他們會有什麽處置。

關山聽到此,心中大喜,連連稱讚雪上飛識時務者為俊傑。此時再進一步,便可成事。關將軍向在門內站立著的隨員點首示意。少頃,隨員從住處捧來一個方盒,關山起身迎接,鄭重的表情猶如泰山。他麵朝雪上飛,清晰明朗地說,受中央政府蔣委員長以及東北保安軍總司令張學良將軍委托,特委任雪上飛為東北保安軍屁股嶺區少校團長。說著,把一枚閃閃發光的徽章和一紙任命書遞交上來。然後,再展示十根黃燦燦的金條,一並獻上。

雪上飛有生以來沒有與政府打過交道,第一次萌生了洗心革麵重新做人的豪情,接過證書向所有胡子高喊,從此我們跟著關將軍幹。關將軍萬歲!

隻要跟著女寨主,嘍囉們無不歡欣鼓舞,山呼萬歲。荒山僻野的,沒人知道,關將軍頻頻招手向下壓製,不客氣,不客氣。內心卻享受著他們對帝王般的膜拜。

晚宴比往日豐盛,以過舊曆新年標準,放開吃喝,慶祝政府收編喜事。

關將軍是個走南闖北,屍體堆裏滾爬出來的儒將,卻對女人有特殊喜好。隻要有空便會去哈爾濱風月場所喝花酒,久而久之便有了些厭倦。今日看到麵目緋紅女匪首雪上飛開懷暢飲,高聲叫囂的豪爽讓他產生一種霸王硬上弓的強烈欲望。他開始刻意恭維女人,領導才幹,女中豪傑,殺富濟貧,為民除害的傳奇人物,語無倫次信口開河,說得雪上飛興致大漲,手舞足蹈。

宴席過後,雪上飛屏退眾人,單獨與關將軍密商。

這對男女各懷心思,然而卻有一個共同點,他們想著今晚的美意。

安靜下來的大院似乎能聽到落雪的聲音,夜深人靜正好成事兒。關將軍動情地望著雪上飛,渴求的眼神令女人內心發顫。兩個人不知不覺頭碰頭,臉對臉,親熱起來。關將軍是老手,把這個土著女匪首繞得情迷意亂,她的純情絕不含花街柳巷女人的風塵,儼然鄉間待嫁的大姑娘,羞澀,臉紅,激情,讓久經沙場的風月老手關將軍毛發直立。

雪上飛感覺有生以來最美好的一刻,她享受風流男人的溫柔,享受儒雅將軍的深入。她渾身顫抖,雙眼迷離,夢境一般,再也不承想會有這麽一天,簡直是大姑娘第一回的花燭夜,笨拙地不知道如何回應男人的愛意。雪上飛激動地想哭,想起了慘死的父母,想起了自己被男人玩弄的屈辱,在關將軍懷裏抽泣。

關將軍從來不知道雪上飛會這麽動情,他推定這是女人出於極度愛慕才有的真摯感情。

關將軍在此住下一個月,以正規軍編製整頓這股綹子。團長以下設立三個中隊,下分小隊。製定紀律,嚴禁燒殺搶掠,違者處死,同時列出槍支彈藥以及其他軍餉的清單上報。每一天,他都親自督促士兵操練,教習隊長們一些遊擊戰術。以後軍事重點是保衛地方安全,準備與日本人展開遊擊戰。其後,關將軍戀戀不舍地返回總部述職,從此未歸。

雪上飛心裏空落落的,她明白這是老天的安排,該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爭也無用。

此時,張學良的大部隊正在關內幫助南京政府與直係馮玉祥中原大戰。關外軍事空虛,日軍趁機挑起918事變,全麵迅速占領東北。張學良失勢,失去根據地大本營,帶著大軍遊離關內,無家可歸。

1932年元月底,雪上飛保安大隊配合依蘭鎮守使兼第24旅旅長李杜率吉林自衛軍進行哈爾濱保衛戰。激戰五天,自衛軍傷亡慘重,李部撤往賓縣。雪上飛帶領被打殘的大隊撤往根據地,修整。

由於世界經濟危機,中原漢口決堤造成大麵積洪災,使本來捉衿見肘的民國財政出現巨大赤字,東北地區幾乎成了棄兒。雪上飛保安團幾乎沒有得到任何軍餉,隻能自謀生路。既然不能打家劫舍,那就暫時分散開來,各自謀求生路。

輾轉月餘,雪上飛帶著貼身幾人,來到省府北安市,試圖找到關將軍。可是,他早已經隨大部隊入關,並無任何音信。她們陷入絕境,生存已經成為首要困難。到底是土匪出身,血夜裏流淌著躁動,決不能坐以待斃。於是踩點富商、豪紳,夜黑風高,迅速打劫,獲得財物,這才苟延殘喘得以活路。

這一日,她們幾人在簡陋飯館用食。門口顯現出兩個男人,一高一矮,反差很大,引人注目。大個子戴著一副近視鏡,走近她們,嚇得雪上飛悶頭不敢做聲,恍惚見到關將軍。定下神,才發現認錯人。後麵一個矮子,一看就是當地胡子。由於好奇,雪上飛開始注意他們,仔細偷聽他們之間的對話,盡管裏麵含有黑話,這難不倒本是土匪出身的雪上飛。斷斷續續的談話拚接起來,他們好像也是打日本的武裝。最讓她震驚的是,眼鏡竟然提到關將軍。女人如溺水抓到稻草,不管不顧地主動與他們搭腔。

