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從小姨家開車出來,心裏堵了一大塊,透不過氣來。理性上她完全明白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可感性上卻莫名其妙害怕起來。穀雨今年太不順利了,再往前推,上次爆炸現場救自己、多年前火災現場救自己,都受了傷。還有Patrick和Mike,是不是也是因為自己?還有爸爸媽媽......
她把車停在路邊,忍不住哭了一場。看著車裏兩個按摩器的紙盒,才想起來剛才忘了給姥姥。姥姥真是糊塗啊,這都是聽了什麽人說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呢?而且那人對家裏的細節還這麽了解?難道是......小姨?
這麽一想,立夏脊背發冷。天,為了拆散自己和穀雨,小姨做了個大戲?怎麽就那麽討厭穀雨啊?他那麽好,人人都喜歡。難道就是因為他是警察?還是因為他沒上大學?沒能掙大錢?太勢利了吧?
立夏心裏由傷心轉成了氣憤,決定置之不理。她抹了把眼淚,開車去看穀爺爺,順便把按摩器帶過去。
本來打算在穀雨家吃飯的,沒想到姥姥鬧了那麽一出。現在都八點了,還沒吃上東西,肚子餓得咕咕叫。提著按摩器上門,還沒進門,就聞到門縫裏鑽出來的飯菜的餘香。看見眉開眼笑的穀爺爺,立夏撒嬌地說:“爺爺,有吃的嗎?我都快被餓死了。”
“哎呦呦,靚女餓咯,來,爺爺有好吃的。”穀爺爺把立夏讓進門。
“爺爺,這是送給您的按摩器。我給穀雨也買了一個。他負傷之後,一直說脖子肩膀酸。”立夏把按摩器遞給穀爺爺。
“噢,好有心,多謝你啊!雨仔有福氣!來來來,”穀爺爺招呼立夏去廚房,從冰箱裏往外端出幾盤菜,道:“剛放進冰箱,還溫著呢。我去熱給你吃。早知道你要來,我就多做一些好吃的了。都是剩菜,不好意思。”
“爺爺做的都好吃!”立夏開心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桌子上就擺好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盤腐乳通心菜,還有一盤叉燒臘腸炒豆幹。立夏頓時胃口大開。
很快吃了一碗粥,立夏滿足地抹了抹嘴,起身去收拾盤碗。穀爺爺在她身後看著,讚許地點頭道:“小夏啊,沒有驕嬌二氣,真好!”
立夏回頭衝爺爺一笑:“爺爺,您也特別好。比我姥姥好。”
“誒?姥姥怎麽啦?”
“她啊,迷信,聽算命的瞎說八道的。把自己嚇死,血壓飆高。”立夏現在覺得姥姥恐怕是真信。
“噢?算命?其實,有時候也有道理的。”穀爺爺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口茶。
“我不信。”立夏擦了擦手,垂下來眼睛。
“哎喲,說了什麽啦?看把你氣的。”爺爺問。
立夏走到客廳,把按摩器從紙盒子裏拿出來,插上插頭,說:“爺爺來試試?”
穀爺爺點頭:“好好。”
穀爺爺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享受著肩頭的按摩,半晌之後開心地說:“真不錯啊,爺爺喜歡,謝謝你!”他關了按摩器,問:“雨仔怎麽沒來?你們吵嘴啦?”
“沒有沒有。剛才在他那邊,然後姥姥說血壓高,我急急忙忙跑回去,卻說算命。”立夏嘟起嘴來。
“說了什麽啊?”
立夏搖搖頭。她不想說。
穀爺爺點點頭,說:“算命有時候有道理的。不過呢,凡事都有化解之道啊。”
“化解?”立夏瞪大眼睛。
“是啊,去燒個香,就了結了嘛。沒有多大的事。爺爺帶你去唐人街燒香,你自己和菩薩說去。”穀爺爺拍了拍立夏的肩膀。
“真的啊?靈嗎?”
“靈!必須靈。”爺爺和立夏一起笑了。
從穀爺爺家出來,立夏心情好了很多。她給穀雨打電話,說明天周日,和穀爺爺去唐人街燒香。穀雨聽了就說一起去。
“葉叔一直說要見見你呢。要不明天一起去拜訪一下?”穀雨問。
“也好。爺爺說他燒好香就去下棋,咱們去看葉叔吧。”立夏心想:也許可以求個簽?唉,自己也是太在乎和穀雨的未來了,才開始迷信。真是有點可笑。
立夏並不常來唐人街,跟著穀爺爺和穀雨兩人走街串巷,覺得周遭的店鋪、老房子、幽暗的小巷都十分有趣。看見姥姥喜歡的新鮮蔬果,馬上說:“這個荸薺好新鮮,姥姥最喜歡了。”
穀雨笑道:“那等下買一些回去?”
