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世和堂”的緣分
(此文發表於2016年12月的《東山莫裏峰》之“蓴菜卷”)
葉夢華
2016年6月
世和堂簡介
周氏祖宅“世和堂”位於太湖之濱的江蘇省蘇州市吳中區洞庭東山鎮,地址為陸巷村含山118號,亦為含山村寒山66號或寒山村含山66號(薛利華編著的《東山人文》中冊,第986頁列舉之中有“世和堂”)。
該古宅始建於明朝晚期,後於清朝末期翻造,迄今當有幾百年的曆史。
有一份周氏宗親世係表追述到周氏16世祖先周九皋,17世周掌衡,18世周沛田及其後的七代後裔。該古宅為19世先祖周純卿所居住,20世先祖周寅生、周瑞生、周吉生和周裕生成長成家於此(關於這支周氏的來源見文末附錄)。老婆周濱的父親21世周新吾即出生於此。因此周濱是該周氏一枝的22世而女兒葉國雅則為其23世。
緣分之源
說起我和蘇州東山後山周家祖宅“世和堂”的緣分,要追溯到1995年11月23日在美國北弗吉尼亞州(Virginia)的一個聚會。那天是美國一年一度的感恩節,新婚夫婦朱民和李群就此舉行他們婚後的第一次大聚會。李群熱情地邀請我參加,還說:“我給你介紹兩個單身的!”我那幾天情緒正好,便滿口答應:“好,好!那我帶兩瓶酒來?”李群說:“不要帶酒,我的兩位單身女友說了她們帶酒來。你就帶兩隻烤鴨來吧!”
就這樣,我和周濱相識了。那時她和我都住在北弗吉尼亞州的亞曆山大市(Alexandria),相距車程五到十分鍾的樣子。說起在中國的老家,原來我和她都是距亞曆山大市一萬二千公裏外的、世界另一端的蘇州太湖上的一個小半島上的東山人。我和她這兩個東山人的區別在於,她父親生在東山後山、長在東山後山,是道道地地的東山人;而我隻是聽父輩和親戚們說,我們祖上來自東山大姓葉家。
周濱父親聽說了我是東山葉姓後裔,立即問道:“是前山的葉家、還是後山的葉家?是哪個堂的?”我一時無從回答。
兩年之後(1997年)我應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大同盟的邀請訪問了台灣。7月12日星期六那天,我在台北富都大酒店請堂哥葉肇華和他兒子葉國強和兒媳張小燕吃晚餐。從我爺爺葉文萃那輩算起,肇華哥是大伯葉桂馨的獨子,可謂長子長孫了。他把曾祖父葉德成於光緒十年(1885年)寫的《蕃奕堂宗支簿》給了我,並對我說:“我們從小生活太優越了,所以都不成器。這本家譜我留著也沒用,你拿走吧。”
就此,我雖然有了“哪個堂”的答案,但周濱父親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蕃奕堂。”《蕃奕堂宗支簿》裏也沒有提及我們南京這支姓葉的是何時從東山何堂分離出來移居南京的,更不用說是前山的還是後山的了。我由此受好奇心的驅使,開始了我的尋根之旅。但那是後話,另當別論了(見我2011年11月編注加序的葉德成著《蕃奕堂宗支簿》和2013年寫的“葉德成後裔癸巳大聚會始末”兩文)。
1999年12月我應蘇州大學邀請去講學,校方了解到老婆和我都是東山人,就於19日派專人專車帶我們一家三口去太湖的東山、西山轉了一圈,看了席家花園和雕花樓,並在雕花樓裏大吃了一頓。這次去東山,由於女兒年僅不足三歲,而我和周濱對東山這個“老家”也了解甚微,所以隻是一般旅遊之行而已(此行還見到了也與葉家聯姻的周濱的三姑姑周雪英的兒子葉大椿和女兒葉麗君等)。
一訪“世和堂”
自從1997年得到《蕃奕堂宗支簿》後,我就有了希望能把所有父親這邊的親戚們都認知一下、串通起來、弄個大聚會、再把家譜續編一下的各種想法。無奈其後的十幾年裏,我忙於掙錢養家。直至2010年手頭研究項目銳減之後,我才真正有時間來做這些“閑事”。那年正直父親百歲冥壽,大姐葉蘊華和我專程去貴陽和二伯伯葉蘭馨的後代大聚會了一場。2011年在南京三個爺爺葉文華、葉文藻、葉文萃的部分後代聚會了一次。最後是2013年葉德成後代共34人在南京大聚了一次。
