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發話吧,希望我怎麽做?”立初霜拿著電話,在海灘月色下和祝總通話。
“小立啊,這可有點不像你喔。放在往常,你會主動提出方案的。”祝總綿裏藏針地問:“你是對我有什麽意見嗎?”
“哪裏啊,祝總,我就是覺得集團是不是政策有調整啦?以前比較放手給下麵的人去運作的,如今好像需要等待審批的事情特別多呢。道理上我完全認同,這對大局是好事。我就是問問你們決策層的意見,才敢切合方向性地提出自己的修正策劃。這樣效率高嘛。畢竟祝總這樣層次的人物站得高看得遠。”立初霜把“一團棉花”順勢吹上天,不去捏那“一團棉花”就不會被裏麵的針紮了手,也不讓那裏麵的“針”掉下來尷尬。
“哈哈哈,小立啊,你變了。不過,我是開得起玩笑的人。北方人說逗悶子,也是精神體操,百利而無一害。嗯……最近推進區塊鏈有阻力?和Felipe有不對付的地方?還是覺得他能力有限,什麽都要你操心?”
祝總的話,讓立初霜覺得他也變了,沒有前幾年剛認識他的時候那種尖酸刻薄了。是因為年齡?還是因為地位的改變?祝總這些年脫離了亞洲生意版圖進入決策層,似乎行事說話的方式都圓潤通達了很多。
“祝總,Felipe這孩子很不錯,能力沒得說,是天才級別的。隻是,我打報告希望推他出來做新的區塊鏈的開發人的策劃,總是得不到總部回應啊。所以您最後的問題,反倒是我要問您的呢。”立初霜坐在沙灘藤椅上,腳趾插入尚有陽光餘溫的沙子中,探知裏麵的潮氣。
“嗯……你不想拋頭露麵,我們完全理解。關鍵不是誰來代言,而是一明一暗兩個區塊鏈的策劃,總部還需要進一步討論。不是不信任你們哈,這是新鮮事物,好多老家夥都比較保守,理解起來需要時間。”祝總頓了一下,說:“別急。你一向耐心很好的。”
立初霜其實真的有點急。一明一暗兩個區塊鏈,是她謀劃已久的東西。一個區塊鏈用來公開吸引有資金轉移需求的客戶,另一個則是為MetaGlobe暗地裏的資金流動和儲備設計的。計劃書是立初霜和Felipe兩人連續奮戰了好一段時間才呈交上去的,可是卻石沉大海,居然一丁點兒浪花都沒看見。這個大大出乎了立初霜的意料。就算Felipe是祝總和Elonzo派來的眼線,也不至於這樣啊。他們的計劃書沒有任何“問題”啊。
當然,“問題”隻有立初霜知道。她大力推薦讓Felipe以數學和金融奇才的姿態進入國際數字貨幣和區塊鏈領域,希望他在幾個論壇嶄露頭角,其目的就是為了吸引初始客戶。她一早知道,憑借MetaGlobe在亞洲的關係,很多金主,甚至政府都有這個需求。他們甚至會在真正的區塊鏈成型之前就急著把資金投入的。那麽以數字貨幣的名義,來一個“老鼠會”,很大可能事半功倍。說是玩技術和金融,不如說是玩人心和人性。按說這點錢和將來區塊鏈建立之後的流動金額相比不算什麽,可是對立初霜安度餘生來講,已經足夠,比起來以前她暗渡陳倉轉移的資金來講,要可觀多了。
那麽最佳的狀態就是:資金卷走,什麽明的、暗的區塊鏈,都留給Felipe去搞吧。她隻要帶著立夏,好好過日子就行了,不貪。
第二個計劃,就是監守自盜,通過駭客自己的區塊鏈,轉移資金。不過風險太大了。需要監控數字錢包,拿到客戶密鑰,自己的技術實力不夠啊。而且一旦曝光,滿盤皆輸。
為了這些計劃,立初霜一早在很多離岸金融機構布好了局。不過,設計再嚴密,執行起來卻困難重重,尤其是Felipe的出現,需要處處設防,打亂了好多計劃。下策,就是收了他。不過這個策略的不確定性太高……
但是,立初霜真是惜才啊。在區塊鏈動手腳,沒有比Felipe更合適的人選了。目前數字貨幣的交易記錄、認證打包以及最長鏈原則,使得區塊篡改的動作很難實現,要搞,必須從源頭開始。而Felipe提出和正在研究的mixer加密方法(可識別與無法識別的加密貨幣的混合,以至更加難以追查來源)讓立初霜心裏奇癢。她知道國際貨幣圈裏已經有人展開了類似的研究。她特別期待這種方式率先被Felipe開發出來,這樣他們在國際論壇上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語了,可信度也會急劇提高。這對於將來的數字貨幣“老鼠會”的建立有極大的意義。
