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大學時,中國貧富差距不太大,工資上百元的就是高收入了。農村和城裏孩子物質差距微乎其微,富翁的概念就是“萬元戶”,北洋大學又以工科為主,大多數學生比較樸實,不比較穿著,沒有品牌意識。
我的新生獎學金是一年200元,貌似不少。不過我對錢沒什麽概念,每天買完飯,錢包往公用的大桌子上自己那個位鬥裏一扔。那個位鬥是空的,沒有抽屜也沒有門,更上不了鎖,我有多少“資產”自己也搞不清楚。反正每個月學校會發三十元菜票和三十斤糧票。學校食堂的菜四毛到七毛一份,還可以打半份。女生糧票經常用不完,我們糧票用的快,就找女生要一些。
學二後來開賣小炒,比大鍋菜貴一點,亦不過1-3元一份吧。六裏台有學二、學三、學四三個普通食堂,一個回民食堂,非回民也可以去買飯,但是不能帶著其他食堂的飯菜進去。
既然說到錢,不能不提一下我們宿舍的老二。
其實我們老大和老二有點共性,都是比較有想法的人,喜怒哀樂不形於色,但是老大成熟而淡定,老二給大家的感覺卻是有點世故。老大高中時就入黨了,大一下學期老二忽然整天拉著老大一起上自習,交流思想,或者有空就拿包煙,去找輔導員匯報思想,再不就趴那兒寫思想匯報,大家也不太理解。
他還有很多觀點都跟大家不一樣。在大部分人還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時候,他的口頭禪卻是這樣的:“這是花錢買的。”
“這小炒是花錢買的,就是好吃!”
“這運動服是阿迪達斯,花錢買的,質量就是好!”
“這錄音機是花錢買的,你聽這立體聲!”
這在當時我們那群視金錢如糞土的家夥們聽來,簡直俗不可耐。
六個舍友幾年相處,還是比較愉快的。算起來老大寬容,老二實際,老三樸實,我遇事不愛較真,老五犀利、大家基本和平共處。老六整天看老二不爽,倆人明裏暗裏沒少較勁。
老二為了搞好群眾關係,天天給宿舍打水,還通過老鄉聯係上了機械係那位國際象棋高手,與老六在北洋廣場敬業湖上的求實亭,來了一次巔峰對決。當時連殺三天(當然是課餘時間),老六九局五勝,盡興而歸,才對老二的態度緩和了些。
工作後我結識了若幹位來自老二家鄉的人,發現他們說話口氣如出一轍,但是做事做人都是不錯的。可惜十八歲時我們不懂得這點,大家竟一致認為老二金錢崇拜、節操可疑,跟他交情都很一般。這就是所謂的文化衝突吧。
中國不同地區的價值觀念差距很大,對同一種行為的價值判斷有時竟然截然相反。但是在同一個中國的概念下,這些都被掩蓋了,甚至區域文化衝突被表現成了個人之間的衝突。不同社會階層之間的衝突也一樣根深蒂固。大家都知道美國人常說Culture Shock, 就是指新移民到美國這個民族文化的熔爐,因為文化差異所經受的心理衝擊。其實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人被一紙通知書聚合在一個大學,帶著家庭差異、地區差異、階層差異,發生直接的碰撞,那個Culture Shock不亞於一次移民,如果及時進行管理和疏導,馬加爵式的悲劇或者可以避免吧!從這一點來說,北洋大學在群體文化融入方麵做的也不算好,我在學校時就痛感這一點,當時甚至萌發過留校當輔導員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