兩桌拚一桌,相談甚歡,眼鏡男主動邀請她們幾個去他們下榻的旅店繼續深談。

眼鏡男關上門,自我介紹,姓梁名誌明,曾經在關將軍手下做過事,所以知道此人。然而,日本人強占東北,關將軍他們不抵抗,入關以後再沒有回來。他與幾個誌同道合的誌士組建了東北反日遊擊隊,與日軍周旋。後來,幾大地方組織,例如東北抗日義勇軍餘部,東北人民革命軍合並成立東北抗日聯軍。目前,他擔任聯軍宣傳部部長。

然後,梁誌明由淺入深開始講述國內國際形勢。

他說,日本帝國主義強暴占領東三省的事件是瓜分中國為各個帝國主義者的殖民地的開始,是世界新的帝國主義強盜戰爭的初步。我們號召全東北工農兵士勞苦民眾,用革命的鐵拳給日本帝國主義以沉重的打擊,製止帝國主義的暴行,驅逐帝國主義滾出東北,滾出中國!雖然我們目前的力量還小,根據地發展不大,也很分散,但我們是星星之火,隨時可以燎原,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紅色政權發出的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最強音,同國民黨的不抵抗政策形成了鮮明對比,昭示著中國共產黨在以後的抗日民族解放戰爭中,成為抗擊侵略者的強大力量,成為全民族抗戰勝利的中流砥柱。

雪上飛對他講的新道理新名詞不甚明白,然而他那滔滔不絕的演講,深入淺出的解釋,高舉拳頭的慷慨激昂都深深打動女人的心弦,就像當年崇拜關將軍一樣崇拜梁誌明。

整個談話過程以梁誌明為主導,她們是忠實聽眾。

與梁誌明單獨詳談,受益匪淺,懂得很多國共之間的政治鬥爭知識。她暗自思忖,關將軍和他都是大知識分子,深明大義之人,雖然見解不一樣,但都是中國人。中國有這些人在,就不會亡國,跟著他們幹就沒錯。雪上飛當即表示願意召集舊部加入東北抗日聯軍。說幹就幹,指示隨從找到通信兵,聯絡各地散落兄弟,迅速來此集合。

作為普通窮人家的女人,接觸過兩個大人物,大知識分子,算是見過大世麵,她內心感激老天爺的眷顧,給了她如此好命運,二人在旅館成魚水之歡也是必然。

三天後,門口集合了三十幾人,全是就近的散兵遊勇,見到大當家的,個個興奮,歡天喜地。雪上飛帶著他們跟著梁誌明向山裏進發。

據說日本人早就在教科書裏教育小學生,關東的大蘋果最好吃,再教育他們要拿下關東,吃蘋果。中日甲午戰爭之後,號稱亞洲第一軍事強國,野心膨脹,大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態勢。他們蓄謀已久,在國力極度膨脹之機,大力發展軍備。日人的算盤很清楚,在東北建立滿洲國,扶持被趕下大清國皇帝寶座的溥儀做滿洲國兒皇帝,控製了皇帝,也就控製了黑土地,然後再瞅準時機,將關東地區劃入日本版圖。

關東軍來勢凶猛,迅速侵入整個東北地區,盤踞以後,再以此為根據地,大力發展重工業,這裏得天獨厚,有著豐富的煤炭礦藏,除部分運回日本國供本國人使用外,在東北就地發展軍工,以及其他加工業。

張學良主力在關內,無論南京還是廣州民國政府都沒有一兵一卒駐紮東北。可想而知,抗日聯軍生存空間幾乎為零。他們隻能像流寇土匪在深山老林蟄居,不得靠近齊齊哈爾、哈爾濱、黑河等重鎮。與日軍正麵硬剛,無異於以卵擊石,不可能。所以,後人發現楊靖宇將軍死後解剖,肚子裏全是草根樹皮野果,過著畜生不如的生活。將軍尚如此,下屬也一樣,活得沒有人樣。然而他們靠著信念支撐,頑強抗日,最是難能可貴。

雪上飛跟著梁誌明部長加入抗聯,沒有軍餉,沒有食物,隻能靠自己謀劃,繼續暗地裏幹點兒土匪勾當,偶爾綁票富人勒索贖金。

初期,他們曾經突襲日軍持械監督東北當地人伐木的工程隊。日本人不多,也沒有預料會有很多人來攻打。抗聯組織幾百人包抄十幾個日軍,取得戰果,士氣大振。然而,立即得到日本軍團級的強烈報複,被反包抄,以絕對優勢火力占據要點,三八大蓋,機槍,大炮狂轟濫炸,抗聯士兵如同散落在皚皚白雪山野上的野獸,四處奔逃,逃得性命的也就三五十人。日軍地毯式掃蕩打得整個聯軍潰不成軍,死傷無數,其他還有一小部分人衝進俄羅斯地盤西伯利亞,苟延殘喘,元氣大傷。

幸好梁誌明活著,帶著她躲入一個洞子,雪上飛的胡子兵隻剩下兩人。彈盡糧絕,逃生要緊,事不宜遲。梁誌明與雪上飛告別胡子兵,夜行曉宿,投奔哈爾濱梁家府邸。

梁誌明是官宦人家弟子,早年在大學期間接受了革命思想,繼而棄筆投戎。這樣的人才難得,堪稱國家棟梁。因此,在抗聯很受重用。

幾個月深山老林的沒吃沒穿東躲西藏的苦日子早已把梁誌明餓得瘦骨嶙峋。家人見到他無不驚駭,趕緊安排洗浴用食休息將養。而隨身帶來的女人,他隻是說自己的女人,這個非常時期,大家心知肚明,誰也不言語。雖然沒有明媒正娶,也安排兩個人睡在誌明自己的老房間,雪上飛成了這個家族沒有過門而又得到臨時認可的女人。

