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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那年的夏天特別熱，海水一點都不涼。我把襯衣捆在腰間，光著上身，手裏提著鞋。沙灘其實很燙腳，卻有很多人象以前這裏漁民曬的魚幹一樣，橫七豎八的倒著，說是日光浴。

        “紅豆豆那個白心心

         俺娘為俺去說親

榮華富貴俺都不要

隻要能嫁個八路軍

           一匹紅馬一頂轎      

娶媳婦兒的過來了

、、、、、、”

　　還沒有看見人，我就先聽到她的歌聲。這聲音徹底征服了我，使我的心跳急劇加速。噢，我簡直要醉倒在地，兩支腳軟綿綿的，自發的便移動了過去。

　　聽著她的聲音，按照書上的情節，我想象起她的頭發，那應該是長長的柔柔的，帶點水珠兒披在背上，隨著海風不靜的飄動；她的眼睛，應該是半瞌的，象無雲的藍天一般柔；她的嘴唇是紅潤的，帶著點皺褶，微微上翹，細軟修長的手指在沙灘上不經意的一劃一劃。。。

　　一陣風吹過，她的氣息連同她的聲音一起飄過來，暖暖甜甜的，讓我再也邁不開步子。。。

　　一個女孩，獨自坐在海邊，口裏哼著歌，小巧的下巴就支在膝蓋上。可惜不是披肩長發，手指也沒有在地上劃著，而是搭在腳腕上。我站在她背後，看見她的脖子清新白膩，被風吹亂的短發不時騷擾著她的頸。我還看見她的肩膀上掛著水珠，胳膊白嫩嫩的。今年該是她第一次下水吧。

 　　真不該讓她穿這種布袋一樣的泳衣，這就象是給電燈泡蒙上一層布，讓她失去很多光彩，罪過罪過。這麽好的身材，太可惜了，應該讓她展露展露背腰胸膛等等，等等。

　　我一直在她背後站著，聽著，希望她的歌聲永遠響在我身前，最好除了我別人都聽不見。可她卻不唱了，隻是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成一座雕像的姿勢。於是我圍著她繞了一個大圈，轉到她麵前，想看看她是否睡著了，或者，也是睜著眼睛在做夢。

 　　正當我低下頭去瞧她的時候，她忽然離開自己的思緒，抬頭對著我：

　  　“我認得你。”

　　“你認得我，真的？”我很欣喜，她居然認識我。一個小妞，很漂亮的小妞說她認識我，而我卻不知道，是否，這意味著她對我有點、、、意思呢？

　　“我去聽過你的辯論會，去看過你打球，還有你們辦的詩刊，包括你寫的檢討書，都很不錯，很有意思。”

　　“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這麽多的。”

　　“我們不是隔壁班的同學嗎？難道你從沒見過我？”她很懷疑。可是，天作證。

　　“真的沒有，我不太留意女同學。我隻是聽見你唱歌才走過來的，你唱的很好聽，我很喜歡。”這話比較大膽，那時候對女同學說喜歡的後果大多數是停課以及叫家長。

　　“謝謝。我經常看你們的詩刊，可惜看不太懂。”

　　“我也不太懂，隻是瞎琢磨，隨便寫寫玩的。”這倒是一句大實話。

　　“太謙虛了，我有個女同學很崇拜你呢，一直想認識你。最近有沒有什麽新作品，念一首我聽聽好嗎？”她盯著我的眼睛問。

　　“好吧。” 我怎麽可能會拒絕呢。

　　於是，想了想，我開始胡縐：

　　　“ 東方紅兮日將出

　　　　佳人念念兮唇留香

　　　　妮兮妮兮吾所歸

　　　　鳳棲鸞隨兮我於你老死田園

　    　　　妮兮妮兮吾所思

　    　　　求兮索兮永相好矣

　　　　永相好兮我日日劈柴燒茶湯

　　　　妮兮妮兮你點點頭

　　　　點點頭兮我夜半跳牆進你家、、、”

　　糟糕，沒有詞了。

　　而她，居然鼓掌，還很誠懇：“果然不凡，難怪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過獎過獎，順口溜，順口溜，見笑見笑。”不過，我的確為自己標準的語音和鏗鏘激昂的朗誦感到自豪，特別是那幾個“兮” 字，滿懷激情而又吐字清晰。我的語文老師可以瞑目西去了。過了許多年以後，想起這一幕，我還很奇怪我居然能在海灘上臉不變色的對著一個女孩朗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