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窗戶,屋裏象是凝固住了一樣黑沉沉一片,所以李堅強象往常一樣睡到自然醒。他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有口酒喝。他的目光在黑暗中無意義地穿梭了幾個來回,便又閉上眼睛,無奈地咂了咂嘴,心想著一會兒到了大寶酒館,一定得先喝上它一大壺再幹活。
李堅強在對酒的無限向往中坐了起來,他掀開被子,看著昏暗裏睡得死沉沉的大黃,氣呼呼地大聲喊道:“大黃,起床了,看你懶得像頭豬。”
大黃大概是聽懂了,哼哼了兩聲算是表達了不滿,便又繼續睡去。
李堅強走到門口,又回頭衝著大黃交代:“大黃,我去酒館了,你在家好好待著。”
說完,李堅強推開了門。但門隻開了半尺寬的縫,就推不動了。李堅強低頭看到門外厚厚的雪,自言自語道:“大黃,昨晚下雪了。”
大黃喜歡雪,一聽李堅強這麽說,立刻睜開眼睛,然後蹭地從鋪位上躥了下來,看都不看李堅強就順著門縫鑽了出去。
李堅強拿了把鐵鍬,順著門縫伸出去,把門口的雪大概清了清,才把門打開。一出去他就看見大黃正在院子裏撒歡打滾。李堅強看看主屋門口,雪平平的,沒有腳印,知道程奶奶還沒起來。
李堅強走到主屋門口,從那裏開始鏟雪。他先清理出來一條到院門口的小路,又清理出一條到雞窩的小路。鏟雪期間,大黃上竄下跳總是來搗亂。李堅強就教訓它:“大黃,沒見我忙著,邊兒上玩去。”
大黃挨了訓,歪著脖子嗚了一聲,便一頭紮進鬆鬆的雪堆裏,隻露個肥壯的身子在外麵,大尾巴像個笤帚一樣左右亂晃,把雪攪得滿天飛。
先把小路清完,李堅強又開始清理院子。正幹著,屋門開了,程奶奶站在門口,喊道:“強子吃飯。大黃吃飯。”說完,把一個小塑料盆放在門口,裏麵熱氣騰騰的不知道是什麽。
大黃立刻把頭從雪堆裏拔出來,箭一樣飛了過去,一頭紮進盆裏,啪嗒啪嗒地吃了起來。
李堅強跺跺腳上的雪,說道:“程姨,你自己吃吧,我收拾完院子,就去我朋友那兒吃。”
程奶奶昏花的眼睛瞄著李堅強,說:“強子,都好幾天了,你怎麽老在人家那兒吃呢?別不是人家圖你點兒啥吧。”
李堅強一邊彎腰吭哧吭哧地鏟雪,一邊笑著說:“圖我啥?程姨你看看我有啥可圖的?人家就是心腸好,照顧我。”
程奶奶不置可否,見大黃風卷殘雲地吃完飯,就彎腰撿起塑料盆,要拿進屋去刷洗。
“程姨,玲子過年回來嗎?”李堅強頭上冒著熱氣,問道。
“誰知道呢,到現在也沒來個信,可能會回來吧。”
玲子是程奶奶的獨女,比李堅強小幾歲,今年五十六七歲。玲子與丈夫孩子在省城住,逢年過節才回稻棋縣來看母親。
程奶奶知道,李堅強惦記玲子,是惦記她每次帶回來的酒。
李堅強清完院子,眼睛被雪晃得直疼,覺的非常需要喝口燒酒壓一壓。他把鐵鍬放回柴草屋,然後出了院門,急奔大寶酒館而去。
可能因為下雪,酒館雖然早就開了,但裏麵卻沒有客人。
倪大寶一見李堅強,就遞過來一小壺酒,說:“趕緊喝點兒暖和暖和,雪剛停的時候最冷,能把人凍裂了。”
李堅強顧不上說話,先端起酒壺對著嘴幾大口喝了個幹淨,然後吧唧吧唧嘴,才問:“吳明呢?他怎麽不在?”
