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從年初開始,就憋著勁要尋一枚特別的戒指。他盡可能利用了夜班之後的休息日,跑遍了舊金山,卻總也找不到心目中合適立夏的款式。
鄭秋宜見了,就拿出一個小小的首飾盒,交給兒子,說:“當初爺爺奶奶給我的,式樣老久了。不過,這一粒紅寶石雖然不大,可是成色很好。你拿去按自己的意願,做個心水戒指吧。指環的材料還可以折價。”
“媽,這個是你的......紀念品。我不可以......”穀雨搖搖頭。
鄭秋宜笑了:“傳家嘛,這才是有意義。拿去吧。”
穀雨謝過媽媽,幾經周折找到了可以趕工交貨的店家,終於在自己生日後的一個星期把那枚自己參與設計的戒指拿回了家。
“媽,爺爺,你們看,立夏會喜歡的吧?”他驕傲地打開小小的首飾盒,裏麵的小燈照亮了一枚秀氣卻充滿了喜悅的戒指:白金指環,正中間是一枚水滴形的紅寶石,旁邊兩個小鑽石鑲嵌在花朵造型的基座上。
“像不像紅色的草莓和白色的花?”穀雨得意地問。
“好靚!小夏保準鍾意。”爺爺笑道:“這枚紅寶石是我當年在越南買的。送給你奶奶,然後再給你媽咪,都好有紀念意義的。能看著它傳到第三代手上,我好開心。”
“小夏一定喜歡。求婚怎麽安排啊?”鄭秋宜問。
“秘密。我都準備好了。就我們倆,很簡單。”穀雨說。
“要黃道吉日才好。”爺爺講。
“爺爺,不迷信好吧?我想在立夏生日求婚呢,去年說好的。”
“那結婚的日子一定要去算一下,不可以隨便。”爺爺讓步了。
“其實,我算過呢。”鄭秋宜笑了:“九月份不錯,還有就是十二月。”
“好好操辦一下!”爺爺笑得眯起眼睛:“好,好!明年抱重孫!”
“爺爺,這步伐有點太大喔。”穀雨忍不住笑起來。
很幸運的是,周三立夏生日,穀雨休息。他一早做好了準備,就等著晚上帶立夏上Twin Peak。立夏當然知道這一天要發生什麽------去年山頂相約,就吃了定心丸,但也少了點驚喜。不過,這一年來,她都暗自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
生日這天,父母留下的房子正式過戶到了她的名下。中午的時候,穀雨陪她回去和姥姥、小姨一起過生日,晚餐則安排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餐館,為的是飯後帶她去滑冰。
穀雨去立初霜家,帶了鮮花蛋糕,也帶了一些菜,說是要煮菜給大家吃。他和立夏在廚房忙碌嬉笑,讓姥姥在一旁看著,也難不喜歡。立初霜借口有工作,把自己關在臥室裏,直到吃飯才出來。
“喲,做了這麽多好吃的呀。Rain,我看你應該去開餐館,幹什麽巡警啊?風裏雨裏地跑在路上,危險還高。像你爺爺那樣不也挺好,一輩子安安穩穩的。而且,我們小夏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女孩,也不會看不起學曆低的。我們也不會狗眼看人低,對吧。開餐館吧,我給你物色個好地點?”立初霜扶著姥姥,在餐桌邊落座。“媽,你說對吧?”
