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堅強雖然有些醉意,但立刻意識到有小偷,於是拿了個燙酒用的大銅壺,悄悄跟了上去。
裴燦與趙仁義正探頭往後堂房間裏看,突然各自腦袋上被人重重地砸了一下子。趙仁義曆來體弱,挨了這麽一下,立刻倒在了地上。而裴燦年輕體胖,雖然被砸得眼冒金星,但基本上保持了戰鬥力。他即刻轉身回頭,剛想還擊,卻突然看見了李堅強那張黑裏泛紅,紅裏泛紫的臉。這一眼,比剛才挨的那一銅壺受到的打擊更要暴烈數倍。
李堅強醉眼朦朧中見是裴燦,又看到趙仁義躺在地上,便停了手,尷尬地嘿嘿笑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裴燦揉揉眼睛,再三確認麵前站著的老頭,千真萬確是李堅強,他頓時走了七魂,散了八魄,木頭一樣呆愣在那裏,張口結舌。
趙仁義被砸得腦子嗡嗡直響,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便扶著牆艱難地站起來。但他剛將將站直,就看到了李堅強正朝他詭異地笑,趙仁義隨即心髒猛一緊縮,腿麵條一樣發軟,便又跌回了地上。
李堅強見自己打錯了人,一邊陪著笑,一邊道歉:“嘿嘿,對不起啊,我喝多了,沒看清楚是你們,還以為是偷東西的呢。嘿嘿,沒事兒吧你們?”
還是裴燦沉著,先緩過神來,他強壓住滿腹的不安與疑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老李,怎麽這麽長時間沒見你?這麽猛一見,真是嚇人一跳。”
“嘿嘿!別提了,上次饞嘴,吃了太多的海蠣子,結果差點丟了命,那肚子拉的,快把我拉零碎了。總算我命大,嘿!看我現在,又好了,照樣活蹦亂跳的。”
趙仁義坐在地上起不來,又懼又恨,心口一陣陣窒痛。
李堅強見趙仁義被自己砸倒在地,心中很是過意不去,便討好地要上前扶他起來。誰知剛一碰他,趙仁義就像被電棍杵了一樣,唰地自己彈了起來。
趙仁義眼冒金星,又摸到自己腦頂上起了一個大包,立刻感覺嗖嗖地疼,隨即罵罵咧咧道:“老不死的吃什麽長大的,這麽大勁,我差點被你砸死!”
自從趙仁義與裴燦陪著自己喝過兩次酒,李堅強就在心裏把兩人看作是自己的好朋友。現在見趙仁義如此疏離而且謾罵自己,倒也沒往心裏去,隻是殷勤地問他們:“想吃啥喝啥?挑個地方坐下,我給你們拾掇好了端過去。”
裴燦隻想知道實情,哪裏有心思吃喝,便問:“怎麽就你在店裏?倪大寶跟吳明呢?”
李堅強的臉上便浮起一絲擔憂,“那爺倆也不知道怎麽了,今天一大早突然就都迷糊過去了。是我打了120,才把他們拉去了縣醫院。中午的時候吳明才打電話來,想來沒什麽大事。”
趙仁義還想再問點什麽,裴燦咳嗽一聲,又朝他使了眼色,便忍住沒說。
裴燦說道:“那行,老李,既然倪大寶不在,我們就先回去了。”
李堅強陪著笑,“哦,好好好!你們忙去吧。”
裴燦與趙仁義出了大寶酒館,兩人站在黑夜裏,垂頭喪氣地誰都不說話。半晌,趙仁義罵道:“這老家夥到底是什麽做的?這麽抗折騰。媽的,你看看他,啥事也沒有,反倒是咱們的人被折騰到醫院去了。這叫什麽事?”
裴燦想了想,說:“倪大寶八成是被老家夥嚇病的,他心髒一直不太好。”
趙仁義也想起來這事,忙說:“大寶不會落下什麽病根兒吧?我現在都有些泄了氣,不行咱就算了,太折磨人了,再這樣下去,我也得走到老家夥前頭去。”
裴燦不滿地低聲喝道:“說什麽呢老趙?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沒有退路,聽到沒?以後再也不要說這樣的喪氣話!”
夜色裏,趙仁義看見裴燦眼中那狠戾的光,綠幽幽的象一頭夜間獨行的狼,白白的圓臉泛著青灰,竟讓他心裏有些發怵。他一時六神無主,沒了主意,便弱弱地問:“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裴燦說:“我們先去醫院跟倪大寶碰個麵,然後再決定下一步怎麽走。”
趙仁義說:“不去看倪大寶我也得去趟醫院,不行,我這腦袋直迷糊,別不是把我腦子砸壞了吧?裴燦,你看看我走路是不是深一腳淺一腳的?”
裴燦忙站在趙仁義身後看他走了幾步,說:“是,你怎麽走路左右晃蕩,象喝醉酒一樣。看來還真得去醫院檢查一下。”
“他媽的,這沒咋地,先把我們幹醫院去三。”趙仁義罵道。
於是,二人在寒夜裏,向縣醫院走去。誰知道他們到了縣醫院,在住院部門口卻被攔了下來,被告知過了探視時間。
趙仁義便又去了門診。醫生問詢檢查之後,給他做了個CT,初步認定是輕微腦震蕩。
今天的李堅強,那是爽翻了天。反正是跟吳明打了招呼,自己又替他們照顧著生意,所以他完全放飛了自我,不但喝了七八瓶二鍋頭,還造了兩瓶酒館裏最貴的邵陽大曲,每瓶要賣兩百多塊錢。李堅強知道以後肯定會因此挨倪大寶的罵,但喝到興頭上,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
到了打烊的時候,李堅強歪歪斜斜去鎖了門,然後唱著盜禦馬往後堂去睡覺。
“鏘鏘鏘,咚鏘!大英雄為報仇獨下山崗,鏘鏘得!大黃,今兒不能陪你了,大哥我有了暖和地方睡覺,嘿嘿,趕明兒買肉包子給你吃!給你賠罪!啊。”
“大英雄為報仇獨下山崗,山遙遙路曲曲甚是淒涼。又隻見月無光鬆聲響亮,施展我飛毛腿直奔營房。大黃!睡覺!”
“大黃,死哪裏去了?”話音剛落,李堅強已經響起震耳欲聾的鼾聲。
鏘鏘鏘,咚鏘————最後這段戲加得真是好,把貪酒的小平民李堅強,塑造得更加有血有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