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之丘
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
芳子是個鐵路職工家庭養大的女兒，爸爸媽媽沒有什麽文化，早年從農村進城在武漢鐵路局做工人，收入不高，沒有混個一官半職，快退休了也沒有在武漢買上一套房子，單位分房被兒子做生意貸款抵押輸掉了。芳子的學習不算太優秀，卻也考得鐵路學院，拿著大專文憑在鐵路調度室幹，二十年了，本身也是黨員，可就是沒有官運。前些年，調度室準備提拔一個副科級，按理說她是一個老職工，又是黨員，應該非她莫屬。母親拋出了殺手鐧，讓她去找武漢鐵路局的王蘭副書記，那可是大官兒，副科長得經過她點頭。年輕的時候，母親與新來的大學生王蘭來往親切，王蘭也稱呼她大姐。二十幾年了，雖然不常見麵，可是這段感情還是有的。於是，芳子鬥膽拜訪了王書記。書記聽說是老姐妹的閨女，喜出望外，直問老姐身體無恙乎，鬧得一場會麵變成了憶舊。最後聽了芳子的來意，說你先回去，我問問看怎麽回事，再給你答複。等了兩個星期，副科長落入別人手中，王書記安慰她不要著急，有機會。
芳子有自己的目標，如果國內混不出個樣子，一定嫁到國外去，以後好給兒子一個更好的出路。這也隻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丈夫家的勢頭大，省廳一個正廳級。兩年前離婚，兒子判給了丈夫家，那是人家唯一的孫子，給了芳子50萬人民幣私下了結，她每個星期可以來帶孩子出去玩，晚上一定回爺爺家。誰知芳子那個敗家的哥哥說是欠了很多債，必須還，不然就要坐牢。熱心的芳子拿著賣兒子的錢，全部交給哥哥堵窟窿，還把父母的房子賣了。結果雞飛蛋打，哥哥沒有坐牢不錯，可是全家陷入極端難堪的境地。所以啊，這個世上，男人在外麵被人打死也不能要父母的錢，不能要姐妹的錢，尤其是你根本沒有償還能力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後果，哪怕去死，也不應該拿她們的活命錢。她的哥哥根本不值得父母和女人們為他傾家蕩產。
芳子就像逼在封箱裏的老鼠，絕望，可憐，無助。她是湖北姑娘，有著剛毅不拔的意誌，非得闖出一片天。人在絕境的時候容易犯錯誤，因為她在溺水，在抓救命物件。所以，一個附近國外婚姻介紹所通過朋友聯係到她，說是保證把她嫁到美國去。並且以她這個朋友的現身說法讓她在合同上簽字，先交5萬元押金，事成後再補交五萬。芳子心切，加之沒有人可以商量，以國內那點兒眼界，信以為真。這個中介女人是武漢人，嫁給了美國白人。他們以所謂一對一介紹對象為名，到中國物色女人。他們的做法是，在美國普通不收費的戀愛網站上挑選幾個男人，經過私下聯係，說我這邊有一個非常適合你的女人，發過去照片，很漂亮，又年輕，她的丈夫是美國人，就用流利的英語與男人溝通，說得男人心花怒放，馬上就可抱得女人歸。這就是中介說的，中間過程你不要管，語言交流不是問題。當然，他們主要還是在華人婚介網上尋覓，兩顆紅豆 2redbeans.com以華人為主，就沒有語言障礙了。就是這麽一個普通網站，中介就可以把五萬押金吃掉了，成與不成，押金退不退由不得芳子。後來，倒是引來一個加州華人，六十開外，有房地產，正在與妻子離婚。注意，正在辦理離婚，都是騙子！那人比她大二十歲，說自己的兒子死於伊拉克戰場，他很痛苦。中介提前告知，芳子要建立一個新家，生兒育女。所以，男人就撿著芳子愛聽的說。男人閑來無事，談妥了就騎著飛機來武漢相親。芳子滿心喜歡，可是接觸後，發現沒有任何激情，雙方似乎都感覺不對勁兒。男人花錢很小氣，也就準備了一千美元，化成人民幣散發，散發，芳子小有尷尬。倒不是她貪圖人家的錢，怎麽的也得再大方一點吧。最後，芳子慈心大發，在老頭臨走的前夜與他睡了一晚。結果，這個事沒成。再繼續找唄。芳子的決心大，把它當成頭等大事來辦，錢都化出去這麽多，背水一戰，沒有退路。