立夏搖搖頭:“不去。我還生氣呢。”
穀雨聽說了立夏的憤怒,看著她像小孩一樣撒嬌耍脾氣,覺得居然有點可愛。立夏今天穿著白襯衫和墨藍色牛仔背心裙,頭發在腦後紮了個小兔子尾巴一樣的馬尾辮,碎頭發雖然用了不少發卡,還是沒能都管牢,總有一些毛茸茸地膨在腦後,在晌午的陽光裏帶著金色的嬌嗔。
“不能和老人家生氣。”穀雨輕聲說:“我總是告誡自己,和老人的緣分不知道哪天就斷了,要珍惜。”
立夏垂下眼,點點頭,說:“知道了。”
穀雨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又拍了拍。
關帝廟的門臉不大,裏麵倒是屋頂很高,供奉了一尊大大的關公像,旁邊大家捐的排位擠得滿滿當當,香火是非常之旺。
“我從來沒在廟裏拜過呢。”立夏小聲說,樣子緊張兮兮的。
穀雨抓住她的手,說:“沒事,等下跟著爺爺做就好。”
於是穀爺爺帶著兩個孫輩上香、跪拜,然後帶立夏去求簽。立夏接過來插滿竹簽的竹筒,搖了搖,跳出來一支簽。廟裏的主事拿起來看了看,說:“十二簽,乙乙,中平。”
“還好嘛。”穀爺爺笑道:“解簽吧。”然後他把錢塞進了功德箱。
“營為期望在春前,誰料秋來又不然,直遇清江貴公子,一生活計始安全。”主事的念出簽語,然後搖頭晃腦道:“春後期望。秋又不然。主現在謀為反覆。事多不成。時未至。緣未至也。清江指地。公子指人。將來須遇清江之人。方是真知己。真靠背。一生活計。謂平生衣食所出也。保安全。謂此人永遠扶持。一生豐衣足。專靠此人。不須他求也。若勉強奔馳,隻以現前光景,則亦何益之有哉。”
“啊?”立夏看著穀雨,問:“他......說的是中文嗎?”
文言粵語,難怪立夏聽不懂,穀雨差點笑出來。其實他也不懂。
主事看立夏不懂,換成國語白話道:“看似美好的計劃,但總是無法成局,在反反覆覆之中,總無定見,這表示時機未到,就算勉強行之,也隻能以失敗收場。會有一個機緣來改變這一切的衰運,如能遇見住在水邊的人或是姓名有水部的人,才得以改運,必須是在無意間遇到的人,刻意認識是沒用的,此人將對你的下半生的變化生產生極大的作用,幾乎會以對方為主導了,從此沒有生計上的疑慮。時機到了此人必會出現,不可強求。”
“雨字算不算姓名有水部?”立夏慌忙問。
“嗯......都算。水字邊最好。”
主事說完,穀爺爺趕緊又給了錢,問:“對災難有否化解之道?”
“戴一個翡翠梅花。”主事說完,就遁入了帷幔之中。
“梅花?”立夏睜大了眼睛。“姥姥說,我們家的女人都有梅花飾品。我母親的是金色的,小姨的是銀色的。”
“噢?真是有緣。”穀爺爺簡單地說。“好吧,這下放心啦。穀雨,就是春天最好的水,護你一生平安。”
“爺爺~”立夏眼睛裏也湧上來水,上去給穀爺爺一個大大的擁抱。
穀爺爺拍拍立夏的後背,說:“好好好,沒事啦。你們去玩吧,等下見!”
他們和爺爺道別,步行去至忠堂。穀雨牽著立夏的手,走在唐人街熙熙攘攘的街頭,心情鬆快得如同初秋的雲,一陣清風就能卷上高空。立夏也明顯一掃昨日的不悅,開心地靠在穀雨胳膊上,說:“你在香港也好,舊金山也罷,都算是水邊之人。找到你,我就安心了。”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穀雨開玩笑。
“家人。”立夏故作認真地點點頭:“家裏人。”
“隻是家人?”
“你還要什麽頭銜?”
“對哦,老公也算家人。”
立夏捏了捏穀雨的手,皺著鼻子笑了。
“其實我剛才一驚......”穀雨說。
“什麽?”
“那個香港的沈無寒,才是名字裏有水的。也許,人家才是真命天子。”穀雨佯裝傷心。
立夏“恍然大悟”道:“哎呀,真的呢。而且,我是無意間遇到他的。不像你,是豁出命吊鋼索來抱我。不對不對,你出局啦。”
穀雨一把摟住立夏的腰,瞪著她:“你還想住換人?剛才大師不是說了嗎?要有先來後到,而且後半生要以那人為主導。你被我鎖定了,跑不了!”