姥姥最近身體不太好,連帶著腦筋轉速也下降了,女兒話裏有話,她愣沒聽清楚。看著對麵垂眼垂手,可是笑得寬厚的男孩子,心裏徹底放下了當初的擔憂,於是舒展皺紋,點點頭道:“我看,好孩子幹什麽都好。小夏喜歡最重要。不過,還是不要幹危險的事情。今後成家,就是丈夫,是父親了,責任重大啊。”
“小姨,姥姥,你們幹嘛啊?”立夏的臉掛了下來。
穀雨慌忙打圓場:“小夏,姥姥和小姨那是關心咱們。我會考慮的。應該很快有機會調回調查局。雖然我不喜歡案頭工作,可調查局還是......還是比較穩定哈。開餐館都不錯呢,賺更多。我也有計劃回去讀書,嗯......想幹的事情很多,也許以後自己當私人偵探。總之,我會努力。”
立夏偷眼看身邊的人,心裏為他感到驕傲------力量智慧之外,寬厚穩定有擔當,難得脾氣好。今天他穿著修身的黑色T恤,米白色的褲子,套了一件淡棕色的襯衣,剛才做菜的時候脫了。此刻他拉自己在桌邊坐下,整個人身上輻射出的力度和包容感,讓人心安。
“來,今天小夏過生日,我借機會敬你們二位,感謝你們對小夏多年的關愛。那個......我們,打算從此走到一起,拉埋天窗成立小家庭。嘿嘿,估計也不算新聞,但是,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穀雨站起身來,清了一下嗓子,說:“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爺爺說,我們應該正式提親的。我知道小姨忙,立夏這學期還沒結束。大家商量,等暑假開始,兩家人聚一聚,算是我們正式的提親,可以嗎?”
立夏沒想到有這一出,半張著嘴,隨即笑著說:“搞那麽複雜啊?我以為......登記一下就好。”話沒說完,她的臉就紅了。
立初霜也有點驚訝,眨眨眼睛,擠出笑容:“那好那好,咱們再約。小夏,當然要認真啊。”
姥姥欣慰地笑著點頭:“好啊好啊,老規矩還是要有的。不要急,暑假正好,我們也要有準備呢。”
“就是啊,婚禮不能潦草。唉,我們家就小夏一個......一個晚輩,得好好辦。我代表小夏父母嫁女兒,更是要上心。”
穀雨坐下,在桌下拉住立夏的手,說:“謝謝!我也是想要好好計劃。爺爺說了九月份有個黃道吉日,我們去市政廳登記先。”說罷,他轉頭和立夏相視而笑,說:“先圈定哈。”
立夏笑著踢了他一腳。不過,她很快正色道:“其實,我也有事情和大家宣布。”
三雙眼睛立刻看向了立夏。她垂下眼簾,頓了一下,道:“我一直想把父母的墓地遷回舊金山。其實香港對於我爸媽來講,都不算故鄉。而舊金山是他們相遇相知相愛,然後建立小家庭,生下我的地方。我總覺得他們的在天之靈希望和我近一點。”
穀雨捏了捏立夏的手,眼神裏盡是溫情和鼓勵。
立初霜的表情僵了一秒鍾,馬上一揚眉毛,笑了:“那好啊,我可以陪你去,或者找人幫你辦。這邊的墓地找好了沒?”
“謝謝小姨。墓地我看好了。”她看了一眼穀雨,說:“穀雨陪我一起,挑了Colma的一個意大利陵園,環境很好,離舊金山也近。至於香港那邊,我自己能行。父母留給我的大學學費我其實沒用多少,想再拿出來一部分捐給香港孤兒院當教育基金。”
姥姥開始抹眼淚,說:“晚秋和你爸要是在,一定會開心......”
“噢,這樣也好。你今年算是正式成年了,獨立了,小姨的使命也完成了哈。”立初霜舉起杯來,說:“來,祝小夏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幾個杯子碰在了一起。
吃好午飯,立夏拉著穀雨的胳膊問:“下午去看看房子?”
“什麽房子?”穀雨沒反應過來。
“我爸媽留給我的。過戶了,咱們去拿鑰匙。”立夏心情雀躍中又帶著一絲憂愁。回到兒時故居,人去樓空,物是人非,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大哭一場。不過,好在有穀雨陪著。
房子在UCSF醫學院旁邊的一個安靜的小社區,一層,藍色,外牆爬著少許的紫藤。斑駁的光影在窗欞上晃動,仿佛正拉開記憶長卷的序幕。
立夏握住穀雨的手,輕聲說:“以前是黃色的,我挑了寶藍色油漆塗窗框和門。有點紮眼。”她把頭靠在穀雨肩頭,說:“以後咱們換個顏色,我不喜歡藍色和紫藤配在一起。”
“好,聽你的。”穀雨說。
“爺爺來住吧?我看爺爺身體大不如前,理療看病的話,這邊去醫院方便。”立夏開心暢想:“另外一間給你爸媽,一間給我們。大聚會的時候都可以住在一起。多好啊,我其實從小羨慕熱熱鬧鬧的大家庭。”
穀雨側過頭,黑色的眸子在午後陽光下閃閃發亮:“你把房子退了,住到我那邊,大個子自謀生路。咱們乾坤大挪移。”
“哈哈哈。”立夏開心地笑了。“走,進去看看。”
他們推門而入,室內空空如也,但是在立夏的眼前卻能夠瞬間幻化出和父母在這裏生活的幸福畫麵:這邊是進門放鑰匙的小台子,那邊是灰色布麵的沙發,上邊的毛線編織的靠墊套,都是媽媽做的。另一邊的餐桌上,總是有一盤水果,而早晨的陽光,總是能把水果盤上小動物圖案照得更為溫暖生動......