一段時期的調養,兩個年輕人快速恢複,雪上飛鮮花再開,光豔照人。梁誌明對家人正式介紹時,稱她為雪原小姐,大戶人家的女人。出於門當戶對的考慮,梁誌明的苦心意在讓全家看得起自己的女人,她是個守規矩的,不惹是生非的良家婦女,而不至於報號雪上飛,把人嚇死。

雪上飛大大咧咧的,讓家人不敢恭維,可她會來事兒,熱情主動與所有婦人接近,口裏大娘嬸子姑姑姐妹的叫喊讓人受用。再則,梁誌明不是吃閑飯的人,回來後,依然代表梁家與生意人斡旋,擴大家族買賣,是個有用之人,他的女人當然不算吃閑飯。

看官到此應該發現,雪上飛曾經與幾個男子發生關係,卻一直沒有子嗣,為什麽。現在推斷是她本人生育有問題,不孕症。那時候沒有這個概念,不生孩子就被家人叫做“不下蛋的雞”,往往不受家族待見。梁誌明回歸家族是件大事兒,沒有子嗣算是不孝,罪莫大矣。要麽過繼一個侄兒,要麽找一個黃花閨女做太太。第一種方案對他們兩個人來講比第二種方案更能接受,畢竟兩人出生入死,梁誌明不忍心將雪上飛踩在腳下做小,雪上飛更不願意做小,任人欺負,於是過繼了大哥家的三子為嗣子,期待他們自己將來也能引出親生子女。

日據時期,因為沒有大規模反抗勢力,整個關東地區還算平靜,日人開始重要基礎設施建設,例如現代人不熟悉的,在熱河、齊齊哈爾、哈爾濱之間由十五個縣組成的北安省。滿洲裏已經成為亞洲第一富國,商業發達,就業機會增多,當然,華人依然做苦力。

雪上飛好命,像其他大家族婦人一樣無需為生存奔波,相夫教子,日子過得安寧。直到有一天關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變,她的生活軌跡才又走向社會主流。

日本天皇於1945年8月15日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日本國無條件投降。

年底,中共軍隊經過蘇聯默許後開始進軍東北權力真空地帶,由最初的幾萬人迅速發展到四十萬人。形勢急轉,日本人跑了,國軍僅能守住一些大城市和主要交通幹線,廣大鄉野和偏遠地區小鎮處於無人管轄地帶均被中共軍隊乘虛而入。

梁誌明那顆躁動的心異常激動,渴盼加入這個宏大的曆史潮流,重返隊伍。於是,找到中共組織,說明自己的抗聯身份。當時,中共急需當地人才,像他這樣的黨員幹部極其匱乏。雖然,他講述自己的過往經曆,得到一定信任,可是魚龍混雜的東北,沒有證人不能委以重任。他依然被安排做宣傳工作,一個小小的幹事而已。

當年被日軍打散的東北抗日聯軍小部分人根據共產國際指示,進入蘇聯西伯利亞避難。此時又根據共產國際指示,重返東北,加入中共基層組織。在北滿總部工作的梁誌明突然遇到當年共事的組織部部長範文斌,欣喜若狂。範部長有共產國際的光環自然可以作證,梁誌明同誌是我本人介紹的老資格黨員。於是,安排他出任宣傳部副部長。

在他赴任之前,範部長與他談了一次話。

黨中央對東北大政方針是建立鞏固的根據地,發動群眾,逐步積蓄力量,準備在將來轉入反攻。目前,國共實力懸殊,我們不指望幾年內就能夠奪取全國政權。當務之急是發動人民進行清算漢奸的鬥爭,開展減租和增加工資運動,就是生產運動。應當在這些鬥爭中,組織各種群眾團體,建立黨的核心,建立群眾的武裝和人民的政權,把群眾鬥爭從經濟鬥爭迅速提高到政治鬥爭,參加根據地的建設。

在東北我黨有一項主觀上的困難。這就是大批幹部和軍隊初到東北,水土不服。幹部對於不能占領大城市表示不滿,對於發動群眾建立根據地的艱苦工作表示不耐心。這些情況,都是同當前形勢和黨的任務相矛盾的。而你則不同,你是本土人,熟悉地理民情,能和東北人民打成一片。要發動群眾,動員一切力量,迅速從事建立根據地的偉大鬥爭,我們就能在東北和熱河立住腳跟,並取得確定的勝利。

東北匪患由來已久,對於我們建立根據地危害極大,對於人民利益傷害很大。鑒於你在抗聯豐富的革命實踐經驗,相信一定能出色完成組織上交給你的光榮任務。

梁誌明熱血沸騰,革命終於看到曙光。他表示忠心,不打垮土匪不回來見你。同時要求組織上恢複雪原同誌職務,任剿匪大隊中隊長,隨梁誌明出征山裏。加入抗聯時,梁誌明就給她改名,雪上飛是土匪報號,再好聽也充滿匪氣,決不能續用。

二人換上軍裝,集合人馬,備足食物冬裝,整裝待發。

臨行的前夜,家中美好溫馨,想想馬上離開溫暖窩,讓近來養尊處優的雪原有些舍不得。可是,一想到馬上進山消滅土匪,轉而激動莫名。兩個人在被窩裏鄭重其事地做愛,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情更濃,愛更深,革命意誌更堅強,各人不說晦氣話,默默無語兩眼淚。

