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航母記實
2022年11月6日
1. 起端
今年七月份,我們讀到一篇題為“我在美軍航母上的8年”的文章,說的是一名蘭州小夥子鄭一鳴的親身經曆。讀後一時勾引出了我的航母情結。1997年至2008年的十來年裏,我在大學教書之外,為海軍分析中心作谘詢研究時,主要的研究項目都是為航母作的,從那時起就和航母結下了深深的情感。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航母,老嶽丈嘲笑我是名符其實的紙上談兵。
讀了鄭一鳴的故事後,我們立刻從網上找了各種有關航母的紀錄片和視屏,越看越勾出更多的對航母的情感。不意之中,我們在美國海軍大西洋艦隊海軍航空兵指揮官的網頁上發現,我們可以申請參觀他管轄下的六艘核動力航空母艦(CVN)和54個飛行隊(squadron)。
7月29日星期五,我們正式提交了申請書,希望8月10日星期三上午十點能參觀一艘航母、下午一點能參觀一個飛行隊。很快,8月2日星期二,一位軍階為二等群眾交流士官(MC2)的女士Bonnie Lindsay給了我們回複。她說,起碼要申請兩個星期之後的日期,否則不好安排。我們說,好,我們都退休了,安排到哪一天都行。她於是把我們安排到了10月20日星期一。我們說,行。不料一天後,8月3日星期三,她又來信說不幸的是十月份不行了,要到十一月份了。我們說,行,十一月就十一月。她回複說:“十一月份的日程表還沒有出來,現在無法定下具體日期,你們過兩個星期再來問問吧。”兩個星期後,到了8月17日,我去信催問了她一下。她回複說,十一月份的日程還沒有,但她已把我們列在了等待名單上,一旦有了日程,就會和我們聯係。這樣,我們隻好謝謝她,然後耐心等待。
其後,我們去了蘇格蘭近20天看望女兒女婿,回來後9月15日我們驅車進城購物,途中突然接到Bonnie的電話,說10月20日的參觀現在可以安排了,問我們是否仍然有興趣。我們當即表示:當然有興趣!9月16日星期五,我又給她去信,希望得到更多有關參觀的細節,特別是具體去什麽地點。我借機告訴她,我們夫妻均為美國公民,屆時將帶著護照前往。於此同時我們迫不及待地憑想當然,在弗吉尼亞的諾福克市靠近海軍基地的附近訂了旅館。兩天後,即9月19日星期一,Bonnie來信說,出於安全考慮,具體參觀哪艘航母、哪個飛行隊和在何具體地點,要等臨近10月20日前才會告訴我們。我們想,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詎料,到10月6日星期四,我們收到Bonnie的來信說,10月20日下午參觀飛行隊沒有問題,但上午參觀航母則不可能了。她問我們把參觀航母改成10月24日行不行?我們回複說,當然行,不過希望把參觀飛行隊也改到10月24日,這樣我們就不至於要長途跋涉兩趟。她說,沒問題!這樣我們的參觀訪問日就定在了10月24日星期一。
我們立即取消了原為10月20日參觀訪問所訂的旅館。至此,幾經反反複複,我們對最終能否成行產生了懷疑。我們決定,不收到Bonnie的信告我們具體參觀地點,不再預定旅館了。此後耐著性子一等再等,等到10月18日仍然毫無音訊。號稱“揚州虛子”的我終於按耐不住,給Bonnie發了封信催問了一下。一向及時回複我的Bonnie卻沒有給我回信。
我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預定的參觀日期10月24日是個星期一,22日星期六和23日星期日是周末估計他們不會上班。原計劃是23日離家驅車前往諾福克,在一個旅館住下,第二天上午就可以開車去他們指定的地點了。所以最遲必須在10月21日星期五知道到底去什麽地方。
10月20日星期四早上7:37,我再次給Bonnie去信催問。上午9:59她終於來信告我們,10月24日星期一上午10:00整我們將開始參觀杜魯門號航母,9:45將有人在某地點接我們,以及其它有關情況和注意事項。下午1:11她又來信告我們,同日下午1:00整我們將參觀第二直升機海上作戰航空隊,12:45將有人在某地點接我們。終於一塊石頭落地,立即在諾福克(Norfolk)訂了旅館,並作了出行的準備,諸如打行李,特別是帶上了我的那雙保護膝蓋的壓縮護膝,還有護照和新冠疫苗注射證明等。
10月中旬,不幸的是,我喉頭感染上了鏈球菌(strep),一時十分嚴重。到了10月23日星期日我們出發前往諾福克市時,我已完全失去了聲音,說不成話了。10月21日星期五開始服用抗生素,希望能及時把鏈球菌鎮壓下去。
10月23日星期日,我們早早吃了午飯,冒著蒙蒙細雨就上路了。老婆一口氣驅車3.5小時,通過301號公路上的波托馬克河大橋,來到了諾福克。住進旅館後,我們決定先去探一下路,看看翌日與接待參觀的人會麵地點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上了寬敞的州際64號高速公路後很快就發現這條高速是專門為這裏的奇大無比的海軍基地修建的。走完64號高速公路,就是海軍基地的各個大門了。來到指定的地點,發現那裏是個廢棄的原海軍基地旅遊接待站。自從七月底我們申請來參觀之後,腦子裏一直有一個疑問:明天的參觀是隻有我們兩人,還是還有別人?
