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立夏正相宜
發呆，“芳心是事可可”
12月21日，冬至，也是慧慧的生日。很久以前，慧慧曾經躺在阿昌的懷裏，悠悠地告訴他自己的故事：“我父母文化不高，有點迷信。當年在冬至生下我，居然害怕這個孩子一輩子都活在嚴寒裏，沒人疼。於是他們去找高人指點。高人說了，冬至是個好日子。陰陽交替，否極泰來。於是父母才安心。高人給我起了中文名字。一個慧字，說是聰明，人生豐厚。可是父親回來告訴爺爺，老人家不喜歡，說上邊的彗字是掃把的意思，坊間把彗星都叫掃把星。不過父親花了大價錢找高人求字，必定要相信高人的指點，沒把爺爺的話當真。於是，我就叫慧慧了。有人說我克死父母，就是掃把星……”
當時阿昌笑著安慰：“胡說八道！慧字好啊，你看看，掃把上麵兩個豐，說明那是個大豐收的年景。掃把可以打掃房間，也可以是掃穀物的呢。別聽人家瞎說了。”
從那時起，慧慧就把自己想象成在空曠穀倉裏掃穀物的掃把，總是拚命收集別人剩下的一點點財富，急急忙忙劃拉到自己的口袋裏——好比自己的人生，忍氣吞聲地不斷收集，患得患失地不停存儲，卻從來沒有富足和安全感。
最近伴遊的一個大款，是東北人，出手闊綽，對慧慧是一見驚為天人，二見拜倒裙下。加上慧慧英文流利，有美國人的身份，大款喜歡帶著她出席一些涉外商務活動，然後又驚喜地發現慧慧居然還懂一點點生意場的規矩和財會知識，覺得自己撿到寶了。而慧慧對這個“鑽石王老五”也覺得是挖到了金礦。難得，那“鑽石王老五”相貌堂堂，為人豪爽，出手闊綽，除了一個缺點——五短身材。但是，他和阿昌最大的不同，除了財力之外，慧慧能感覺到“王老五”對自己的仰慕和欣賞。這一點，在以往自己身邊的男人身上都從來沒體會過。
於是慧慧頻頻和大款出雙入對，時間一長，難免讓阿昌起了疑心。加上他以前看見過慧慧在豪華遊艇俱樂部和別的男人說笑的場景，心裏的邪火直竄。十一月的一個周末，慧慧借口學校有活動，不回來，於是阿昌就去學校想看個究竟。
去的時候，阿昌給慧慧帶了一個小禮物，名牌的手鏈。他想好借口了，打算說美國感恩節快到了，這是感恩節禮物。口袋裏揣著這個小禮物，阿昌的潛意識裏希望真的能看到慧慧在學校參加活動。那麽這個禮物，就是送給他們倆的——給慧慧一個驚喜，給自己一份安心。無論如何，他都要和慧慧好好談談。如果，她期許一個對他們倆未來的許諾，阿昌也是可以給的——雖然，他如今並不情願許諾任何東西。
結果，剛到學校，就看見慧慧上了別人的豪車。於是阿昌跟著，並且很快挖出來那個矮胖子大款的背景。讓他驚訝的是，那家夥也是搞船運的。不過，他應該不是靠正常生意發財，而是靠著一船礦石向銀行申請貨物抵押貸款。
這個東北大款靠著銀行貸款的錢在香港出入高檔場所，結交各方人士，積極編製人際關係網，同時在辦理移民手續。通過阮經理在貨運界的關係，阿昌很快對這個家夥進行了更為深入的調查，並且開始懷疑他在搞貨物抵押欺詐。
於是，阿昌計上心來，給銀行貨物抵押貸款監督機構發了舉報信，說銀行有人串通貨主，沒有盡職驗貨，造成虛報貨物價值。
沒想到，他歪打正著，東北大款被監督機構徹查，不出半個月這個家夥被經濟犯罪科的人請去“飲茶”。阿昌知道，如果真的有問題，那麽立案、起訴就會跟著來的。
慧慧生日那天下午，她沒有拒絕阿昌的邀約，早早回到了阿昌的公寓。而阿昌，除了準備了那條名牌手鏈，還去買了相配的一條價值不菲的項鏈。今天，是對慧慧的最後挽留。說實話，阿昌覺得有點累了。以他現在的身份和職業狀況，沒有慧慧的生活反而更容易。何況，慧慧還是葉叔派來的眼線。但是，想到慧慧要離開他，卻又有些不舍。如果慧慧肯留下，那就是緣分；如果她不肯，那麽名正言順擺脫葉叔的監督，也行。但是他不能明著把慧慧踢出去——葉叔會起疑心，也不會輕饒慧慧的。如果慧慧肯回頭，他會不計前嫌，但也要敲打一下慧慧，算是給她一個警告吧。