研究項目銳減而有了閑暇隻是其一。年歲大了,對老事情更感興趣了是其二。我特別希望能弄清我們南京這支葉姓後代的東山之根。我首先聯係上了周濱的表哥、熱心人葉文德(人稱“小老虎”)。他雖然生長在上海,但是他是正宗的東山葉家人。他母親是周濱的二姑媽周佩英,所以他的諸多葉、周兩家的親戚都在滬、蘇二地。他則頻繁往返於滬蘇二地。我委托他在東山葉家祠堂代為查詢“蕃奕堂。”小老虎回話說:查無此堂。我於是決定專程去一趟東山尋根。
2013年5月14日星期二由周濱的堂弟周文健(周濱六叔周守明之次子)開車、小老虎引路,東山人文史專家薛利華作陪,我去東山尋根。我在葉氏兩個祠堂鞠躬拜祖,又在東山文化館向楊維忠葉新民等請教葉氏舊事。這些已在另一文中記載在案,在此不再重複(見《東山莫厘峰》紅橘卷,2014年12月,105頁至107頁)。
那天的意外收獲是小老虎“順便”帶我去拜訪了周家的“世和堂”老宅。“世和堂”雖然延繁眾多後代,但早已是人去堂空。本來周家由於和鄰居交流較少、大門常閉而被東山後山陸巷很多居民稱為“關門周家”,如今更是名副其實了。
東山是太湖上的一個半島。我們沿近年新修的名曰“莫厘峰環山路”環島而行, 由陸巷村旅遊點正門入。因屬關門周家的人,免了門票。轉彎抹角,來到含山村寒山66號。
含山村寒山66號正門朝南略偏西,木門之頂有簡單裝飾的磚砌門楣。正牆為青磚所砌,再附上一層黃泥並刷上白色石灰。青磚和黃泥石灰層均有風化之跡。牆有兩人之高的樣子,牆的頂部為爬牆虎覆蓋。
沿正牆西行數步右轉是該院落的略微偏北的西牆。西牆較之南麵的正牆更為破敗一些。此牆下部為石頭上部為磚,牆也似乎矮些,其長約為50多米的樣子。西牆之頂也長滿了爬牆虎。行至其後,有一側朝西的邊門。該木質邊門雖有檔雨的門簷,但十分簡陋而矮小。
彎腰低頭由西邊門而入,是一條兩邊長滿雜草的石板鋪設的露天通道。通道左側是後院。後院近處修有一個家禽舍,養著雞鴨鵝之類,據說已為鄰居越界所占。後院其它大部分雖有幾棵果樹和香椿樹,但大都為雜草覆蓋。想來本應是個菜園子的。據說院內原有幾棵大鬆柏,不知何時已被砍光。後院的東北角有一小屋,看來已破敗廢棄了;西北角則為鄰居侵占,蓋了一棟二層水泥樓房,不倫不類,礙眼至極。
露天通道的右側是一扇後門。正對著後門是一口水井。井水至清,想來它必為當年周家諸代人居住時的水源了。
看守此老宅者為一葉氏中年婦女。她為我們打開後門,我們三人由此而入,進了此宅下房,計有廚房、儲藏室等。再向前走,就應該是兩進正房了。第一進正房前有一個小院庭通向正門,庭內雜草叢生,並有一棵老黃楊樹。前庭之外,還有幾個小天井,均為雜草所覆蓋。
整個住宅為磚木結構,雖已破敗,然建築整體及各房屋格局尤在,保存得尚可。估計基本上不漏雨。門窗或已墜毀或已不複存在,用貝殼打磨出的窗“玻璃”(據說正規的名字叫“明瓦”)則散落在地上。房梁上依稀可見一些簡單的雕刻裝飾。堂屋裏堆著破舊家具,但“世和堂”的大匾仍高掛正中。
在離開東山前,小老虎、周文健和我三人站在守溪橋上麵對後山嵩下山坡上的周家祖墳三鞠躬,以吊悼先靈。
此行能拜訪“世和堂”老宅實屬意外之驚喜。我決心要帶周濱和女兒再來一趟,一則要好好看看我們兩家的東山之根;二則可以借此好好向出生於美國的女兒展示她在中國的根:從東山的山水、人文,到葉、周兩家的親人、老宅,乃至東山的美食等。