“小立啊,你不要著急。”祝總又重複了一遍。
立初霜如夢初醒,趕緊附和道:“不急不急。這麽大的一個布局,當然要嚴謹。隻不過,雖然數字貨幣剛剛起步,但是近一兩年漲幅驚人。以比特幣為例,去年的九分錢,今年就漲到了二十幾塊。Felipe做過模型預測,十年之後,漲到三五萬一枚都是有可能的。這個領域方興未艾,現在正是踏入其中大幹一場的好時機。而且對於新鮮事物,很多政府和金融機構的規管尚未完善,有不少空子可以鑽。MetaGlobe此時大力發展數字貨幣,對於將來的版圖擴張和穩固也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嗯嗯……很好很好。這些都在你的報告中提到了。小立啊,我還是那句話,別急。我們很快就會有決定的。這樣,周末我請你們母女出去走走好不好啊?私人飛機,地點你選,想去哪裏?”祝總笑著說:“別和我客氣哈。”
立初霜猶豫了片刻,覺得帶立夏出去走走也好。自從去年從天津過來,一隻圈在海邊莊園,也是時候帶她出去了。很快,她計上心來。“祝總,謝謝!我就不客氣了。能把Felipe帶上嗎?這兩個孩子玩得不錯,出去也多個人幫我照看Summer。”
“當然當然。就這麽定了。”祝總掛了電話。
“出去玩兒?”立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媽媽總是說要小心,不要被外界刺激讓自己的情況惡化,這次居然主動提出來要出去走走。
“嗯,Felipe和咱們一起去。怎麽樣?”立初霜看立夏空洞的眼神裏閃現了欣喜的光,仿佛是第一縷晨光照撫在花瓣露珠上一樣。
“好啊!他……有時間嗎?”立夏帶著嬌羞,小心地問。
對於立夏沒問去哪裏,倒是先關心Felipe能不能成行,立初霜五味雜陳。她拍了拍立夏的手,說:“會的。”
這一陣子立夏的西班牙語進步神速,立初霜已經跟不上她的進度了。自從Felipe和立夏一起開始學習盲文之後,她自己的“閱讀”時間成了她每天最平靜快樂的時光。雖然還隻是能慢慢讀比較淺顯的盲文書,但她明顯找回來在一頁頁、一行行的文字中暢遊的樂趣。而且她也開始在盲文板上“寫字”,每每臉上帶著美麗寧靜的笑容,讓立初霜看了不禁動容。小夏真美,自己的女兒就應該有這種恬靜純真的美。她不需要聰明、敏銳,她就永遠這樣純真軟糯就好。
已經是午夜,林中小屋裏再也聚集不住白晝留下的溫熱,開始被帶著神秘濕氣的寒意緩慢入侵。無月無星的夜晚,連小蟲子都安靜很多。唯有不遠處的溪流照樣不知疲憊地匆忙奔流而下,和一路上偶遇的鵝卵石碰撞出嘩啦啦的交談聲。
Felipe關上電腦,坐在小屋門前的石頭上,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這些日子沒日沒夜地工作,睡眠時間被壓縮到一兩個小時,還得打起精神來應付各方勢力和Lilia,讓Felipe疲憊不堪。可是他知道,這是他遇見的第一個挑戰。跳過去,也許有機會繼續謀劃;跳不過去,滿盤皆輸。
Faith Lee果真是個老謀深算的女人,把人性的弱點摸得透透的。她不僅思維大膽,心思細密,學習能力超強,而且知道什麽要爭取,什麽要放棄,身段柔韌。他們的第一次策劃,沒有及時得到高層的批準,Faith就帶著他很快搞了第二版、第三版。在這個過程中,Felipe其實萬般糾結。他必須在兩邊都取得信任,才能穩固自己的地位。他的最終目標,絕不是監視Faith,不是和Faith一起卷一筆錢走,也不是功成名就腰纏萬貫,更不是獲取Lilia的芳心。