原來在主鎮上的各大土匪據點已經被國軍擊破,土匪退走山區,中共占領的荒山野嶺匪患加劇。

梁誌明剿匪大隊在白雪上像一條巨蟲緩行,他們按圖索驥,從南向北推進,各個突破,搗毀匪窩。如果據點太大,大隊會聯係主力部隊攻打。如果幾十人的山寨則自己解決。他們首先探明土匪虛實,再確定作戰計劃。這裏沒有出現楊子榮化妝土匪進獻聯絡圖的橋段,沒有那麽複雜。土匪雖然狠,但是也很狡猾,不敢與正規軍硬碰硬。見到大部隊來了,跑為上,保命要緊。因此,他們的進展順利。

步步為營,先在匪窩附近村莊紮營,住在老百姓家,摸清情況,要麽直搗黃龍要麽迂回包抄,再就是配合大部隊一起作戰。

生活是艱苦的,日子是枯燥的。好歹,雪原與梁誌明始終在一起,晚上經常會單獨睡在熱炕邊,也能互相安慰,並不寂寞。

一晚,外麵喊聲大作,村莊猶如翻騰的浪濤,轟然作響,一會兒聽到人群的鬼哭狼嚎,土匪進村了。他們賊膽包天,敢於逆天作案,這裏駐紮著全副武裝的剿匪隊。

梁誌明雪原夫妻倆立即穿戴,抓起槍支在手,喝令全體反攻,整個村莊霎時亂成一片。他們的隊伍被衝得七零八落,隻好各自為戰。梁誌明讓雪原向村東頭集結隊伍,他在此指揮抵抗。這股綹子報複性很強,估計是憋屈了很久,無法生存,才衝著大隊駐紮地而來。他們見人就殺就砍,放火燒屋。女人孩子的尖利叫聲哭聲和著男人的嘶吼加上馬蹄踏地嗒嗒聲,槍擊聲,村子瞬間變成地獄。土匪也被殺得人仰馬翻,本來就是突襲,然後旋風般地逃竄,消失得無蹤無影。

梁誌明清點隊伍,傷亡甚大,慘不忍睹。讓他吃驚的是,到處尋找,找不到雪原!

他心頭一沉,大叫不好,雪原被擄走的可能性極大。土匪對女人一貫毫不手軟,那是他們的資產,他們的寶貝,大王的戰利品。想到自己的妻子,戰友將會被土匪蹂躪,他心如刀割。立即組織人馬準備連夜追蹤。然而參謀長勸道,我們剛剛受到重大創傷,需要臨時整頓軍心,今夜隻宜加強警戒。再說,我們連夜趕路,不熟悉環境,他們肯定也做好準備,易守難攻,我們還會吃虧。我這樣想,立即派出偵查人員摸底,同時派出通信兵連夜去軍分區,增派兵力,爭取盡快消滅這幫土匪。

梁誌明明白事已至此,一定要克製,衝動是魔鬼,做不出好決定,隻好活生生咽下這口氣,發誓來日定要把他們碎屍萬段。

雪原在去東頭的路上,後腦勺挨了一記,頭暈眼花,待到醒來,發現已經陳列在大洞裏。

她熟悉,這是土匪窩,暗自叫苦,今晚她能否活下去是個問題。她的手腳被捆綁,赤裸裸地躺在被窩裏。一個相貌猙獰的中年男人看著她醒來,高興地直搓手,發出淫蕩的大笑。他掀開被窩迅速鑽進來。雪上飛土匪出身,可是早已經轉化成雪小姐,梁太太,今天在此噩夢般的山洞裏,日月又把她推回到十幾年前的情景。她無奈,掙紮,叫喊,此刻她再也不是女匪首,而是一個普通弱勢女人,或者一個革命幹部。命苦,命苦啊,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她多麽盼望丈夫帶著大隊掩殺過來消滅這幫狗雜種。然而,罵無用,擺脫不掉。她滿腦子在想逃命之計,雖然,玩鷹的人反被鷹啄了眼,可她依舊是個獵人,關鍵時刻沉著冷靜。兩害相權取其輕,男人此時的惡行對比丟掉性命不算大事兒,反倒讓她有種安全感,隻要男人高興,一般來說,他是不會輕易放棄女人的。主意已定,她便顯出極度恐懼,小鳥依人可憐相。果然不出所料,匪首開懷不已,並無殺害她的跡象,謝天謝地。

人啊,上帝要你滅亡,首先讓你發狂。

梁誌明徹夜未眠,心頭堵著一團茅草,自己女人肯定被土匪蹂躪的奇恥大辱令他心如刀絞,恨不能單槍匹馬衝向匪窩,可畢竟赤手空拳,絕對沒有勝算,無奈之中隻能依靠組織的下一步行動計劃,他們必須等軍分區派人來。冰天雪地行軍困難,沒有十天八天很難來到。他與參謀長合計,先把匪徒情況摸清楚,什麽人,多少人,武器裝備,洞內情況,進出口哨兵布置等等,決定由當地獵戶引領幾個偵察兵前去探查。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偵察小隊跟著腳印向北行進,梁誌明隻能焦急地等待他們歸來。

