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下了決心要回家,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我居住了11個月的這個花林中的小木屋子了。或許從此我都不會再踏足這個國家這個城市,而是回去守護一個平靜普通的家,照顧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們。象千千萬萬普通人一樣老老實實的過完一生然後死去,無聲無息,無風無浪。至少現在我有這種想法。心情很平靜,睡得也很好,拿回機票,生活並沒有任何的變化,包括在心裏。餓了自己去作飯吃,困了自己去睡覺,連自己都有點驚訝,原先我是一個很容易激動的人。
去修車的途中,經過了情報中心,燈還亮著,在樓下站了一會兒,風吹動了我的頭發,有了一點異樣的感覺,自從安妮來看過我之後,我又開始留起了長發,對外我都說是因為沒有錢理發,之前從來沒有想過關於錢的有無我能如此的坦然安心。現在頭發不是很長,但是已經可以找到一點點過去的模樣,至少風從背後吹來的時候有那種感覺,實質性的撫摸的感覺,然後是頭發掩住了眼睛,甩甩頭,有一種想奔跑的想法,邊跑邊大聲撕吼的想法。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個我會留戀的事務,我想那就隻有情報中心了,我幾乎把大多數業餘和不業餘的時間都花在了這裏,我長篇累載的看武俠小說,和斷斷續續的寫自己的故事,並將之打印成冊,帶做了我回家唯一的行李。一段時間以來這裏是我唯一聯係外界的地方,是唯一和“過去”有關聯的地方,也就是這台電腦,讓我有了回家的機會並最終去買了機票。
下班後回到小屋,終於有了時間仔細的打量了我的窩,住了快一年,我並沒有記住這套小公寓的模樣,似乎有一種很強的抵抗力讓我拒絕接受所有關於這裏的一切,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不可能會屬於這裏,一開始就很清楚的知道,這裏的一切和我並沒有太大關係,我隻是一個借宿的過客,就如我途中乘坐的一部巴士,到了站以後,我不會再和它有什麽瓜葛了。
掐滅了煙,我準備開始收拾行李,但接著馬上又開始發楞,我找不出我想帶走的或者是我可以帶走的物件,除了那本“記憶”,從來到的一開始我就沒有準備帶走任何的東西,和費翔15年唱的歌一樣,我隻有空空的行囊,什麽都沒有帶來,什麽也都沒有帶走。站到鏡子前,我很仔細的看自己,看這段時間到底改變了我什麽,鏡子裏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就連眼神也不曾相識。但是我並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模樣,因為之前我從不曾這麽仔細的看過自己。
再點上一根煙,我盤膝而坐。吸煙危害健康,人人皆知,很多地方也不允許吸煙,說是維護不吸煙人的權力,可是有沒有人想過其實這同時也侵犯了吸煙人的權力,因為吸煙也是一種自由,一種人權。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就象是一把兩邊都開刃的到,想到拿好很難,恰到好處隻是一種理想。
然後有點想聽音樂,順手從壁櫥裏抽出了一張CD,音樂響起,我卻一楞,幾十張CD裏我隨手抽中的居然是陳淑樺的<<曾經心痛>>,就是這張老唱片把姑娘又送回到了那個男人身邊。原以為想起來心裏會怪怪的,可惜沒有,有點遺憾的味道。想換一張碟,卻沒有動。我是一個極隨和的人。與即將要麵對的事務相比較,這些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對於這類事情我大多是選擇遺棄。
空氣中開始有了點淡淡的離別氣氛,可是我又找不到什麽可以告別的人或者事。拿起電話又放下,換了個姿勢,我竭力想回憶點什麽,無論如何在這裏我住了11個月,多少該有點可留戀的地方才對啊,是海邊星空下喝啤酒?烤肉的炭火很溫柔?還是姑娘在無眠的夜裏玩著手指頭?那天好像有下雨?我是穿皮大衣嗎?
我選擇離開我的生活,獨自來到這個偏遠的小鎮,在這裏我嚐試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經曆了酷暑,嚴寒,幹渴,饑餓,疾病,傷痛,汗流浹背,極度疲勞等人生最具體的生存障礙,也經曆了孤獨,寂寞,憤怒,悲傷,絕望,白眼,流言,背棄,欺騙等等人生最反麵的事務。自私和謊言是主題,四周流動著不安的氣流。我起身點了一枝香,我無法將自己劃分出來,與別人有所區別。
不過還好,所有這一切都不被抵抗的開始模糊起來,我將回到我的生活中,回來熱愛我和崇拜我的朋友們中間,不管時間能有多久,都將足以彌補所有受過的傷害。我將逐步淡化以至最後完全遺忘掉這段經曆,人也好事也好,都不再被記起。
很仔細的再走了一遍門前的石板路,在雪中聞過冰冷的空氣後,我對自己說,很用力的對自己說,這一切其實不是真的, 或許這一切也都隻是虛構出來的,隻是一次作文的練習而已,沒有那個人,沒有這些事情,我也不是大頭,我隻是一個走投無路的流浪漢而已。還記得起那女人的臉孔嗎?我對自己說。真的不記得了。我又回答自己。
所以,這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已經沒有了存在的意義。寫下這一些字,其實也就象是做了一段備忘錄。寫出來,就說明自己已經記不住了。
哲學,這就是哲學,我無法證明存在於我思想以外的一切存在是真實的存在,而思想為了證明其高級於肉體則不斷的折磨肉體,所以,我隻有選擇離去。如同當年我選擇離開小城一樣,我再次選擇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