一幀幀往事,帶著經年不散的暖意,也帶著一去不複返的酸楚,猛然襲上心頭。她似乎可以聽見歡笑,聽見啼哭,聽見鍋碗瓢盆交響曲,聽琴瑟和鳴的家庭音樂會......那時的陽光,那時的聖誕彩燈,那時壁爐裏跳動的火苗,那時花園裏搖曳的花朵......好像此刻唾手可得,又好像縹緲虛無,極為不真實。
父母的容顏,停留在他們成熟而幸福的壯年,沒來得及變老,就凝固成了遺像。立夏想到這裏,猛然轉身,撲進穀雨懷裏泣不成聲。
穀雨也濕了眼眶,緩緩拍著立夏的後背,輕聲說:“你的生日啊,別哭,別哭。天堂裏的父母在看呢。他們一定希望你開心。回家要開心,對吧?”
立夏點點頭,直起身說:“嗯,開心。來,我帶你參觀一下。”
他們在室內轉了轉,立夏又拉著穀雨的手跑去後院,指給他看幾樹茶花和檸檬。
“看來去年你生日,我匆匆忙忙搞的茶花和檸檬是搞對了呢。”穀雨驚歎道。
“是。當時我特別感動,覺得這就是天意。”立夏笑了起來。
“咦?做咩當時不話給我知?”穀雨揚起眉毛詫異地問。
“怕你驕傲。”立夏笑了起來,發絲在枝葉篩過的陽光裏閃著溫暖的光。她說:“對啦,還有秘密給你看。”
她跑到一個小儲藏室門口,用力拉開門,嘴裏嘟囔著:“不知道還在不在?”
“乜嘢?”穀雨揚起眉毛問。
立夏沒回答,踮腳看儲藏室裏最高一層的架子。穀雨見狀,握著她的腰,一把將她舉高,立夏順勢爬上了櫃子台麵。
她小心站起來,躬著身,伸手往架子頂摸索。“天,還在!”
立夏大叫,手裏抓了個東西,讓穀雨幫她下來,然後張開掌心,給穀雨看裏麵躺著的一個小鑰匙扣,是一個毛線纏繞做的小魔鬼,黑紅雙色,有尖尖的耳朵和閃電形狀的尾巴,手裏握著一個降妖除魔的十字架。
“媽媽和我一起做的。爸爸幫忙拗鐵絲。”立夏眼睛帶著淚光說:“我當時很不喜歡搬家。於是就把它留下來,希望它守護我們的家園,沒想到,真的守護得不錯呢。”
“你舍得留下?估計不是最喜歡的那個玩偶吧?”穀雨幫立夏拍拍身上的灰塵,問。
“對,不是最喜歡的。但是也會惦記著。另外一個毛毛熊被我媽忘在身後沒帶走,我就很傷心,一來那是從小陪我的,二來估計會被新住客扔掉。我還和我媽生氣了。”立夏笑著搖搖頭。
她挽起穀雨的胳膊說:“好吧,回家換衣服。不能這樣去吃飯吧?”
穀雨微微皺著眉頭,居然沒反應。
“哎?”
穀雨回過神來,說:“我忽然記起,Miguel抱怨媽媽把他最喜歡的玩偶熊留在了手術室。”
“對,我記得他說過,後來我還買了個新的給他呢。”立夏看穀雨一臉嚴肅,也皺起來眉頭。
“會不會是芒果故意留下的?”