2. 參觀杜魯門號航母
10月24日星期一,我們在旅館狠狠地吃了一頓早餐,為全天上下午的參觀奠定了基礎。上午9:30之前就等候在廢棄的接待站的停車坪上了。我們發現整個停車場上,除我們老夫妻兩人之外,再無他人。9:45,一輛白色的十幾人坐的大公務車正點開進了停車場,顯然是來接我們的。車上隻有開車的司機一個人,是一名五官端正活活潑潑二十多歲的女軍人。她一邊伸過手來和我熱情握手,一邊自我介紹說:“我是Bonnie!”七月底申請參觀以來,和她信件交往多次了,心裏想象的她是個三、四十歲坐辦公室的辦事人員。沒想到眼前的卻是名生龍活虎的年輕女軍人,而且十分健談。“就我們兩人?”我用80%啞掉的聲音問。“就你們兩人!我送你們去杜魯門號停泊的地方,下午是另外一個人接你們去第二直升機海上作戰航空隊駐地。”
我們一路談笑聊天,我們問她能照像嗎?她說:“能,隨便照!而且我們鼓勵你們在社交媒體上轉播 —— 這樣有助於我們海軍征兵。再說,你們是納稅人呀!”接著又補充說:“當然囉,如果有不能照相的地方,陪同你們參觀的人會告訴你們的。”轉眼間,我們來到了基地的大門,Bonnie出示了她的身份證,車子就進入了基地。沒有安檢,也沒有人查問我們的身份。我拿出護照對Bonnie說,我們帶了護照。Bonnie沒看,意思是:知道了。她對我說:“這個海軍基地是世界上最大的海軍基地!”
10點整,我們到了杜魯門號航母停靠的碼頭,我抓緊給老婆和Bonnie拍了一張像片留念。這裏又有一道崗哨。Bonnie向我們介紹了一位正在崗哨門前等待我們的軍人,“這是負責接待你們的士官長Rafael Martie。”Bonnie向我們引見後就離開了。
士官長Martie和我握手表示歡迎。他看上去四十多歲,壯實幹練。他手持兩個步話機和一張接待我們的時刻表,分別把我們引到各個參觀部門,交給各個部門負責接待我們的軍人,每次交接的時間都精確到一分鍾以內。
呈現在我麵前的就是杜魯門號航母這艘龐然大物。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小很多。回想起來,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我受此前觀看過的錄像影響,心理上形成了一個奇大無比的形象。第二,停靠的碼頭一邊有諸多碼頭,在一片大海邊寬廣無比,其它碼頭估計也停靠著其它的奇大無比的航母,所以相比之下,視覺上並沒有產生“大”的感覺。其實,自水線至桅竿的高度有20層樓高,可是一眼看上去,並不顯得有那麽高。
我們沿著連接碼頭和航母的舷梯進入航母的機庫(hangar)。在舷梯上走了一半,士官長Martie向航母的左上方行了一個軍禮。我順勢看去,那裏並沒有人。想來是個錄像頭,錄像頭另一端可能是航母的安保部門。(此文在文學城上發表後,有一位讀者指出,沒有向攝像頭敬禮這種事。上船時是向船上軍旗 —— 無論看到還是看不到 —— 的方向敬禮。後來我又問了一位在航母上工作多年的美國朋友,他的回答基本一樣:上船時是向船上國旗 —— 無論看到還是看不到 —— 的方向敬禮。)
巨大的機庫估計占據了飛行甲板(flight deck)之下的所有空間,可容納80架以上的飛機。為了預防出現的火災或其它災難,整個機庫被分為四進,每進之間用可滑動的巨大鐵門隔開。每進有一個巨大的升降機,一次可同時把兩架飛機運送到飛行甲板上去。置身如此巨大的機庫裏,到處都是人們在忙著清理和維修,我覺得是在陸地上的一個大廠房裏,絲毫沒有任何身在一艘浮在水上的船裏的感覺。