但我同時更有兩個擔憂。第一,我擔心旅遊業的開發將摧毀周圍的原貌。江南水鄉各村鎮經拙劣官商一開發,就成了千篇一律、毫無創意的東西了。諸如那本來韻味十足的小菜場如今已掛上了所有全國旅遊景點必有的大紅燈籠。本來十分純樸的通往太湖的渠道、碼頭、以及供洗衣、淘米、洗菜等用的渠邊台階,已開始在兩邊修上全國統一可見的石欄杆。本來會老堂、粹和堂、惠和堂院中應用石板和大磚板鋪設的小路如今無一例外地和全國各地一樣均用小鵝卵石來鋪設,等等等等。第二,我擔心“世和堂”這個老宅的前景。周家後代眾多,散居全國乃至世界各地,並無一人留居東山。眼下院子的西北角已被侵蝕,蓋起了一棟極不協調的二層水泥樓房。宅內以及院牆外均堆放著鄰居翻新房屋的建築材料。雖然房屋整體目前尚未漏雨倒塌,但如長此拖延下去不予修繕,隻怕它也經受不了自然界風風雨雨對它的挑戰。
二訪“世和堂”
無獨有偶,2013年至2014年間,正在讀高中的女兒開始對人類學表示了極大的興趣。特別值得一提的是,2014年和2015年兩個夏天,她在太平洋遺產組織(Atlantic Heritage Organization)實習,協助兩名考古學家參與了記錄一個18世紀耶穌會牧師住宅的建築結構,繪製房屋牆壁標高圖,度量並繪製詳細平麵圖。後來在2015年申請大學時還就這些經曆寫過作文(見我在2015年寫的”女兒在美國升學紀實”一文)。這樣她對像“世和堂”之類的老宅就有了更大的觀賞興趣和理解能力。
2015年春夏之交,女兒18歲,剛剛從聖瑪麗瑞肯高中(St. Mary’s Ryken High School)畢業,即將進斯沃斯莫爾學院(Swarthmore College)之際,老婆和我攜女兒專程來滬、蘇一帶訪親尋根。我們先後與九位和十位周濱在上海和蘇州兩地的親戚們相聚。6月13日星期六再由周濱的堂弟周文健開車、小老虎引路來到東山。這次來東山與上次的不同之處是,我對手頭的周家家譜和有關“世和堂”文獻詳細閱讀了一番,所以堪稱是有備而來(見2002年九月版《蘇州洞庭東山寒山村周氏宗親世係通訊錄》和2007年起草的《東山祖宅“世和堂”權屬及管理協議書》等)。
我們一行五人,再次造訪了東山文化館。兩年前的新交薛利華先生和葉新民先生等又一次熱情地款待了我們並向我們贈送了他們編輯出版的《東山莫厘峰》三卷和其它書籍。
然後我們去嵩下村山坡上的周家祖墳上墳。文健將車停在守溪橋邊,我們穿過新建的旅遊建築群,沿小路上山。路經“陸巷小學”和一個似已荒廢的小尼姑庵。進入山地後,但見一路上到處都種著東山著名的土特產如枇杷、楊梅、紅桔、水蜜桃以及間種的碧螺春等。
周家祖墳在半山腰上,據說,這塊地現屬蔣灣村的嚴海根使用。我們找到了19世先祖周純卿及夏太夫人的碑。他們應該是周濱的曾祖父和曾祖母。旁邊各有20世周寅生、周瑞生、周吉生及周裕生的墓碑。其中先祖周瑞生及馬太夫人是周濱的爺爺和奶奶。我們分別獻花鞠躬以示敬意。
站在墓地上放眼望去,近處是滿山綠綠蔥蔥的果樹和茶田,遠處則是一汪朦朦朧朧的太湖水。人傑地靈、美麗富饒的江南水鄉盡收眼底。
我們去了東山幾處諸如“雕花樓”的旅遊景點後,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世和堂”。對周濱和國雅來說,此為第一次。對我則是第二次了。國雅看得甚為細致,把她在太平洋遺產組織實習時學到的幾招都用上了。她不但看了宅院的整體結構和布局,更看了很多細微之處,諸如梁上的棱椽及其上的木雕,木板所做的牆壁,支撐木板牆的木柱以及防止木柱受潮侵蝕的石座,木門和木門上的門栓和門鎖,乃至房內堆放的破舊家具、木盆、馬桶、工具等等。
