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天大往事第四十一章 啟航
是啊,哪個年輕人不曾思考過生命的價值與意義?我聽著海迪姐姐的故事、讀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長大,我關於美與偉大、生與死的思考主要基於自己能把握的那部分。而老五,使我第一次感到人在麵對無常時的無力感,因為疾病、天災、車禍,這些隨時可能把一個人的生命剝奪的不可抗力,與個人的魅力、意誌、人生觀和世界觀等等關係都不大。
就是這個發現,使我更覺得老五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他母親很早就去世了,他肯定也知道自己身上帶著一個定時炸彈,一個致命的基因。但我從未在他身上察覺到一點畏懼和自憐。麵對命運,他坦然、熱情、高貴。他的生活再正常不過,他的注意力在於世界和人心、事實與夢想,唯獨沒見他怎樣刻意去保養自己。
老五在四年裏和我逐漸成為莫逆之交,我們彼此亦師亦友。他用死亡給了我最後的教誨。“活在當下”今天成了一個時髦的詞,可是在二十幾年前,老五已經用全部生命詮釋了活在當下的真諦。他的生命如此籍籍無名,如此短暫,可是堂堂正正、才華橫溢、一塵不染。他對得起自己,對得起生命,他無可挑剔。
我懷念老五。逝者長已矣,我祝願他苦難的父親能把失去妻子和兒子可怕的磨難當成人生的修行曆程,早日得到精神的解脫。
將我從震驚和悲痛中解脫出來的,是畢業設計的最後衝刺。
結束實驗方案、拿到光譜分析和掃麵電鏡等一係列的數據和圖像結果,找導師請教,然後繼續查資料、形成自己的想法、寫論文、打印、出版、送審、答辯……
我的答辯成績是96分,為我大學四年的學習成績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畢業前大家相互送禮物,我送了劉曉娟一個隨身聽,因為我答應幫她學英語,但是也沒有幫上什麽。我讓她把那束黃玫瑰帶給了戴葳,至於戴葳是收下了,還是扔掉了,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沒有再近距離見過戴葳,隻有幾次遠遠地看見過她。
拍畢業照那天,北洋廣場人聲鼎沸。
我們在主樓、北洋廣場、敬業湖、科圖、老館、七裏台校門口……久久徘徊,各種排列組合,留下了很多照片。當然,我們為老五留出了位置。
在規定的三天離校日子的第一天晚上,我們按照北洋大學的慣例,在青年廣場席地而坐,點起一支支蠟燭,在路燈和燭光下,回憶過去、暢想未來,過往的不愉快在這一夜一筆勾銷,期許和感恩是今晚的基調。大家相互在留言本上簽字留言,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咱們給老五還寫過一封信。”又引起了大家久久的沉默。
黎明時我們散去,仍然是慣例,大家把一夜痛飲後的空啤酒瓶一個個地摔碎在青年廣場,開始了送別的終場大戲。
我走那天,一群仍在學校的同學簇擁著我,一直送到天津東站。我們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說笑,可站在站台上、火車前,我忽然真實地明白,這次與以往那些次乘火車回家不一樣了,北洋大學再也沒有一個屬於我的床位,再也沒有一群人等著跟我共度下個學期。雖然他們說要到我的家鄉旅遊,我也說要到新疆、海南、大慶、上海……去看望他們,但是這次一上車,可能真的就是一輩子後會無期了!我眼淚再一次滂沱而出,摟著我的兄弟們毫無顧忌地淚流滿麵。我們手拉著手,直到徐徐出站的火車把我們無情地拉開。
再見,同學們!
再見,老五!
再見,愛我的姑娘!
再見,北洋大學!
再見,天津!
火車一路興高采烈地飛馳,我淚眼朦朧地眺望廣袤的土地。
未來,我來了!
我一無所有。
我手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