離開機庫前,我們看到機庫裏有一小塊劃出的區域,那裏有奉獻給杜魯門總統的塑像,當今總統、國防部長、海軍部長、海軍要職人員和各航母艦長的肖像,還有杜魯門號航母的曆屆艦長的肖像,以及杜魯門總統當年的一句名言:“讓他們見鬼去吧(GIVE EM HELL,直譯是:給他們地獄)!”
參觀完了機庫,士官長Martie領著我們在指揮島裏向上爬,去參觀第三層的艦船操縱室。指揮島上沒有電梯,隻有狹窄陡峭的帶有扶手的鐵梯。我幸好戴上了壓縮護膝,否則76歲的老膝蓋絕對爬不上去。同時,也十分感謝鐵梯兩邊的扶手,使我可以用力用手去把身體拉上去以減輕膝蓋的負擔。爬鐵梯之外,我們通過了許多過道、門坎等。路過第二層航母總指揮觀察室時,我抓緊拍了一張像片,但隻拍到了一個小角落。
航母艦船操作室的英文叫bridge,這裏的視覺非常好,通過半圓形的觀察窗,向前看可以鳥瞰飛行甲板,環顧四周,周邊的海域盡收眼底。士官長Martie把我們引見給一名年輕的黑人軍人小夥子,該人給我們介紹了操作室內各個位置的責任。我似懂非懂地聽著點著頭。老婆在左邊的一張艦長(Captain)的大轉椅子上坐了下來拍了幾張像片,算是過了把癮。我在右邊也坐上了一把轉椅準備照幾張像片過過隱。年輕的小夥子見狀找來了一副望遠鏡遞給我,這樣我拿著望遠鏡坐在旋轉椅上,瞭望遠方,就更煞有介事了。
回家後在網上查了一下,杜魯門號航母最大時速是35節(海裏)合每小時66公裏;標準排水量為73,973噸,滿載排水量105,600噸;動力是兩具A4W核子反應爐,4台蒸氣輪機;共有4具螺旋槳,每具五槳,直徑21呎。
參觀完了艦船操縱室,我們沿著狹窄陡峭的鐵梯拾級而下,來到了號稱有幾個橄欖球場大的飛行甲板上。士官長Martie把我們引見給一名年輕的女軍人,Lisa Amble,想來是名軍官,但我們始終沒弄清她的軍銜。Lisa自豪地對我們說:“我是名飛機射手(shooter)。”她一邊伸出兩個並在一起的手指做了一個人們在電影電視上常見的航母上發射飛機的手勢。我們漫步在這個長度為332.84米、最大飛行甲板寬度為76.8公尺、總麵積約有18,000平方公尺(3.5英畝)的飛行甲板上,看了彈射飛機的軌道、抓住飛機降落鉤的鋼索、防止鋼索拍打跑道的裝置、和擋住起飛時噴出的火焰和高溫空氣的擋板等等。使我吃驚的是那四根企圖截住降落鉤的鋼索,第一根距離船尾非常近,目測隻有20米左右。降落的飛機飛得那麽快,越過20米用時大概隻有幾分之一秒,怎麽可能抓得住呢?我問Lisa:“飛機的駕駛員怎麽可能反應這麽又快又準,大概隻有靠計算機了。”LIsa說:“是的,靠計算機操作,大多數情況是第三根鋼索把降落鉤抓住。
Lisa說,她原先是一名航母上直升機的駕駛員。我調侃她說:“開直升機不會有開戰鬥機那麽強硬吧?”Lisa聽後果然大不以為然,懟我說:“相信我,我們更強硬!”我問她能否讓我老婆和她這位更強硬的人合影留念,她一口答應了下來。
我指著飛行甲板上的指揮島(island),請Lisa介紹一下。她說:“最上一層是飛行控製,下一層是航母操控(英文叫bridge),再下一層是統帥一切(航母和飛行隊)的總指揮官觀察室(英文叫flag bridge),最下一層全是攝像機。島的其餘部分都是各種雷達設備。”我又問Lisa吃飯的食堂在哪裏,她說,船上一共有三個食堂,是分別供三種不同軍階的人吃飯的。出航時全船有5,200多人,每天要供應餐點18,150餘份。我後悔忘了問她有關飛行甲板上的噪音的問題了,那本是我當年在海軍分析中心做過的一個研究課題。