“為啥啊?不會是像我這樣吧?”立夏笑著說。
穀雨搖搖頭:“也許留下的不止是小熊。”
“啊?”
“讓我想想......”穀雨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幾秒鍾之後恍然大悟道:“應該是GPS定位器。芒果他們也許不知道手術室的具體地址。那裏應該是高度保密的。她追蹤回去,就是為了留下證據。”
“留證據幹嘛?她應該感謝那些人給Miguel做移植吧?雖然是違法的,可是救了她兒子呀。”立夏幫著分析。
“道理是這樣。”穀雨抿住嘴唇,眨眨眼睛道:“唯一可能的就是要挾和報複。魔鬼?和她說的魔鬼有關?她還提到,孩子的父親是個魔鬼。那麽,是不是孩子的父親幫忙聯係的手術室?”
立夏瞪著穀雨的眼睛,用力點頭:“太有可能了。那這個案子還在調查嗎?是David主導的?”
穀雨搖頭歎氣:“唉,芒果死了,線索斷了。其實就是借口,警局裏的管理層希望封了這個案子。那幾個參與的家夥被起訴了,但幕後指使者沒有挖出來。David前一陣子應付了好多紀律委員會的調查,都沒精力搞。不過,我覺得依師父的脾氣,他不會放棄的。”
立夏“噢”了一句,說:“算了,別想了。回家洗澡換衣服。我等不及去吃晚餐,餓了。我知道那餐館旁邊有個賣泡芙的,去吃好不好?”
穀雨展開笑顏道:“好,壽星公,啊不,壽星女作主哈。”
回到立夏的小公寓,穀雨的腦子裏還在琢磨Miguel說被芒果留在手術室的小熊。當時搜查幾個手術室,都人去樓空,沒有發現太多直接線索。案件封存,也沒有再次認真搜查,是否那隻小熊還在?現在還有什麽意義嗎?
芒果留下的疑點太多了。她父親說芒果當時計劃馬上出境進入墨西哥,還說有人送他們。是誰呢?
理清芒果成長過程中的人物關係很重要,也並不難,David到底做了沒有?穀雨暗自相信,David應該會有所行動的。
“嗨!”立夏輕柔地一聲,把穀雨從思緒中喚醒。他抬頭一看,心就化了------立夏換上了一件淡青色啞光緞麵的洋裝,無袖圓領設計,但前胸有幾條似有似無的縱向“裂痕”,聚攏在腰間的皺褶腰帶處。
“哇,好美。這個縫......不會走光?”穀雨站起來,憐惜地握著立夏的手臂,眼睛查看起來。
“不會,有這個銀色襯底。”立夏甜笑道。
“假性感,我喜歡。”穀雨佯裝釋然。
立夏穿上外套,拎起一個背包。
“帶這麽多東西?”穀雨問。
“嗯。滑冰又不能穿這個啊。而且,滑冰之後......”
“之後怎樣?不是回來睡覺咯?”穀雨憋著笑。
立夏點點頭,故意拖腔拖調說:“嗯,對,回來睡覺。什麽計劃都沒有,我知道。老夫老妻的,吃飽了睡覺,正好。”
穀雨摟緊立夏,被她捂住了嘴。立夏嬌羞道:“別吃了我的口紅。”
窗戶上傳來劈劈啪啪的雨點聲。立夏麵帶失望地說:‘唉,怎麽下雨了?等下會停的吧?天氣預報沒說啊?山上不會也下雨吧?”
“下刀子也計劃不變!”穀雨認真道,轉而又問:“誰說要上山啦?上山做乜嘢?”
立夏嗔怪地看他,笑著搖頭:“我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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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圖文原創,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謝謝程程鼓勵,周末愉快!
還是文字裏的情感動人,看到小夏談起和小時候和父母的互動有些感慨。
初霜的話,“我們小夏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女孩,也不會看不起學曆低的。我們也不會狗眼看人低,”,可真是惡意滿滿啊。她這麽精明又能察言觀色的人,說出這個話來,要是無心呢,說明她對穀雨憎惡到了自己都掩飾不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