然而，慧慧一進門，阿昌就覺得屋子裏的氣場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慧慧仿佛憋著一口氣，甩了高跟鞋，赤腳走到客廳，扔了手提袋，把自己摔進沙發裏，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阿昌看見她開始哭。
一大一小兩個包著名牌店禮品紙的盒子就端坐在慧慧眼前的茶幾上，可是她看都沒看。換做平時，名牌商標無論如何都不會從慧慧眼皮底下溜走的。
“慧慧……”
阿昌看見慧慧抬起淚眼，紅紅的眼角把她的臉襯托得更加白嫩。
“做乜啊？壽星女，開心些。生日快樂。”阿昌走過來要在慧慧身旁坐下。
慧慧挪開了。阿昌僵住，沒說話。
半晌，慧慧哽咽道：“昌哥，你能放過我嗎？”
阿昌剛要抬起來摟慧慧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他順勢抓了抓自己的頭皮，問：“你講乜嘢啊？”
慧慧哽咽到：“我這輩子第一次遇見一個懂我、寵我、看得起我，甚至欣賞我的人。你吃醋就吃醋吧，分手就分手，幹嘛把別人往死裏整？”
阿昌鼻子裏“哼”了一句：“如果你先告訴我，可以分手。甚至都不必吃醋。可是你讓我戴綠帽了，你知道嗎？本來想給你機會的……”
說了這一句，阿昌就後悔了。他這是要吵架的架勢啊，如何能挽留慧慧？
慧慧瞪起眼睛，一眨不眨，眼淚自顧自地往外湧，看來是真的傷心了。
阿昌垂下眼睛，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心想：這個撲街的死肥佬，土到爆，居然吃定了女仔的心。憑乜嘢啊？
他猛然抓起來茶幾上的兩個禮品盒，用力塞到慧慧懷裏，說：“慧慧，回頭吧。”
慧慧本能去推，阿昌卻開始粗暴地撕去包裝紙，從盒子裏抽出來項鏈，急切地說：“生日快樂！你喜歡這個牌子的，對吧？”
然後，他猝不及防看見慧慧長發裏閃現的同樣品牌的耳環。他顧不得問是誰送的，倒是暗喜自己挑對了牌子——寶格麗，Diva’s Dream，六位數港幣，是他送給慧慧最為貴重的禮物了。
那上下兩個鑲滿碎鑽的小扇子，夾著中間一粒更大的金黃色鑽石，掛在玫瑰金的鏈子上晃動著，在夕陽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把整個客廳都閃得熠熠生輝。
很明顯，來討伐阿昌的慧慧也被閃得鬆動了怒起。她控製不住自己地伸出手來，拿手指挑起項鏈，眼淚都變得璀璨了。
阿昌看著慧慧半張著嘴，心中忽然笑了：Diva’s Dream。哈哈哈，好諷刺。慧慧其實算不得diva（難以滿足的、自以為是而且脾氣臭臭的女人）。她雖然物質，可是一直很溫柔貼心。如果不來香港這個物欲橫流的地方，也許……
“昌哥……”慧慧握住項鏈，撲進了阿昌的懷抱。阿昌順勢把項鏈戴在了慧慧脖子上，讓那璀璨光芒徹底籠住她。
他熱烈地親吻慧慧，不去想她花瓣兒一樣的嘴唇上是否還殘留著東北暴發戶的口水。
“生日快樂！”阿昌說：“今晚我煮飯，咱們好好慶祝下。明天帶你去shopping。”
慧慧幸福得臉都紅了。
他們一起煮菜、吃飯，喝了不少酒，然後移到臥室，打K、做愛。兩人很快進入了飄渺的狀態，把現實社會拋到了雲霄之外，相伴成仙，恣意瘋狂。
事後，阿昌摟著慧慧綿軟的身體，說：“不如嫁給我吧。”
慧慧癡癡地笑：“等明早醒了再講。等清醒了再講……”
她說完就睡著了。阿昌也跟著沉睡。直到半夜，阿昌被猛烈的砸門聲吵醒，坐起身來，發現慧慧不在身邊。外邊有人大吼：“警察！開門！”
“警察？！”阿昌懵了。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趕緊把手邊殘留的白粉衝入廁所，然後打開電腦，在門外的喧囂恐嚇聲中銷毀重要文件。