Lisa把我們帶進一間飛行控製室。兩個小年輕一男一女向我們出示了他們的“玩具”,把各架飛機都在哪裏放在一張大圖上。我看後大笑,說這太原始了,應該用個大熒幕,標出各架飛機即可。他們指著我身後的熒幕說,有大熒幕標示,但打起仗來熒幕不可靠,還是原始方法最好。
我們在船上看到很多女兵,無論是在指揮室還是甲板上還是過道裏。老婆問Lisa航母上女兵的比例,Lisa說,大約是百分之三十的樣子,但她是航母上唯一的女“shooter(飛機發射員)”。
其後,Lisa用步話機喚回來了士官長Martie,士官長Martie把我們帶到了船上一間記敘杜魯門總統生平的小博物館並把我們引見給一位負責該館的年輕黑人女兵。女兵向我們介紹了杜魯門總統的生平。杜魯門出身為密蘇裏州的農民,從總統職位退下來後,又回到老家住在當年和他老婆一起照顧老婆母親的那棟房子裏。女兵說,杜魯門總統之前的美國總統離職後沒有退休金或醫保等任何福利,是從他開始,以後才有的。他在任總統期間下令向廣島和長崎扔了兩顆原子彈;韓戰期間,他為了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戰和核子戰爭,罷免了不可一世的麥克阿瑟將軍;冷戰由他提出而始;他離開白宮時,是美國曆史上空前絕後民調最低的總統 —— 22%的認可率。他冷冷清清灰溜溜地乘火車離開了首都華盛頓,回到密蘇裏的老家,小鎮子的火車站擠滿了歡迎他的十萬人群才給了他無比的溫暖。
士官長Martie再來接到我們時問我們還想看什麽,我這個好事之徒因喉頭發炎說話困難竟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來,其實我很想看看吃飯睡覺廁所洗澡處還有小賣部等生活的地方(據說船上有2700間艙位,2000部電話機)。我們和他從進航母的地方走出航母,沿舷梯下到碼頭,走了一半,士官長Martie又對著我認為的保安攝像頭行了一個軍禮,似乎是表明我們離開了。(此文在文學城上發表後,有一位讀者指出,沒有向攝像頭敬禮這種事。下船時和上船時一樣,是向船上軍旗 —— 無論看到還是看不到 —— 的方向敬禮。後來我又問了一位在航母上工作多年的美國朋友,他的回答基本一樣:上下船時是向船上國旗 —— 無論看到還是看不到 —— 的方向敬禮。)我們站在碼頭上,以杜魯門號航母為背景,和士官長Martie合影留念了幾張像片。這時,群眾交流士官Bonnie已守候在門崗之外等著了。
回來的路上,我們對Bonnie說:“上午的參觀太精彩難忘了!我們太滿意了!”我們說沒有想到一切都如此開放。她說,最新的福特級別的第一艘航母福特號也可以參觀,正在建造的第二艘福特級航母肯尼迪號建成後也可以參觀,隻是安排參觀一艘具體的航母的日期更難確定一些。我們自然是一千一萬個地謝謝了她。她順便說,接你們來時的合影,她忘了按規定把她的軍人身份證反過來了。我趕快說,那我把那張像片刪掉吧。其實,那張像片拍的特別好,我心裏很舍不得。Bonnie說:“把身份證塗黑了也行。”我們說,分手時再照一張吧。於是到了那個廢棄的海軍基地旅遊站,我又給她和老婆站在一個錨前拍了一張像片。
3. 參觀直升機海上作戰飛行隊
我們早飯吃多了,到了中午全無進食的欲望。在旅館的大廳裏休息了一會,我從上午參觀杜魯門號航母拍的像片中選了九張,發在了微信朋友圈裏。12:30我們又來到了那個廢棄的海軍基地旅遊接待站。正點12:45,一輛較大的農夫皮卡來到停車場,車裏走出了一名英俊年輕的軍官。他一邊和我握手,一邊自我介紹說:“我是Luke,對不起,沒弄到一輛更好的車來接你們!”我一眼看見他的軍裝上印著“Lucas Stanley中尉”的字樣。“走,我帶你們去參觀我們的飛行隊去!”
