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記憶之（十）定鼎豈由英雄誌逐鹿終歸萬骨枯

 

　　終於說到了韋小寶。
　　估計大家都煩了，其實我自己都煩了。這麽羅嗦，在我這個一向羅嗦的人，也是頭一回。不過，還好，估計折騰完了這一回，以後就把武俠放下了。
　　本來呢，是不打算寫“鹿鼎記”的。這個太難寫，除了倪匡，還沒看到誰寫“鹿鼎記”讀後感象樣子過。幸好我這是自己寫著玩兒，不用琢磨什麽。就想到哪兒寫到哪兒。

　　第一次看鹿鼎，有點兒象看神雕，都是不喜歡，不過後來的結局不同，神雕是越看越不喜歡，鹿鼎卻是越來越喜歡。
　　這個不能怪我，金庸的書，開頭大多不怎麽吸引人，要不是衝著金庸的大名，根本就有點看不明白他想幹嗎。看到鹿鼎的時候，已經知道是金庸的轉型之作，一直擔心他改寫了曆史小說，所以剛開始看的時候，心差點都涼了。還好，堅持了幾次以後，漸入佳境。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鹿鼎成了我最推崇的金庸著作——雖然不是最喜歡，畢竟，我沒有那麽多想象自己的韋爵爺的yy，還是喜歡看大時代裏的英雄肝膽，兒女情長。　　

　　金庸武俠到了“鹿鼎”，算是麻煩了。對他自己來說，基本上每本都有些突破，至少要有所變化，不隻是武和俠。
　　到了“鹿鼎”，他大概也覺得武俠的路子走不太通了，能寫的都寫的差不多了。所以改換門庭。也反映出他想法的改變，思考的深入——曆史終究不是靠個把兩個英雄人物決定的。這個隻能嘴上痛快，實際的事情，還是用靠現實的力量。
　　所以，“鹿鼎”裏寫了最好的一個皇帝，最好的一個武俠。

　　我知道這話一定有人反對，別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先說皇帝。
　　金庸筆下，皇帝不可謂不多：乾隆、段家那幾個、遼國皇帝、成吉思汗、朱元璋等等。得益於金庸史識高明，這些皇帝也寫的各具特色，思路說話都很符合身份和時代，不象後來有些寫曆史小說的。這些皇帝固然都是厲害人物，比起康熙來，卻差的遠了。
　　書中的康熙，未及弱冠就智計過人，不但內除權臣外定藩鎮，還雄才大略把軍國大事看的一清二楚；成年後更是君臨天下，運籌帷幄決勝萬裏，心有定計穩紮穩打終至定鼎華夏，把祖輩打下的半拉子江山整合成形。處事公誼私情一絲不亂，待人親情友情兼顧兼得。用人法眼無差，皆能揚其長而避其短；做事一絲不苟，皆能合其勢而順其鋒。減稅賦免錢糧，收台灣服蘇俄，內政外交並無偏廢；還一身兼具東西漢滿，既繼承中華文化，外示儒術內用黃老，又學習西方文明，掌握新科技，師夷長技以製夷，還能做到各合其宜並無衝突也不偏狹。不論是從公從私，書裏的康熙都無可挑剔，簡直是完美皇帝的化身。

　　再說俠客。
　　金庸筆下，名俠也不可謂不多：郭靖、蕭峰、令狐衝、楊過、胡斐、張無忌等等，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然而這些俠客都有不足。郭靖固然完美，卻終究還是笨了些；蕭峰固然英雄了得，卻還是有有違俠義是非不分的時候；令狐衝固然瀟灑自在，終究失之出離，難以為世間百姓做點兒什麽事；楊過固然終成大器，然而性格終究偏狹，也太為個人私情左右；胡斐隻能行走江湖順便做點兒善事；張無忌固然寬厚，終究婆婆媽媽了些，不能成事。
　　算起來，沒有一個各方麵都沒有缺點，都能拿的出手的人。如果說有，那就隻有他了
　　——韋小寶
　　——的師父，陳近南：）
　　（不好意思，開個玩笑。）
　　陳近南除了武功稍遜，不能做天下第一人以外，基本上毫無瑕疵，和康熙有的一拚。
　　他也是智計過人，多謀善斷，天下大事也看的很清楚，公私也分明，看人也很準，做事情更不用說，一生奔走天下為國為民，個人問題都棄之不顧。行俠仗義，公誼私德都是完美無虧。
　　他沒有郭靖的愚笨，心計深沉；沒有蕭峰的戾氣，胸懷坦蕩；沒有楊過的偏激，沉穩中正；不象令狐衝為了自己舒服做遊俠做隱士，生命都獻給了驅除韃虜的事業；沒有張無忌的無謀難斷，領袖群倫德能均可服眾。
　　不近女色，沒有私情亂心；沒有私產，對事全是公心。這樣完美無缺的領導，世間絕無僅有。
　　即使按照一些人僵化思想所分的儒家道家佛家之俠，陳近南也可以說是三教合一了。無論從釋道儒哪方麵來說，他都堪稱完美，人格本事修養都沒的挑。
　　可惜他還是死在曾經的戰友手裏。
　　可惜他不僅僅是個俠客，還是別人的臣子——這大概是他唯一的罩門。
　　可惜了一代名俠生錯了時代，可惜了他遇到康熙。
　　金庸還是讓他筆下最好的俠客輸在了皇帝手裏。
　　童話裏的蓋世名俠，終究是改變不了世界。世界還是由社會機器決定的，俠客就算是能挽救幾個人，也救不得社會，救不得時代，改變不了曆史的軌跡。
　　所以，做夢歸做夢，做事歸做事。
　　金庸是真明白曆史的人，所以在構造了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武俠世界讓無數人可以寄興譴夢之後，又親手打破了它。
　　沒有了笑到最後的蓋世名俠，也沒有了眩人耳目的蓋世神功。絕色美女還有，卻都是世俗中人，不再是仙葩奇姝；神兵利器也還有，卻隻用了偷雞摸狗，沒有去建功立業。
　　英雄無用，人民是一盤散沙，佛道也救不了世，還是皇權決定了一切。忠義奸悻都不見得好，混的最好的，反倒是那個小流氓，最舒服的，應該是如流氓般依附於皇權之下的官員們。
　　真有用的，心思和運氣吧。韋小寶和康熙這兩樣都好，所以都成功。別人，不提也罷。
　　
　　金庸小說，都有絕色美女，本書亦然，似乎不提一下不太合適。可惜本書中美女美則美矣，格卻不高，殊不可愛。
　　唯一可算亮色的，是陳圓圓。“為君一唱圓圓曲，橫塘水軟入夢來”，書裏的陳圓圓溫雅大度，言行高妙，和曆史上頗為吻合。英雄美人，永遠是曆史的焦點，可惜的是，五千年文化氤氳成的那些神仙般人物，以後怕是再不能有了。

　　對主人公韋小寶，倒是沒什麽想說的。不過把他和魯迅筆下的阿Q相提並論，確是高見。

　　本來還想再寫寫，在腦子裏轉了幾轉，都沒想起誰還能說兩句，就不說算了。
　　就此結束金庸人物係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