門被撞開了。阿昌赤裸身體站在荷槍實彈的警察麵前，無所遁形。
被帶到警署，他才明白過來：慧慧不知為何從陽台墜樓，摔死了。報警的鄰居稱慧慧屍體不遠處有一條鑽石項鏈——Diva’s Dream。
阿昌仿佛看見慧慧在陽台，不知為何掉了項鏈，然後探身查看，結果卻跌了下去。
項鏈應該是被她自己摘了下來的。可是她在陽台幹啥呢？大半夜的，瘋了嗎？
也許，她真的是“瘋了”。昨夜的烈酒加毒品，讓慧慧產生了幻覺？
自己該怎麽辦？公寓是否還有沒來得及處理的東西？要找律師吧？葉叔還是美國方麵可以幫到自己？
阿昌裹著毯子，瑟瑟發抖。
聖誕將至，寒流中的香港卻到處都是一派節日的溫暖氣氛。沈無寒一早給金浙準備了禮物：一個挺大的皮革雙肩包，裏麵裝著一個保溫杯，還有一盒薑茶，提醒她在濕冷的冬季要多喝熱水。
金浙給沈無寒也準備了禮物：一個吃公仔麵的小玩偶。
兩人在過去的一年裏親密合作，成績優異，雖然廣東貪官範誌勇在最後一刻退出了和葉叔集團的合作，但是他們通過“鱷魚”的情報，對葉叔集團在香港的組織架構和貨運航線都有了深入的了解。
據他們偵查到的情報，分析出葉叔雖然丟了範誌勇的生意，卻順利完成了給北韓運送違禁奢侈品的任務。樸先生非常滿意，希望和葉叔展開深入合作。沈無寒最近成功駭客進入了貨輪輪機師的工作電腦，加上據“鱷魚”的情報，他們偵查到北韓很可能要通過葉叔運一批武器到非洲。
他們下一步的任務，就是摸清路徑之後，與相關國家政府部門合作，截獲這批軍火。
而這些動作基本都會等到2012年之後才會展開。於是，兩個人打算好好休整一下。不過，雖然沒有任務在身，可是他們倆的神經也無法完全放鬆。尤其是最近，對於“鱷魚”有一些隱隱的擔憂。
“鱷魚”通常很穩定，而且在過去的任務階段表現可圈可點。但最近，沈無寒發現他幾次延遲或者幹脆忘了他們的網絡“報到”紀律。按規矩，任務組成員必須每日在暗網報到，讓任務組得以確認組員的穩定性。一次錯失報到，會被提醒，如果沒有反應，此人就被徹底切斷鏈接；兩次被提醒的組員將會受到警告和處罰。三次被警告，很可能麵臨被任務組踢出去的可能性。而“鱷魚”在短短的一個月裏，被提醒了兩次。最近情況有所進步，考慮到他的地位特殊，任務組暫時沒有把他撤出的動作。
冬至這天，兩人下班後難得有空，於是相約去看了場電影，然後去吃了宵夜。沒想到，剛剛走出購物中心的大門，就迎頭撞上了沈無寒的父母。顯然，夫婦二人剛剛應酬完，在等著私家車開過來呢。
“Timmy！”沈太太叫著兒子的名字，眼睛卻落在他身邊的女生身上。驚訝之餘，很快有了和顏悅色。
沈先生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沈無寒一看，就知道是姐姐通風報信了。前一段時間，沈無寒拒絕姐姐拉他去blind date，理由是有了女朋友。
金浙看出來端倪，悄悄拉住沈無寒的衣袖。沈無寒反手握住金浙的手，拉她走過去介紹給自己父母。
寒暄之下，金浙發現沈家父母如釋重負，而沈無寒則得意洋洋，她忽然臉紅了，一種被批準、被接納、被暗自讚美的滿足感始料未及。
他們於是約了飯局，然後沈家父母上車離去，沈無寒則收不住自己臉上的笑意。這個不同以往的溫暖的聖誕季，正悄然拉開幕布……
就在他們放鬆一直緊繃的精神準備過節的時候，“鱷魚”一連兩天沒有在網上“報到”，還沒等沈無寒啟動預案，就接獲情報：“鱷魚”出事了。
他們得到任務組美國總部的指令：進入全麵靜默，銷毀所有聯絡渠道的通訊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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