美國海軍大西洋艦隊第二直升機海上作戰飛行隊(HSC2)、外號“艦隊天使(Fleet Angels)”的駐地距離基地大門比較遠,Luke帶著我們在這個號稱世界上最大的海軍基地的一側轉了一下,一邊和我們拉起了家常。他畢業於海軍軍官學院,有兩個兒子,妻子在小學當老師,妻子的父親也曾經是海軍的飛行員,他們在關島(Guam)基地駐紮過三年,等等。Luke又介紹了他現在的工作是直升機的教官。我故伎重演,說:“開直升機是不是比開戰鬥機容易些?”中尉知道我是故意在調侃他,聽後笑著懟我,說:“滾到一邊去吧(Get out of here)!開直升機要複雜多了!就比如說操縱杆吧,……”他接著描述了一下兩種飛行機的操作杆的差異之處。我順勢問他:“那次去襲擊本拉登住地損失了一架直升機是怎麽回事?”中尉回答說:“那是黃盲(yellow blackout)造成的。直升機飛得接近地麵時,把地麵的黃土卷了起來使飛行員看不見任何機外的東西了,結果撞了牆。”我又問了他1980年4月卡特總統企圖營救伊朗人質時出現的直升機問題,他說他不知道答案。想來他那時尚未出生呢。
來到他所在飛行隊的駐地,我們先在駐地樓前合影留念。然後中尉把我們帶到二樓的一間會議室坐下向我們介紹情況並回答我們的問題。他列舉了他們執行的各種任務,包括,為艦船提供後勤補給、搜尋和營救、醫務撤離、特殊戰時支持、對地麵作戰、以及人道協助和救災。這些話題我在海軍分析中心都做過有關的研究項目,所以和他聊起來十分親切投機。就Luke本人來說,他是名有經驗的直升機駕駛員,主要任務是培訓駕駛員。
接著,中尉帶我們來到了他們的停機房。一眼望去,停機房裏和房外的停機場上,都是清一色的同種類型的直升機,MH - 60S,全稱是Sikorsky MH - 60S knight hook(西科斯基MH-60S海鷹)。
我們來到一架直升機,中尉詳細地給我們介紹這架飛機。駕駛倉有兩個座位,左邊的供正駕駛員坐,左邊的門上印有正駕駛員的姓名和軍階;右邊的供副駕駛員坐,右邊的門上是否有副駕駛員的姓名軍階我就不知道了。機艙靠駕駛倉的地方有兩個左右對稱背靠背的椅子,是供執行任務的人坐的,艙裏有些執行任務的設備如起降人或物的繩索等;靠近尾部是放置額外油箱的地方。我問Luke,一次能飛多久?Luke說,最多能放三個附加的油箱9000磅的汽油,合在一起能飛三個小時。
