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3. 兄弟同根,不同命
1947年春,豫北戰役。我的大姑丈在此役中陣亡。
輝縣城危。爺爺想往南避一避,那時候大姑姑懷有大姑丈的遺腹子,大爺也已成親,有兩個稚齡女兒。於是大姑姑和大爺一家決定留在縣城,爺爺和奶奶帶著父親和小姑姑,南遷至新鄉。父親轉入中興小學完成六年級學業。
1948年夏,父親小學畢業,準備考初中,在城裏遇見縣裏來的學生要去南京念書。父親想去南京,於是問爺爺,他也去南京讀書好不好?爺爺考慮之後,告訴父親,「也好,你去吧,這是去逃難,能走一個算一個。」
將近半個世紀後,我大學畢業即將來美求學,父親把爺爺的話一字一句地又轉送了給我。我雖然不以為然,但能理解父親心頭一輩子的陰影,我離家前都還經常能聽到父親半夜被噩夢嚇醒的嗚咽。
父親離家前夕,爺爺告訴父親,「隻要共產黨在,你就別回來。」。隔天,父親拎個包袱,和步雲伯伯以及幾個同鄉上了火車。
步雲伯伯比父親大幾歲,當時已經是可以背槍的大孩子了。他們還沒離開老家前,我的五爺爺曾問過步雲伯伯,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去闖一闖?步雲伯伯不想扛槍,沒跟五爺爺走。
後來五爺爺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1989年,我和父母曾去洛陽拜訪五爺爺。他派了司機開著黑色的紅旗轎車去旅館接我們。
我在五爺爺家陰涼舒適的客廳裏,聽著他和父親談論我不認識的人和我不知道的事。我什麽也不記得。隻記得五爺爺的兒媳,我應該喊嬸嬸的,她又年輕又漂亮,「嬸嬸」,我實在喊不出口。
我的爺爺和五爺爺是堂兄弟,他們那一輩是「善」字輩。爺爺是「進善」,五爺爺是「明善」,五爺爺後來改名了,單一個字「興」。
「進善」和「明善」兩兄弟的命運自1948之後,是朝完全不一樣的方向走的。大爺和我爸是親兄弟,不也走上了完全不一樣的運道?
如果父親能預見未來的五年,不知道他還去不去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