他要左右逢緣;他要深潛;他要布大局。
他是有使命的。
因為,他有深仇大恨。
出發的這天,立夏一大早就醒了。她悄悄下了床,赤著腳在臥室走動,摸索著檢查昨天媽媽幫著她準備好的小行李箱,最後把幾本盲文書和一個iPod放了進去。
立夏模模糊糊記得自己曾經擁有過iPhone,可是後來一直沒有用過。她聽音樂都是聽CD。直到Felipe最近帶來一個小小的iPod Shuffle,成了立夏的最愛。他們倆找到喜歡的歌曲,Felipe就幫助立夏準備好。
那些音符仿佛是從遙遠的記憶深處一湧而出的小精靈,對立夏呼喚著什麽。雖然她聽不清,可是她的大腦細胞明顯地開始活躍和激動。沉浸在熟悉又陌生的曲調裏,立夏居然滿是感動。這個iPod,成了她最好的夥伴。
窗簾還沒被拉開,可是第一縷陽光已經從縫隙裏直白地探入室內,照在立夏臉上,仿佛一根溫熱的手指,輕柔觸摸她的肌膚。立夏伸手感知那一束光的溫度,驀然想到觸碰Felipe臉頰的感覺。她把兩掌按在自己眼睛上,心裏期盼:快一點吧,恢複視力,看看自己對Felipe容貌的感觸到底正確與否。
前一段日子媽媽帶她去看過醫生。醫生告訴她藥物很有成效,讓她耐心,盡量少受刺激,先恢複視力,再慢慢找回記憶。為了“少受刺激”,在討論這次短途度假地點的時候,媽媽一再強調,不要去都市喧鬧的地方。而立夏堅持不要再去一個海邊度假屋。
於是,Felipe提議去山裏,不需要乘飛機跑太遠。媽媽當時反對,說山路不適合立夏。不去爬山的話,山裏也沒什麽意思。可是Felipe講了他的看法:山裏空氣好,沒有電訊信號,大家都安心休息,而且,有的農場可以自己煮飯,自己擠牛奶,可以接觸老鄉養的家禽、牲畜,會是一個有趣的經曆。
立夏一聽就喜歡上了,於是央求媽媽首肯。媽媽笑了,說:“二比一,我服從多數。”
“影兒?”此刻媽媽推門而入,打斷了立夏的思緒。
“早上好啊,是不是因為要出去,興奮得睡不著了?”媽媽走過來摟住立夏的肩膀。
“嗯。等不及了。”立夏笑得甜美。
早餐過後,Felipe來了,他親自駕車,三個小時的車程,他們三人加一個保鏢,很快進入山區。車子開始沿著盤山路爬高,Felipe降低車速,放低車窗玻璃,讓立夏感知山裏的清新空氣和鳥鳴。
“真好啊!”立夏不由得讚歎。
“加一件外衣吧,有點涼。”Felipe關照道。
農場不大,卻有各種家禽家畜,Felipe安頓好大家,就領著立夏去感受那些小動物。立初霜遠遠地看著立夏滿臉驚喜,有時又皺皺鼻子,表示“有點臭”,樣子俏皮可愛。立初霜心裏心裏也不由得觸動。
立夏帶著一頂寬簷草帽,上麵有墨藍色的寬緞帶,長發編了一個鬆鬆的麻花辮,閑閑地搭在肩頭。一身淺藍色水洗單寧布的連褲衣搭一件白色棉線鉤花開衫,白色的運動鞋,和她以往的裝扮完全不一樣,仿佛是回到了在舊金山的日子裏。那時的她沉浸在愛情之中……
立初霜閉了閉眼睛,把亂七八糟的思緒揉成一團扔進大腦深處,集中精力思考:Felipe,到底要拿他怎麽辦?他到底是什麽背景?什麽來頭?是否能被自己順利收伏呢?
“媽媽!”立夏拉著Felipe的手,摸索著走過來,把另一隻手伸了過來,裏麵躺著兩個雞蛋。
“剛下的蛋!”立夏驚呼道:“媽媽,我好像小時候也揀過熱乎乎的新鮮雞蛋吧?這種感覺我肯定有過的!”
“唉,也許吧。影兒,別多想了。你現在開心就好。”立初霜安耐心裏的別扭,笑著說。
“Ms Lee,咱們明天去林子裏走走?”Felipe提議道。
“林子?Lilia她……”立初霜疑惑地問。
“沒事,咱們騎騾子去。”Felipe篤定地說:“完全沒問題。我帶著Lilia,保證安全。”
立初霜瞬間腦補立夏在Felipe懷抱裏坐在騾子背上的樣子,忽然五抓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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