為了更便於向我介紹飛機的駕駛倉,我坐上了正駕駛員的座位,Luke坐上了副駕駛員的座位。正副駕駛員兩邊的一切設備都是對稱的,隻有中間一些不太重要的開關按鈕是不重複的。這樣,在一個駕駛員失去駕駛能力時,另一個駕駛員就可以完全一樣地來操縱這架飛機。飛機的操縱杆果然十分複雜,不但可以前後左右的扳動,而且手把有幾個關節,上麵布滿了各種按鈕。老婆站在駕駛倉外,她關心的是子彈炮彈在哪裏和怎麽發射。Luke說,在直升機的肚子兩邊。然後他教了我如何發射。發射的按鈕就在操縱杆最上麵的中間,但是按鈕被一個小蓋子蓋住了,要用拇指挑起小蓋子然後才能用拇指去按發射的按鈕,拇指一挪開,小蓋子就又蓋上了。想來這樣的設計是為了避免誤射的情況發生。老婆又問:要是飛機失事了,駕駛員有像戰鬥機的駕駛員那樣的逃生設置嗎?Luke說,沒有,直升機要是掉到海裏,我們就和直升機一起到海裏去了,不過我們穿的駕駛服裝裏有救生的東西。老婆說:“聽說直升機招收飛行員時,喜歡個頭矮小的。”身高將近190公分的Luke把座椅升高降低了一下,說:“很寬敞,沒有這個問題。”我敲敲駕駛倉前麵和側麵的玻璃,問:“這些都是防彈的嗎?”Luke聽了一個苦笑:“防什麽彈?一支小鳥撞上大概就能把玻璃撞穿了。”
走出直升機駕駛座,Luke說:“讓我把我穿的飛行裝置(英文稱gear)拿出來給你們看看!”飛行時戴的頭盔非常複雜,想來可以防彈、可以減少噪音、可以和地麵或他人對話,還有護目鏡、夜視鏡以及其它一些小玩意。我試圖把它帶上,但我的頭比Luke的頭寬大了太多,帶不上去。看來頭盔如不是按飛行員定做的,也是精心挑選了剛剛服帖的大小。那件飛行時穿的馬甲就更複雜了,上麵布滿大大小小不同形狀的口袋,每個口袋裏都塞著一個大小剛好的救生用具。我掂了掂馬甲,發現它其重無比,幾乎要拿不動。口袋裏裝的救生器具大都是金屬的,我不知道為什麽不用現在廣泛應用的各種輕得多的材料。Luke幫忙把馬甲給我穿上,我才覺得穿上身後沒有拿在手上那麽重。
臨離開停機房時,我和老婆站在一架完整的西科斯基MH-60S海鷹直升機前照了一張合影留念的像。這時,停機場上一兩架直升機啟動了起來,噪音很大,這才提醒了我早上忘了問的有關噪音的問題。當然了,Luke和我都一致認為直升機的噪音和航母飛行甲板上戰鬥機起飛時的噪音是不在一個檔次上的。在航母飛行甲板上工作的人員年齡大了後一般都會喪失聽力。我們都希望有朝一日,高科技能發明一種可以消除噪音的帽子來。
中尉把我們送回到了那個廢棄的海軍基地旅遊接待站,分手時我表示遺憾沒地方能買個紀念品,諸如印有杜魯門航母CVN75或第二直升機海上作戰飛行隊HSC2的棒球帽子之類的。我們所到之處見到很多官兵都是戴著這種棒球帽在幹活。Luke說:“你怎麽不早說!早知道你想要頂帽子,我就給你拿一個了。”他順手從口袋裏摸出來了一個新的直升機飛行教練員的徽章給了我,說:“拿這個作紀念吧!”