聰明而又狡猾的雪上飛對匪首百依百順,眼神充滿惶恐恭敬。她開始活泛起來,疊被子,整理衣物,清掃穴洞。吃飯時,給男人倒酒,拿餅,耐心服侍。男人喝醉的時候,端上水讓他喝,以便醒酒。時時處處知冷知暖,很快得到大頭領的信任。至於男人什麽時候想睡她,也是隨時伺候,絕無怨色。幾天以後,她已經獲得了一些最重要的基本信息。

這個綹子有百十人,是目前相當規模的匪眾。盡管民國早年也曾經占有過上千人的響窯,後來經過幾次大的清剿,基本上都潰散掉了。十幾把毛瑟槍為骨幹擁有,其它一些雜七雜八的步槍,更多的是大砍刀。就像其他的山洞,都有前後出入口,這個山洞的出口後麵坡度較大但不是懸崖。土匪的口糧不豐富,每天勉強吃一頓飯。這次下山砍殺無數人,卻沒有得到多少物資,食糧。胡子士氣不高,而且還有驚弓之鳥的忐忑不安。

雪上飛有意無意記下這些,以後有用,目前首要是伺機逃脫虎狼之口。

昏天黑地不知道過了幾日,她假裝半夜起解,穿好厚厚的衣服走向後洞口,把事先藏在那兒的幾根粗樹枝綁在身後,懷裏再抱著一小捆細條樹枝遮住前胸和臉麵,在後洞口翻身滾下坡。雖然也有些石塊撞擊,有著厚雪、樹枝、厚棉衣的保護,對她沒有造成傷害。

偵查員在獵戶的帶領下,把前後洞口摸清楚,此時正在後洞口坡底指指畫畫,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往上看,一個黑色的捆子急速滾動而下。眾人不知是何物,趕緊躲閃。捆子在坡底停下,幾根樹枝平平地漂浮起來,大家趕緊躲到一邊,端起手中的武器,準備開槍。小隊長並沒有下令,恐怕驚動山上的匪窩。那捆東西竟然直立而起,難不成見鬼了!大家似乎都有這個想法,然而沒有命令,不能開槍。幾根直立的樹枝紛紛向後倒去,人們看出了人形。小隊長識多見廣,經驗豐富,一直仔細觀察,不斷研判,他決定抓個活口。他悄悄示意大家不要開槍,帶著身邊的兩個人猛撲上去。小隊長捂住女人的嘴,另外兩個人把她掀翻死死按在地上。小隊長凶狠地警告,不要動,我們是國軍。雪原聽到國軍兩字,心裏咯噔一下,自己人,他們終於來了。剿匪大隊曾經交代過,他們打著國軍旗號剿匪,容易讓當地人接受,免得再去解釋什麽共軍、國軍,越說越迷惑。她在下麵激動地回應,我是雪原!

啊!幾個人立即鬆手,同時架著她的胳膊迅速離開。

通過雪原對內部情況的敘述,再加上偵察小隊在外圍的偵察,綹子的情況算是有了精確情報,偵察小隊連夜回撤到大隊部。

雪原再次見到男人梁誌明說不出的激動,死裏逃生再見親人,禁不住號啕大哭,似乎能把這幾日的遭遇洗刷幹淨。她指天畫地,發誓,在洞穴裏,由於我百般抵抗,哄騙匪首大頭目,目前的身子不幹淨,不吉利,會帶來血光之災,幹淨以後再做不妨,從而騙得匪首相信。他沒有來得及得逞,我就逃出來了。這種事情,全看男人,信她,則相安無事。不信她,則後果難堪。梁誌明選擇相信她的說辭,兩個人小別勝新婚,深夜二人如膠似漆,纏綿難舍。

對這股土匪凶殘本性,梁誌明深惡痛絕,與參謀長商量,予以全殲,不接受投降。

此時軍分區增兵一到,他們負責正麵攻擊,剿匪大隊守在後洞口,對逃跑的胡子見一個殺一個,不留活口。正規軍有機關槍、步槍、火油。先吹響衝鋒號,起到震懾作用,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再往洞裏射入幾發炮彈,同時,機關槍掃射。估計洞內胡子在往後洞口跑,他們在前洞口推上大量樹枝,澆上火油,點燃往裏推進。滾滾濃煙嗆人,胡子被壓到後洞口,往山下滾的,拉著粗繩往下滑落的,紛紛出洞逃命。

剿匪大隊個個仇恨滿懷,自己的弟兄早先被他們血洗,此仇必報。見到一個砍死一個,切瓜剁肉一般,殺得痛快。匪徒慘叫聲充滿坡嶺,鮮血噴濺,撒落在棉花般的柔雪上,玷汙了一床好棉被。

戰鬥出乎意料的順利,匪徒甚至沒有繳械投降的機會,糊裏糊塗地從後洞口跳出,落入剿匪大隊手裏,哪裏還有生路,做了死鬼,葬身荒山野嶺,供山中野獸饕餮一頓。

戰鬥結束,人們出了一口惡氣。以後的行動中,加強戒備,防止類似事件發生,而且對胡子毫不手軟,全殲。

剿匪任務按期完成,大隊向軍區匯報,得到嘉獎。梁誌明是政工幹部,提拔為地委宣傳部正部長,雪原加入中共,被提拔為大隊長,同時兼任縣婦女主任。

上級指示,要盡快發動群眾,打土豪分田地,爭取在幾個月內完成土改。具體計劃,三查、訴苦、二五減租、土地改革、發土地證、擴兵宣傳、支前等七項任務。

當地人常年租種土地,有牲畜,有鏵犁,與地主四六分,三七分,公平合理。所以他們認為土改就是奪人家土地,思想轉不過彎兒。

結局

梁誌明與雪原所在的試點想出“隔村鬥地主”方法,雞窩屯的農戶到屁股屯去,在那兒鬥地主沒有撕不下臉的問題。很成功,鬥爭大會群情激昂,農會主席根據昨晚討論的結果,宣布處死例如惡霸地主程某某,於是拉出場子,到空地用鋤頭刨死。梁誌明雖然心下不忍,可是不敢阻止,這是組織決定,他如果稍微有一點兒遲疑,就會被戴上右傾的帽子,輕則趕出革命隊伍,重則被處死。