幾個月以後，終於談妥一個，當然還有兩個備胎，她在這個事情上麵，鬼著呢。飛到紐約第一站，又是一個老頭接機，熱情地不得了。到家裏一看，芳子傻眼了，這個地方也太差了點兒。來都來了，就先住下吧。兒子上初中，喊媽媽倒是挺感人的，聽話。可是，男人陽痿。芳子是來成家生孩子的，你就是病人。男人的經濟條件很差，看來沒有任何前途。上街買菜不掏錢，讓這個剛進門的女人買單，芳子很失望，真沒意思。於是趕緊偷偷聯係備胎，一個在南部佛羅裏達州的華人，自稱是老板，說是做生意滿世界跑，房子空著，芳子可以住在那裏。紐約男人給芳子辦的未婚妻簽證，到美國以後九十天之內必須結婚，否則必須離境。很多壞男人就用這種手法騙了不少外國女人，到時候說感情不合，就把人家踢了。英語叫 mail bride 郵遞新娘。因為在移民局沒有特別規定說是兩人必須結婚，不然就不批準下一次申請。男人壞啊。
芳子拉起行李箱去了南方。華裔男坦白了心思，說是讓她做二奶，吃穿不愁。這要是擱在任何其他女人身上還不得氣死。可是，活命要緊。目標是在美國紮根，武漢鐵路局的工作也辭了，回去就等於認栽，永無翻身機會。女人處於逆境之中比男人的韌性大，能折騰。盡管心裏著急，可是咬緊青山不鬆勁兒。她到鎮上走一圈，進得一家中餐館用午餐，期間不失時機地與女老板談起來自己的整段故事，感動得老板淚眼婆娑，同是天涯淪落人，自己當年不也是她這個樣子嘛，嗨，混生活不容易，女人就難上加難。她立即說，這樣吧，你先來我這兒做工，把生活穩定下來。我再瞅著幾個客人，其中有些不錯的，到時候給你介紹。芳子感激涕零，我明天就來上工，可是我不太熟手，請姐姐多擔待。放心吧，明天見。
芳子與女老板像似好姐妹，心情愉快，幹活兒不累。切菜，煮茶，打掃台麵，先做些粗活。周末的時候，女老板讓芳子注意幾個單身男食客。期間一個曾經做過警察，現在退休了，作保安，人不錯，顯得很有教養。芳子點頭願意接觸，那邊男人感覺天上掉餡餅，這麽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願意與他生活，捏捏屁股有點疼，看樣子是真的。他是給老板娘提過想娶一個像她一樣的中國女人，可說是說，這個小鎮，幾家中餐館都去了，也沒有任何縫隙。太高興了。他六十三歲，離婚多年，孩子都已經快四十歲了，談了幾個朋友，破費不少，沒有結果，還是太窮。芳子心裏隻是考慮這個簽證的日期迫近，給他談談，看他願不願意先把移民手續辦了。並且談談她準備在這兒生兒育女，再起新家的願望。男人瘋癲之中，兩隻手搓出火來，你說，隻要我能辦到的，我都給你辦到。於是，他們由女老板做見證人去市政府宣誓領了結婚證。然後，芳子把從中國帶來的移民所需的一應文件交給男人，去了附近移民局遞上了申請，挺順當。男人的眼神當然是，怎麽樣，我們可以了吧？芳子從心眼裏還是沒有找到感覺，對男人經常嗬斥，可是他就是不生氣，隻是求她別在公共場所對他發脾氣就可以。芳子說，以後我要生孩子。男人兩隻手攤開，這，我都這麽大歲數了，恐怕不合適了。要不這樣？你可以與我的兒子生一個，算在我們兩人名下？芳子差點兒沒有氣昏在地，混賬！這是什麽鬼話。結果，這個沒腦筋的男人把好事又無形地拖延下來。但是，女人是自己的妻子這是不爭的事實，帶著她去公司走了一趟，拉風，很得意。臨時綠卡很快下來了，芳子終於放下心。父母親，表姐妹都勸她，既然男人那麽愛你，容忍你，那不是愛你麽。找一個你愛的人不是也沒有過一輩子嗎。找一個愛你的人說不定比前麵的人好很多呢。愛是一種資源，他對你的愛也是有限的，你現在不是在大肆揮霍他的愛這個資源嗎，早晚會揮霍完的。人走到哪兒說哪兒，芳子再較勁兒，又能如何呢。在眾人的勸說下，她全麵衡量下來，覺得這個男人還算可靠，雖然收入不高，可是政府對低收入人群有資助，生孩子看病不要錢，以後打點兒零工，學習開飯店或者幹別的生意都是有收入的。想通了，就好辦了。那邊，男人為了自己曾經說過讓兒子代生的混賬話後悔不已。下次，芳子提出家庭規劃，他學乖了，欣然答應親自操刀，生孩子。吵吵鬧鬧，終於安下心，很快就懷上了寶寶。芳子已經四十出頭，盡管不是頭生，風險也不小。現在，她在家裏挺著大肚子，指揮著丈夫幹這幹那的還挺是那麽一回事兒。
再過幾個月，孩子的臨產期就到了。
梧桐兄的一枝筆，真是妙筆生花，總是能寫出這麽有料的故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