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年華,流去無聲;
一葉青春,隨風飄零;
帝王將相名留青史,
凡夫俗子存亡孰知。
二十年隨波浮沉,
二十天以火焚心,
致天大,致青春。
我氣喘籲籲地跑進教室,慌裏慌張從書包裏掏出花花綠綠各種書本。數學老師後腳也陰沉著臉進來,嘴裏蹦出斬釘截鐵的四個字:
“現、在、考、試!”
我一看卷子,懵了,一道題也看不懂,更別提解答了。一番抓耳撓腮,絞盡腦汁,直到下課鈴響,我自責、羞愧、滿腹狐疑地交出了白卷。
這時耳畔傳來老媽的聲音:
“快起床吧,上學遲到了!”
我從床上掙紮起來,開始了又一天的高三生活。
我騎著自行車,穿過校門口兩排高高的柏樹,在灰色的主樓前是一塊“振興中華,精育英才”的照壁。照壁過後向右一轉,麵前共有八排教室,從初中到高中全齊,教室前後也長著高大的柏樹,還有核桃樹,都很粗了,估計和學校同齡,或者更老。每排教室兩端的山牆上是黑板,出黑板報專用。上麵少不了學生的詩畫作品。學校倒是開明得很,從來不幹預我們板報的內容,也沒提過什麽規定要求,任由學生們自由發揮,每周一報。我當然是我們班出板報的主力。
這裏是我小學時代的最高理想學府——縣一中。
小學三年級時我們排著隊來參觀過,立下了非此不上的決心。
我的小學隻有兩棟教學樓,一棟主樓,倒是有個不小的操場。有個有點癡呆的傻孩子,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學校,繞著操場一圈一圈地跑,興奮地用胳膊畫著圈,又笑又叫。還有一次我同桌搞壞了班裏的窗玻璃,被請家長,來了個醉熏熏的男人,他直接闖進教室,要打他兒子。那孩子反應倒也快,一溜煙跑到操場上。男人徒勞地追了一通,罵罵咧咧找老師報到去了。現在想想我們小學怎麽管理得這麽鬆,不過好像也沒出過什麽惡性事件。
等參觀完一中的實驗樓、圖書館、聽音室、美術室、滿院子柏樹,我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而現在,我在這個地方已經學習了接近六年,高興過、失落過,即將功德圓滿,當下隻覺得鬱悶、壓抑,仿佛一根弦,馬上要繃斷了。
我來到第二排教室的盡頭,跳下車,把自行車停到門前的自行車棚,走進教室。
有雙眼睛一直盯著我,我衝她一笑,她神秘地眨了眨眼。我記起了昨晚她給我打的電話,約我今天放學後去她家。
今天公布模擬考試結果,我仍然是六班第二名,也是全年級第二名,第一名仍然是從初一到高三的東方不敗,長著一顆迥異常人的大腦袋的朱麗榮。這個結果我早習慣了,謙讓是一種美德嘛。今天是周五,沒有晚自習,放學後,我照例隻帶了幾本課本,輕裝回家,這是我的標配。我用實際行動向大家說明一個真理:書包越重,成績越差。
我和方璿一前一後隔開一段距離,默默地騎著自行車,穿過沒幾輛汽車的馬路,路旁的法國梧桐葉子掉得差不多了,隻掛著一些毛球。她父親在林業局工作,愛養花種樹。她家院子裏栽了幾棵百日紅。院子正麵三間上房,房前一帶走廊,跟我家格局相似。但是她家的走廊被改造成了玻璃花房,隔著玻璃可以看到一些五顏六色的植物。
推門進去,一股濕熱的氣息迎麵撲來,我的眼鏡片立刻蒙上一層水汽。我脫了棉外套,方璿熱情地搬出她和爸爸去南京和青島旅遊的照片給我看,還展覽了她收集的雨花石。
她的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書桌上也不像我那樣攤開著書本,我做事講效率,總覺得收拾整齊浪費時間。她的書整整齊齊擺在案頭,讓我覺得難怪她成績一般,時間都花在捯飭上了。
寫字台前的牆麵上貼著一張字條,一行工整秀麗的“當日事、當日畢”,我不禁想,有這麽多事情做麽,還要這麽督促自己?
其實我書桌前也貼了一張毛筆楷書的條幅:“在科學上沒有平坦的大道,隻有不畏勞苦,沿著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達到光輝的頂點。——馬克思”這充滿革命精神的名言,是我老爹寫了,鄭重其事地貼在我案頭的。在他嘴裏,我是不務正業、愛翹尾巴的兔子,天天跟一群熊孩子玩文學社、出板報、背著畫板滿世界亂竄,總有一天要後悔的。
有一次我下了晚自習回家,他正客客氣氣送一位麵色紅潤的老先生出門。原來老先生是位小有名氣的畫家,偶然在中學生畫展上看了我的“大作”,頗費周折找上門來,想招個徒弟,被我理科出身的老爸直接拒了,還教訓我說:
“梵高都精神病了,餓死了!從古至今哪個藝術家過好日子了?不準學!”
他自己倒是交了一位攝影師朋友,一位開書畫店的朋友,整天稱兄道弟,我家客廳的竹林水鄉就是那位開書畫店的朋友畫的。唉,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說起來我是一把辛酸淚啊!
方璿看我對著“今日事今日畢”發愣,大概以為我心中升起了如滔滔江水般的崇拜之情,“撲哧”一笑說:
“這是我的目標,我就喜歡做事有板有眼、高標準嚴要求的人。交朋友也一樣,必須是出類拔萃的。”
我迷迷糊糊轉頭看她,揣磨不出她話裏的意思。
她鄭重其事地說:
“咱倆做好朋友吧!”
我心說,這趟不白來啊!可姑娘你不是我的菜呀!明顯她的嚴謹和我的隨意放不到一起去。我盡量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擠出一臉笑,聽到自己幹巴巴地說: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