一天傍晚,農會、土改隊討論明天任務,內容包括早年搬遷至鬆花江南部一個集鎮上的雪原的二叔一家,因為生意搞得不錯,這些年置辦了一些耕地出租給農戶耕種,這次要被作為地主典型處死。雪原心急火燎,會上不敢明說她與二叔關係的真相,隻好中途溜出,騎馬偷偷跑到二叔家。多年不見,二叔二嬸勉強認得她。

雪原慌裏慌張給他們解釋:咱們這個地方的土改隊長姓胡,外地人,心狠。今晚開會,他傳達縣委書記的話,說無論如何要把貧雇農發動起來,每個村要殺一兩個。如果化為地主的人多,就按照三開的比例殺人,六個地主,要殺兩個。你的情況特殊,但是今晚開會已經把你內定,明天處死。你趕緊想辦法,逃命吧。

二嬸嚇得渾身篩糠,毫無主意,兩眼盯著侄女瞧,再盯著丈夫看。冰天雪地往那裏跑啊,二叔似乎還不相信,喃喃自語,不可能沒有王法吧,共產黨也得講王法啊。

雪原急忙打斷,千萬不要這麽講。胡隊長說,這是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不死人就不叫革命。

她知道給地主報信是死罪,聲音裏夾著恐懼以及大禍臨頭的絕望,哽咽著。我得趕緊回去,不然,他們要懷疑我的。快想想辦法吧,我走了。說完,衝出門外,跨上馬,疾馳而去。外麵一片漆黑、死寂,冷風颼颼作響。

到了會場,會議接近尾聲,土改胡隊長極其亢奮地動員道:大家聽著:你們是窮人,是貧雇農,共產黨領著你們把地主打倒的打倒,打死的打死,你們要感謝共產黨。這就是革命,是階級鬥爭。該殺的一定要殺,誰要是不敢殺,那你就是地主壞人一夥的。

麵對赤裸裸的恫嚇,貧雇農們張著嘴,仰著頭呆呆地聽,看不出他們明不明白什麽是階級鬥爭。

他接著說:
“現在你們勝利了,要把土地浮財分給你們。浮財不要均分,土地要分等級。你們自己商量怎麽分……”

第二天,一眾人等去抓二叔的時候撲了一個空。

胡隊長老奸巨猾,很快懷疑到雪原。他的自主權很大,立即派幾個農會貧雇農骨幹去把她抓起來。

雪原好歹也是幹部,她的丈夫在地方上官職很高。梁誌明聽到風聲,讓她立即出差外地,十天半月回不來。第二天一大早,梁誌明向地委書記,原上級領導範部長匯報,說這是胡隊長有土改鬥爭擴大化之嫌。範書記聽了匯報,同意他的安排,讓雪原在外地多待些日子,躲過風頭。

胡隊長氣急敗壞,兩頭落空,雖然叫囂要查出幕後黑手,但是經過上級領導的勸說,才悻悻然地放棄了繼續跟蹤的打算。雪原算是又躲過一劫。可是在胡隊長的心裏卻留下不可泯滅的遺憾與恨意,念念不忘此次的失落。究其因,無礙乎自覺麵子上掛不住。

東方這塊古老的土地上,幾十年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1966年文化大革命席卷大地。領導者被打成走資派,大權旁落。胡隊長以其善變,苦心經營,1969年被結合進“省革命委員會”,任副主任,主管公檢法,掌握生死大權。

一日,在全省召開反帝反修群眾誓師大會之前的地市級革命委員會領導碰頭會上,目光如炬的胡隊長發現一個熟悉的麵孔。雖然十幾年歲月的磨蝕,會場罕見的女人麵孔立即勾起他深沉的記憶,不錯,就是她!惡從膽邊生,胡隊長眯起眼睛,射出仇恨的目光,他在內心快速盤算如何控製住這個女人。他下意識感覺這是個很有故事不簡單的人,上次能夠不露痕跡地逃脫,這次就沒有那麽容易。在別人發言的空檔,他坐在椅子裏沉思如何整治她的方法。大會散會前,他走到台後,向隨行的幾個人嘀咕著交代,他們點頭,然後站在門口,等待散會,便攔下了這個女同誌,帶她到了某個省級招待所。

在招待所房間裏,一頭霧水的雪原抬頭與剛剛進門的胡隊長四目相對的一刹那,她的內心騰然泛起一股莫名的不祥之感。她立即認出了這個惡狼般的男人,讓她不寒而栗的對頭。

原本就凶相畢露的整人專家,現在更加陰沉,臉上的疙瘩肉微微顫動,雙眉緊蹙,兩道凶光猶如利劍直接刺向她的心窩。

雪原大禍來臨,渾身僵硬,雙眼不敢繼續對視,手心居然冒出汗。

胡副主任努力做出和藹的模樣,擠出自認為可親的微笑,其實還不如不笑,笑得異常陰險,毒辣,讓雪原惶惶。

你好啊,雪主任。胡隊長擺著大領導穩重的架勢,聲音故意拖長,高深莫測。

雪原聽出還是那熟悉的聲音,內含殺機。此時的她感覺渺小無比,好比遇見黃鼠狼的母雞,滿麵通紅,那是臨死前的木訥呆滯,手足無措。雪原勉強地應和,聲音細若遊絲,一反常態。