倪大寶眨著綠豆眼,笑眯眯地說道:“他去趙仁義店裏拿點兒東西。”
李堅強說:“道上這麽不好走還去?”說完,他走到後堂,拿出把鐵鍬,扭頭對倪大寶說:“大寶,我去把門口的雪清理一下。”
李堅強正鏟著雪,吳明戴著個皮帽子,抄著手走了過來。
“李叔,鏟雪呢?鏟完就趕緊進店裏來喝酒,這天,能把人凍成冰瘤子。”吳明邊說邊進了店門。
倪大寶看見吳明,又隔著窗戶看看在外邊幹活的李堅強,低聲問道:“拿來了?”
吳明走到櫃台後麵,從外衣的內口袋掏出個小玻璃瓶,朝倪大寶晃了一眼,然後放到櫃台最下麵一層的角落裏,小聲說道:“趙叔說這是一百毫升,足夠弄死一個人。”
倪大寶說:“行,等他一會兒進來後,你先給他喝東燒子,等他喝差不多的時候,再給他喝二鍋頭,估計到晚飯時候就能醉得找不到家了,那時候,你就把那玩意兒兌了水給他喝。”
吳明點點頭,就開始整理小菜,燙酒。
不一會兒,李堅強走進店裏,然後撿了個他平時最喜歡的一個靠窗位子坐了下來,笑著對倪大寶和吳明說道:“這太陽一出來,雪一化,邦邦冷。”
吳明一邊在李堅強麵前放下一大壺酒和一碟辣黃瓜,一邊回應:“可不是?我走過來這一路,把耳朵都快凍掉了,到現在還癢。”
店裏陸陸續續進來人,漸漸熱鬧起來。
李堅強一邊看著窗外,一邊滋滋喝著酒吃著菜,心裏美得要上天。心說老了老了,竟然有這麽好的事落在自己頭上。這人的造化,真是說不準呢!
到了下午四點多,倪大寶問吳明:“他怎麽一點兒醉的意思也沒有?喝了多少了?”
吳明看看單子,說:“九壺。”
倪大寶一揚臉,用大下巴隔空戳了遠處的李堅強一下,說:“給他上二鍋頭,別小氣,可勁給他喝。”
李堅強剛把壺裏的最後一滴酒晃進自己的嘴裏,吳明就無縫銜接地遞上了一瓶二鍋頭。
李堅強的臉上馬上溝溝壑壑地綻開了最真摯的笑容,“呀呀呀!越來越講究了,竟然給你李叔喝二鍋頭?東燒子就行,東燒子我就很滿足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把二鍋頭牢牢抓在手裏。
李堅強擰開瓶蓋,對著瓶嘴喝了一大口,然後把嘴咧開一個大大的弧形,露出黃黃的牙齒,嘶著聲說道:“真他媽帶勁!”
“李叔覺得帶勁就敞開了喝,今兒管夠。”吳明溫和地笑著。
李堅強瞪圓了眼睛,不相信地看著吳明:“真的?二鍋頭都管夠?你可別誑你李叔。”
“李叔,我啥時候誑過你,放心喝吧。”吳明說完,轉身回了櫃台後,朝倪大寶笑了笑。倪大寶朝他暗暗舉了一下大拇指。
晚飯後,李堅強已經滿臉通紅,眼神渙散,有了七八成醉意。倪大紅朝吳明使了個眼色,吳明便從櫃台下邊把那小瓶子取出來,四下掃視一圈,見沒人注意這邊,就打開瓶蓋,把裏麵的甲醇全倒進一隻青瓷酒壺裏,兌上水,蓋上壺蓋搖了搖,然後把壺放在托盤上,又放了一疊小炸魚和一盤花生米。
吳明剛要把托盤端過去,門開了,三槐子一身寒氣地晃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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