穀雨手下用力,立夏順勢投入他的懷抱,笑著說:“總算是不吃醋了哈。”
兩人在路上買了水果和鮮花,很快來到至忠堂的門前。葉叔聽說穀雨帶立夏來看他,一早等在廳堂,茶台也準備好了,還讓慧慧多擺了幾樣小點心。
進得門來,立夏咧嘴一笑,叫道:“葉爺爺好!”
葉叔和穀雨都一愣,轉而也笑了起來。葉叔眯著眼睛,慈愛地說:“好好!坊間都叫我葉叔,其實,你們是應該叫我爺爺的。”
他說著就起身,從暗灰色緞麵長褲的口袋裏掏出來一個大紅包,一定要塞進立夏手裏。
立夏一邊推辭那帶著溫熱的大紅包,一邊看向穀雨求救。穀雨笑著上前,替立夏接過紅包,說:“長輩給的,你就收下吧。”
立夏的眼睛瞪得更圓了,看穀雨臉色篤定,她隻得緩緩說:“謝謝爺爺。”
穀雨卻轉身把紅包又放進了葉叔的手裏:“謝謝葉叔厚愛。我雖然隻是一個小警察,可也算公職人員。葉叔也不是普通長輩。立夏......更不是我普通的朋友。所以嘛,這個紅包先幫立夏存著。等我哪天不幹了,成了自由人,再來討。”
葉叔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阿Rain仔長大了。同安達有樣學樣,好好!我先收住。來來,坐下喝茶吃點心。”
“靚女呀,同媽咪,喔,姨媽一樣出眾。”葉叔看著立夏,笑得慈祥。
穀雨驕傲地側眼看立夏,見她害羞局促,於是抓過來她的一隻手,在自己手裏握著。
“怎麽沒見昌哥?”穀雨問。
葉叔喝了口茶,慢慢放下杯子,說:“阿昌出差了。”
“去南美還是香港?”穀雨也放下杯子,貌似隨意地問。
“墨西哥。我們開發了新的鮑魚進口渠道。阿昌跟了我這麽多年,我很信任他。去曆練一下。”葉叔目光閃閃地看著穀雨:“過兩年,你也跟著我吧?和阿昌一起做事,你們好兄弟。”
穀雨笑笑:“我當警察還沒嚐出味道呢。”
“縱沒嚐出味道?都傷著幾次啦?問問女朋友,擔心吧?”葉叔把一碟陳皮橄欖推到立夏麵前:“嚐嚐?好好味。”
立夏沒回答問題,而是撿起一粒橄欖放進嘴裏,點頭道:“真的好入味,鹹鹹甜甜的,我喜歡。” 見葉叔和穀雨都含笑看著自己,立夏又加了一句:“生活也是這樣吧?鹹鹹甜甜。有擔心,更有快樂。”
“對喔!小小年紀,不簡單啊。”葉叔讚賞道。
穀雨捏了捏立夏的手,轉而問:“葉叔相信算命求簽嗎?”
葉叔反問:“你們去求簽問卦啦?”
“嗨啦。”穀雨點頭。
“不是總講信則靈,不信不靈嘛。哈哈哈!”葉叔笑了:“信你想信的就可以咯。”
“最近唐人街出現了好多起金光黨詐騙案,葉叔怎麽看?”穀雨問。
“你負責偵破?”葉叔看了看穀雨,說:“都是老人家糊塗嘛。”
“我不負責。可是好蹊蹺啊。怎麽恍惚間就把家裏的金銀財寶都拿出來給陌生人?”穀雨看著葉叔,仔細觀察他一條條皺紋裏的表情。
“但凡算命、祈福之類的,都是讀心、攻心之術。很複雜的喔。”葉叔講。
穀雨點點頭:“是啊,是不是有時候還是親近的人偷偷泄露了私人信息?”
“當然有可能咯。”
立夏看了穀雨一眼,沒說話,但是穀雨知道她明白了。穀雨看破卻不說破,立夏的感激之情都在眼底。
幾個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兩個年輕人起身告辭。出了至忠堂的門,他們牽著手往小巷子盡頭的路口走去。剛到路口,就看見一輛黑色轎車拐了進來。雖然隻是錯身而過的幾秒鍾,穀雨也看清了司機的麵孔---- Jeff Gr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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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立夏比以前成熟一些了,不會輕易相信立初霜的話,希望立初霜的陰謀不會得逞!”,太同意沈香!她和穀雨,爺爺的關係也特別感人。希望她未來的人生可以自己掌控!
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
再說個迷信。我媽的同事,說她過年買6隻新碗,圖個六六大順。那個時代每家都不富裕,我媽接茬說:俺不六六大順,我買4隻碗。我媽同事趕緊說:你四平八穩。後來我媽跟我說:我說完那話就後悔S了,憑什麽我就不能六六大順?後來還真應驗了,雖然文革中不順,但還算四平八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