4. 結束語
這次去諾福克海軍基地參觀杜魯門航母,始以即興開頭,續以堅持不懈,終於非常成功。我們得到各個有關部門的男女士官和軍官的單獨接待,熱情備至,使我們受寵若驚感激不盡,玩得開心極了。我們照了很多相片,得到很多信息,學到很多東西,取得很多感性認識。回到家後,我們又看了一些有關的視屏,又在網頁上找到了更多有關的資料。
杜魯門號航空母艦,是美國海軍十艘尼米茲級核動力航空母艦的第八艘,1993年11月29日在紐波特紐斯造船及船塢公司鋪設龍骨起造,1996年9月13日正式下水。杜魯門號是以美國第33任總統哈利·杜魯門命名。該艦於1998年7月25日交付海軍並編入美國大西洋艦隊服役。今年8月上旬剛剛在地中海執行完任務回來,現在大概是航母服役25年後的大修時期,相應的戰機和直升機等同時也分別在各自的駐地做維修和訓練。
基地真心歡迎我們參觀,上下午兩項活動,每次一到一個半小時,全程免費,從始至終,沒有安檢,不查證件,隨便照相;有問必答,沒有什麽保密可言;更不要說什麽核酸檢測和疫苗之類的東西了,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人戴口罩,大家見麵就熱情握手。雖然Bonnie說,他們鼓勵我們拍照幫助他們在社交媒體上為海軍做宣傳。但我們也同時感受到他們是在向我們這些納稅人認真地匯報工作。Bonnie還說,航母在世界各地停靠碼頭時,他們也歡迎當地的人上船參觀,一則表示友好,二則也張揚了美國的海威。
什麽是真正的人民當家作主?什麽是真正的製度自信?行而不言者是為真,說而不為者是為假。“是”和“不是”、“有”和“沒有”、“真”和“假”兩者我們都親身經曆體驗到了。
此行還有兩個副產品:第一,我們對杜魯門總統有了比較透徹的了解,第二,對韓戰也有了更準確的認知。杜魯門總統和韓戰相輔相成,被曆史捆綁在了一起。
先來簡單地說說韓戰的幾個關鍵點。杜魯門總統的第二任期間,韓戰爆發。1950年6月25日,北朝鮮入侵南韓。那時的南韓軍隊不堪一擊,三天後,北朝鮮於28日占領了南韓首都漢城(今首爾);到9月初,北朝鮮基本上占領了整個南韓。1950年9月15日,聯合國軍(其中絕大多數為美軍,故可簡稱美軍)總司令麥克阿瑟將軍設計的仁川登陸成功,於同月27日收複南韓首都漢城(首爾)。傲慢的麥克阿瑟將軍認為他戰勝了頑強而不可一世的日本皇軍,眼下的北朝鮮的軍隊實在不在話下。美軍於10月1日越過3-8線,10月19日占領平壤,其後一直打到了中國和北朝鮮的邊境鴨綠江。
1950年10月25日,中國軍隊在蘇聯物資支援下大舉進入北朝鮮,以人海戰術直接與美軍交戰(僅12月6日的長津湖一戰,中國軍隊8萬人喪命)。在麥克阿瑟將軍看來,戰爭的性質已經改變了,美國是在一場和不同敵人作戰的戰爭中了。他認為隻要總統和國會支持他,給他足夠的兵力和資源,允許他越過鴨綠江直接打擊中國軍隊的補給線,戰勝中國軍隊是件不難的事情。他甚至認為,在全中國範圍內徹底消滅中國共產黨的武裝力量也是有把握的 —— 這些武裝力量怎麽可能和被他打敗的日本皇軍相比呢。據說,他給杜魯門總統提交了一個清單,列舉了中國內地的26個重要軍事目標,要求杜魯門總統用原子彈去把它們摧毀掉。
然而杜魯門總統完全不同意麥克阿瑟將軍,他嚴禁美軍越過鴨綠江轟炸中國的補給線,也拒絕了麥克阿瑟將軍的諸多要求。理由很簡單。1949年8月29日,蘇聯成功試爆了原子彈。杜魯門總統認為,朝鮮戰爭不應該成為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索;更何況,如果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雙方都很可能使用原子武器。他認為,西方在美國的領導下,完全可以用冷戰的方式戰勝東方的敵人。