胡隊長繼續說道,我們有很多年沒有見麵嘍,山不轉水轉,今天又遇到了你,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

話裏有話,聽得雪原如坐針氈,內心狂亂,他究竟要做什麽。

胡隊長意味深長地說,革命是個長期的事業。正如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要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嘛。任何抱有僥幸心理,妄圖逃過無產階級專政鐵拳的壞人終歸是沒有好下場的。

雪原意識到來者不善,她的命運堪憂。

原來,胡隊長當年已經調查到雪原與她二叔之間的家族血緣關係,而且隱隱約約聽過一些有關她的個人傳言。後來運動告一段落,他被調入當地地委提拔任職,再升至省局長,也就無暇兼顧,遂終止了對她的調查。自從造反當上把控公檢法的省革委副主任,他突然心血來潮,要建立新功,用鮮血深度染紅他的官帽。前些日子才得到一份揭發材料,說雪原曾經是聞名遐邇的女匪首領雪上飛。這事非同小可,胡隊長嗅出血腥氣,殺人祭旗,非她莫屬。今天也是巧合,她主動送上門來,再也不能讓她逃脫。於是安排了手下以公安名義扣押雪上飛雪原。為了坐實她的罪名,胡隊長決定派人去雪原老家外調,獲取她的曆史材料。同時安排,如果找到證人,一並帶回省裏。

看來,我是逃不過他的手心,在劫難逃。雪原一籌莫展,無計可施。不禁想起父親的教導,凡事不能衝動,要冷靜,多思考,活命要緊。與其這樣窩窩囊囊地死在他的手裏,不如困獸猶鬥,拚個魚死網破,死也要死得明白,死得利索。元神回歸,她便開始盤點父親曾經教過她的各種脫身之計。當夜,借口上廁所,趁著黑夜跑出招待所,往老家方向逃逸。

趁著全國混亂造反的時機,她在老家組織了奶頭山毛澤東思想造反兵團。

坊間傳聞,奶頭山遊擊隊躲入當年的土匪山洞,由一個著名的抗日女隊長雙槍雪上飛帶領,專門與對立派武鬥。民間傳言愈演愈烈,最後竟然演變成除暴安良的亂世英雄,令人聞風喪膽。這裏隻有雪原自己明白,丈夫這個靠山已經被打成走資派,靠邊站,下放到遙遠的山溝裏勞動改造,好久沒有音訊,生死未卜。一個女人家雖然堅強,可是沒有家,沒有後盾,底氣便不足。回想自己大半生跌宕起伏,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安生的日子,現在又被推向懸崖邊,性命堪憂,她天天念叨阿彌陀佛,希冀父親在天之靈能夠保護她躲過這一劫。

胡隊長的手下在雪原老家訪得一人,曾經在馬寒山手下,殺人越貨。聽說雪上飛還活著,也是吃驚匪淺,被外調人員帶回省裏。但從照片看,變化很大,不敢貿然認定。不巧,雪原已經逃離,失卻了當麵指認的機會。胡隊長暗自笑道,孫悟空逃不出如來佛手心,你哪天還是會落到我的手中。

一時逞威風,暫時逃脫虎口,可是她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胡副主任調動大量公安、民兵,封山圍剿。躊躇滿誌的他動用地方造反派力量,廣為宣傳,進山剿匪,要消滅一切反動勢力。於是彩旗飄揚,戰鼓擂響,人們呼嘯著向山洞撲去。其實,雪上飛哪有民間傳說那麽神奇,手中隻不過是些彎彎曲曲的紅纓槍,沒有任何招架之力。很快,雪原被五花大綁抓出山洞。

胡隊長狂笑不已,讓村民指認就是當年占山為王的女匪首,山寨夫人雪上飛!

胡隊長陰暗的心理作祟,把她關在冰冷的房間,扒光衣物,吊在房頂,用皮帶往死裏抽打,迫使她交代所有犯罪細節。雪上飛明白死期已至,再無生還可能,下定決心,死也要死痛快,於是爽快交代了她的非人過往以及給二叔報信的情節。

胡隊長撿回他的臉麵,遠遠不夠,手裏捏著亡命旗,自然要展示其至高無上的權力。當即宣布雪原是混進革命隊伍的女土匪,內奸、叛徒,十惡不赦的革命敵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他似乎喪失理智,把本該按照法律辦事的程序變成個人泄私憤的酷刑,親自監督辦案人員在黑屋裏用刑具施行慘無人道的虐待。宣稱對敵人要狠,越狠,才越革命。打得女人體無完膚,皮肉脫落,骨頭外露。生怕打死,不能遊街示眾,於是在還剩一絲氣息之時,放下草草包紮治療。

幾天後,雪上飛被拖上解放牌大卡車,全身五花大綁站在前沿中間的木柱上,因為她已經不能直立,口裏塞著一團棉花,脖子被細麻繩深深勒緊。巨大的喇叭嘶鳴革命口號,打倒女匪雪上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沿途的居民傾巢而出,紛紛爭相目睹世所罕見的女匪首,傳說中的雙槍老太婆。

盡管,她處在半昏迷狀態,在刺眼的日光下,努力睜開一條眼縫,看著茫然好奇的人群,毫無感觸。她隻是默默地禱告,我的親爹,親娘,你們的女兒翠花來了,來與你們黃泉見麵。我為你們報了仇,我死而無憾,能活到今天,也算值了。我雖然遭此屠戮,也是命裏活該,命苦我不怨恨。女兒想你們啊,隻望在陰曹地府裏與二老永不分離。這世間太多不公平,我無法抗爭,這是我的命,我認!