對我來說,因為手頭有了一些“世和堂”的文獻,所以這次可以看得更為理性一點。本宅建築總麵積不足600平方米,其中包括前院和其它六、七個天井。此外還有一個後院。前院之外,宅房可分為三進。最後一進是下房,其中一間還蓋有二樓(據老丈人周新吾2016年春所寫的題為“家族的根”一文,該二樓為老丈人周新吾三弟周吉生所蓋。文中說:“三姊吉生,在錢莊很早就當上了經理,從他們家的衣著飯食來看,和我家有不小的差距。家裏人口增加了,三姊就出資在老宅後部蓋了新樓 ……”)。第一進和第二進想來應分別為當年19世先祖周純卿及夏太夫人和他們的兒女們20世周寅生、周邦鳳、周瑞生、周吉生及周裕生所住。按房間的數目和家中人口的數目比例來說,此宅小了一點。小老虎也引領我們參觀了另一去處,名曰“懷德堂”,說是周家曾在此租過房屋,想來很是合乎邏輯(老丈人周新吾2016年春所寫的題為“吾鄉故土”和“家族的根”二文中均提及該“懷德堂”。“吾鄉故土”中說:“大概在我6-8歲時,我父親典了懷德堂南部一半的廳堂、樓房,還有長廊、兩個大天井、和廚房前一片荒廢了的園地。留守的十來人住得寬敞極了。”)。另據文獻所述,後園原有毗鄰相通的周吉生之“仁本堂“(“仁本堂”因年久失修大部坍塌,為戶主周吉生之子周味紳於1981年將殘存瓦屋三間及圍牆售予原洞庭公社含山大隊(當地生產隊)。“仁本堂”宅基地除北端與“世和堂”毗鄰相通的後園部分拚入“世和堂”後園外,其餘部分捐贈予原洞庭公社含山大隊作集體之用。)。
我們看完“世和堂”之後,又看了周邊我所喜愛的小菜場、水井、水渠和一個小碼頭。
結語
此老宅非深院豪宅之類,乃一般民宅,樸實無華,卻越顯得平易近人。與那些翻修一新供旅遊人參觀的名宅相比,更是實實在在,原汁原味,令人疼愛。
然而其前景並不看好。首先是周邊蓬勃發展的旅遊業。我2013年來訪時的擔心如今皆成現實,或更有甚者。比如那次尚未見到的“農家樂”眼下已比比皆是。和全國各地一樣,想來文化大革命破四舊時,這一帶必然挨了一記左耳光。在今天人人追逐錢財的年代裏,它又不得不再挨一記右耳光。其次,周家瑞、吉、裕三房後裔90餘人意見難於一致,坐看此宅年久失修,為光陰和他人侵蝕,實在令人扼腕。
我雖然與“世和堂”有了這段姻緣,我又能為它做點什麽呢?先留下一組相片和這篇拙文吧。或許,這些對女兒國雅的未來會有所影響。
附錄
關於居住在陸巷“世和堂”這支周氏的來源,我發現了一些矛盾,也找到一些相應之處。
據楊維忠和薛利華主編的《東山大族》一書中薛利華所著“周氏:仁義世家,源遠流長”一文所援引的《寒山周氏重買祭田碑記》記載,寒山陸巷周氏在李唐時由廣東遷來。此文中並插有周吉生和周裕生兩位老人的相片。在薛利華編著的《東山人文》上冊裏,一篇題為“古楊灣話周”文章中也有類似的論述。
然而根據老丈人周新吾2016年春寫的“家族的根”一文,情況似乎並非如此。文中說:“家族中通常以家具上標示的‘汝南瑞記’‘汝南吉記’為據,說祖上的祖籍是河南汝南。這有很大可能。宋朝中原戰亂,老百姓被迫大量南遷,流落各地,在閩粵群體較大,就是“客家”。我家族可能就是分散的客家。小時候曾聽母親說過,祖上是從南京一帶漂流過來的,可能在南京沒有紮下根,再漂到太湖地區。”又說:“我祖上飄來東山時據說是中醫世家。”
對照老丈人周新吾“家族的根”一文所敘述的情況和薛利華所著“周氏:仁義世家,源遠流長”和“古楊灣話周”二文中所描述的另一隻周氏祖鼻,我卻發現了驚人的相應之處。“周氏:仁義世家,源遠流長”一文第116頁在論及東山楊灣周氏時說楊灣周氏出汴梁,是宋大夫周敦頤之後。又說:“周氏郡名汝南,祖宅為’瑞祖堂’,…… 楊灣周家原來還有’瑞老堂’ …… 等 …… 據楊灣後裔周昭顯說,他祖上是行醫的,……”
其實,關於陸巷“世和堂”這支周氏的來源是不難確定的。因為東山周氏家譜是有案可稽的,所以隻要找到“世和堂”祖先周氏16世祖先周九皋的一世祖即可。這事就留給周家後人去做了,我這個周家女婿不便代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