1950年10月15日(也就是中國正式公開出兵進入朝鮮的前十天)杜魯門總統飛往太平洋上的一個叫威克島(Wake Island)的小島上與麥克阿瑟將軍麵談韓戰事宜。目空一切的麥克阿瑟將軍在接機時,沒有向杜魯門總統行軍禮。事後,杜魯門總統提醒麥克阿瑟將軍:“我是全美武裝力量的最高統帥,你必須聽命於我!”杜魯門總統希望麥克阿瑟在聖誕節前結束韓戰,讓士兵們回家過節去。高大的麥克阿瑟將軍肯本就沒把這個中等身材的杜魯門總統看在眼裏。1951年4月11日,杜魯門總統下令罷免了總指揮官麥克阿瑟將軍。麥克阿瑟將軍回國時受到舉國上下獻給二戰英雄的盛大歡迎。杜魯門總統的名聲則一落千丈。
1951年6月22日,蘇聯首先提出要進行停戰談判。同年7月10日,停戰談判開始,邊談邊打,談了兩年又打了兩年。1953年7月22日,停戰協議簽字,南北雙方各自退回到了3-8線兩側。這次的3-8線是按美軍的定義確定的而不是中國和北朝鮮希望的。除了兩邊的百姓無端蒙受戰火的災難、兩邊的戰士蒙受巨大的傷亡之外,北朝鮮的侵略者什麽便宜也沒撈到。那時,杜魯門已於1953年元月離開白宮,不再是美國總統了。
說起杜魯門總統,我們原先了解不多不係統。這次正好借機把事情徹底弄弄清楚。杜魯門出生於密蘇裏州的一個農民家庭,早年在一戰期間曾參軍並赴法國參與戰鬥。回國後,自營過服裝行業。1922年,在家鄉密蘇裏州擔任縣法官,進入政界;1935年,成為該州聯邦參議員。二戰初期,杜魯門曾在參議院領導一個調查軍方紀律的委員會。他沒有大學學位。
1944年初羅斯福總統競選第三任總統時,由於民主黨內各種派係的鬥爭和權衡,並不想當副總統的杜魯門被推舉為羅斯福的競選夥伴。羅斯福和杜魯門性格相搏,雖然根本處不到一塊去,但憑借羅斯福總統的聲望,順利勝選。不料上任後不到三個月,到1945年4月12日,羅斯福總統突然腦溢血逝世,不想做副總統更不想做總統的杜魯門成了美國的第33任總統。1948年11月2日,杜魯門又出乎眾人預料之外,在大選中戰勝共和黨對手,順利繼任到1953年元月。
杜魯門總統任內發生了很多世界大事。首先是盟軍戰勝納粹德國、美國在負隅頑抗死不投降的日本廣島與長崎投放了原子彈以迫使日本無條件投降了;接著是聯合國的成立;以重建歐洲為旨的“馬歇爾計劃”的落實;杜魯門提出杜魯門主義以對抗共產主義在全球範圍內的擴張;成功阻止了希臘和土耳其淪為共產黨政權;冷戰由此開始;中國共產黨在內戰中戰勝美國支持的國民黨取得了大陸政權;北約的成立;以及最後韓戰的爆發。
杜魯門性格謹慎果斷,素以友善和謙遜聞名。縱觀他的一生為人處事,他實在不愧為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
為什麽會在1998年將新造成的第八艘尼米茲級別的航母命名為杜魯門號?杜魯門在1952年總統競選中一敗塗地,最後退出了競選。1953年1月以達到空前絕後最低的民調數字冷冷清清地灰溜溜地離開華盛頓。回到老家後,作為第一名退休後能拿到退休金的總統,度過了近20年的平民生活,於1972年88歲去世。可是,誰會料到,在他去世不到20年後,貌似無比強大的蘇聯於1991年12月26日解體了,所有東歐國家也都擺脫了共產黨的統治,美國和西方在杜魯門主義定義的冷戰中取得了徹底的勝利,沒有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熱戰,更沒有人使用核武器。曆史學家們和廣泛的輿論都認為,追根溯源,這些都應歸功於杜魯門的智慧和遠見。回過頭去看,他在韓戰中堅定地否定了麥克阿瑟將軍要直接和共產黨中國作戰的建議,並果斷地罷免了全美國人民心中的英雄麥克阿瑟將軍都是對的。杜魯門總統於是名聲大振,並躋身為美國的十名最偉大的總統之一。以他命名新造成的航母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了。
從諾福克驅車回到家裏,我們餘興未消,特寫下此文以記之。同時,我們盤算著過幾年福特級別的肯尼迪號(CVN79)建造好了的時候,我們再去看看新一代的航母是什麽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