人們的喧囂,刺耳的喇叭聲音漸行漸遠,她的魂已經飄走,剩下的隻是一副空洞的軀殼。她想,胡隊長們雖然混得人模狗樣兒,可是咱們不也是一前一後的事兒嗎。我生前受了這麽多的罪,閻王老爺心裏有數,會抵消我陰間的罪。而你作惡多端,以革命的名義殺害眾生,難道閻王爺沒有數嗎,你的每一件惡行不都記錄在案嗎。陽間作旳孽,到陰間你都得受懲罰,下油鍋、睡釘床,苦海無邊。

她胡思亂想,任隨行刑人員的拖拽,摁著跪在土坡上,身子向前傾斜,腦子一片空白。隨即腦後轟然爆裂,身子匍匐向前。

窮人出身的受害人翠花受盡惡人欺負,卻不失血性,以惡報惡,以機智和勇敢報了殺父之仇。然而,混亂的世道沒有讓她再回到平和的生活,她時時刻刻生活在生死邊緣,以打家劫舍的方式變成了女匪。她信奉獵人格言,生存第一,不擇手段。雖然殺人犯了天條,卻也不失親情,偷偷救了二叔一家人。後來,隱姓埋名不再聲張,然而最終還是被革了命。她的一生催人淚下,無法言說。非白即黑的道理過於蒼白,人的命運就像轉輪時刻在旋轉變化,無以定論。

雪上飛走了,這個傳奇的女匪首帶著她的傳奇走了。她的時代於此徹底結束,留給世人的卻是一段令人唏噓的悲慘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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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老幺六六' 的評論 : 謝謝六六光臨,周末愉快。
老幺六六 回複 悄悄話 梧桐的武俠小說絲絲入扣, 有那種氣場,開篇就引人入勝,多謝分享!預祝聖誕快樂!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暖冬cool夏' 的評論 : 打砸搶,暴力行為。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浮雲馳' 的評論 : 還是猜來得有意思。浮雲好。
暖冬cool夏 回複 悄悄話 梧桐兄的小說開場就很吸引人!
浮雲馳 回複 悄悄話 太有意思了,前麵的燒殺是意料之中,後麵的翠花真是驚豔的轉折,期待後續,盲猜這一綹子人都栽在這姑娘手裏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桔子熟了' 的評論 : 真讓你猜準了,是個中篇。謝謝你。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瓜蘇' 的評論 : 謝謝南瓜蘇鼓勵,支持!
桔子熟了 回複 悄悄話 好文采,如此開篇,想來至少是個中篇。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開篇很炸,寫的太好看了,大氣不敢出,怕被土匪聽見。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雪中梅' 的評論 : 感謝你的閱讀,不會讓你失望,請跟讀。謝謝你的支持。
雪中梅 回複 悄悄話 曾經讀過有關清剿土匪的故事,土匪燒殺搶掠,不幹好事。後來都被剿滅了。 博主寫的故事很驚險,期待下文。欣賞了,平安是福。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gladys' 的評論 : 謝謝你的問詢,這是引子,後麵還有十集。敬請光臨。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百萬莊大俠' 的評論 : 好的,“下炕”。俺冒充東北人,上回那個肖老悶兒的閨女肖大眼就是東北荒山野嶺的。謝謝大俠來訪。
gladys 回複 悄悄話 這個結尾似乎沒有結,還有下篇嗎?
百萬莊大俠 回複 悄悄話 糾正一下:在東北那咯達不叫下床,而是應當叫下炕,另外寫的活靈活現的,老悟你也參與搶劫了吧!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藍山清風' 的評論 : 藍山兄好啊。一個小中篇,練練手。多謝到訪。
藍山清風 回複 悄悄話 恭喜梧桐兄開篇大作!"大雪紛飛,惟餘莽莽,好一個靜謐安詳的世界。"一看就知道是大手筆,筆筆都立起來,虎虎有生氣。讚!周末快樂!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可能成功的P' 的評論 : 幸虧你發現,才意識到怎麽突然全部變成張寒山,而且還檢查不出來。有意思。謝謝了。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水星98' 的評論 : 南方人不習慣冷天,我也沒有在東北住過。不過,蘇北的當天也很冷。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恭喜開篇!血光四射啊!
語言簡潔有力,情節推進如同狂風暴雪,讚!
筆誤:倒數第二段寫成“張寒山”了
水星98 回複 悄悄話 梧桐兄這個小說好看。冰天雪地的場景我在中國沒有遇見過,在加拿大阿爾伯塔省體驗了不少,幸好後來逃離了。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菲兒早安。曉青說東北就這樣的雪景讓俺放心了。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花似鹿蔥' 的評論 : 哈哈哈,大花姐早安。開頭其勢洶洶。。。
花似鹿蔥 回複 悄悄話 哇哇哇,梧桐一路北上殺將過來啦!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梧桐兄小說開新篇了?妥妥的東北風!:)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你是從老家雪地搬到新家雪地,一輩子與雪為伴,好啊。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沙發!我家在大興安嶺住過,真是雪景像你描述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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