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若水

心微動,奈何情已遠,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重。
正文

麥瓶花

(2022-04-20 06:04:43) 下一個

在故鄉,如今很少見麥瓶花了。麥瓶花長在麥田裏,成片的麥田如今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蘋果園、桃園。一畝田十畝園,相比種麥子玉米,果園的效益是顯而易見的。

麥瓶花未開花前就是一棵草,那草枝枝叉叉,如同樹的形象。平日隱身在麥田裏,和麥子廝混在一起,一起曬太陽一起淋雨一起在風中起伏一起竊竊私語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是青梅竹馬的閨蜜。麥瓶花的莖稈和麥稈一般高,顏色也無異,幾米之外,很難一眼辨認出來。麥瓶花不想過早地暴露自己,她是女扮男裝的花木蘭。她是在擔心被眼尖的農人一眼識破,擔心她和麥子爭吃爭喝,然後連根拔起嗎?那樣,她就不得不被清出麥子的家族。花開之前,她似乎不願露頭露臉,長得要比麥子低矮一點。麥子似乎懂得麥瓶花的心思,擠擠挨挨,把麥瓶花擁簇起來,包圍起來,那樣的話,農人就更難發現了。其實,麥瓶花並不多,一畦麥田裏也就偶爾冒出那麽幾棵,十幾棵,她們藏在麥田裏如一滴水藏在大海裏。

也許,是麥瓶花想多了,她的擔心往往是多餘的。她完全不必擔驚受怕。農人即使看見了她們,大多時候也會手下留情,田地肥沃得像奶水極旺的女人,那麽幾棵麥瓶花就能咂走麥子的養分嗎?鬼才信呢。何況,農人誰不稀罕麥瓶花花開時的好看?那粉紅粉紅的麥瓶花稀稀疏疏地點綴著那或綠或黃的麥田,這兒幾朵,那兒幾朵,鮮亮極了。多看幾眼,心情會格外喜悅。她從不讓農人鬧心。不像那些扯著長蔓,三五成群,順著麥稈攀爬的粘粘草,渾身長滿密密麻麻茸毛似的東西,粘人的褲腿粘人的手,誰挨粘誰。農人最討厭粘粘草了,見一棵拔一棵,見一簇拔一簇。倘不及時清除,等碾完場,麥粒中就混雜了好多又小又圓又硬的黑色的草籽,不得不動用篩子一篩子一篩子地篩,堆成小山似的麥子,一篩子一篩子地篩一遍,沒個一天兩天是篩不完的,胳膊酸疼得筷子都捉不住。草籽有著令人恐怖的繁殖力,隻要一沾土,就發瘋似的長,一棵粘粘草光草籽就有幾十顆上百顆,這些草籽一旦被播進田裏,其繁衍速度快得驚人。因此,農人在選麥種時,哪怕花再大的氣力也要把麥種裏的草籽挑揀幹淨。

麥瓶花隻在麥子長高時才開,這時候,也許是急於拿自己的美貌示人,她不再隱藏了,她知道她的麥子姐妹也快到被收割的時候,布穀鳥那一聲“算黃算割”讓麥瓶花和麥子都感到了離別的臨近,她們並沒有“感時花濺淚”,她們當然知道,到了明年她們依舊可以在田地裏複活重生,依舊可以同生共長齊歡笑。

麥黃之前,麥瓶花幾乎以衝刺的速度長個子,個頭很快就超過了麥子。她成為一棵小小的開花的樹。樹杈上掛了好幾個小小的綠色的瓶子,那草瓶子口小肚子大,瓶口張開五瓣的麥瓶花,像慶祝收獲的旗幟。麥瓶花粉紅粉紅。麥瓶花說啥也要燦爛一次,天生為花,她不能辜負了花的美名。她不是在炫耀,她隻想以花的姿態,呈現生命的色彩。

在所有的花中,麥瓶花毫不起眼,她樸素而不張揚,以至於很少有人提起她,甚至連她的名字都鮮有人知,更不要說認識她。不信你問問那些生活在城裏的年輕人,有誰聽說過麥瓶花?你要捧一朵麥瓶花讓他們辨認,他們一定會萬般好奇:咦——這是什麽花?怎麽從來沒見過?

哦,麥瓶花,麥田裏的麥瓶花,那粉紅粉紅的麥瓶花。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XQQ 回複 悄悄話 有趣的文筆,粉紅的麥瓶花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