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立夏正相宜
發呆，“芳心是事可可”
臨近正午，肚子餓得咕咕叫，看見路邊一個大型購物中心，想著裏麵應該有不少食肆，於是我加快了腳步。很快，我在十二月的北京街頭走出來一身汗。
穿過一群穿著黃馬甲的送餐鐵騎，我向購物中心的大門挺進，在玻璃外牆的反光裏看見了自己猴急而孤單的身影。
今天上午的會議不是很順利，其實準確地說是挺失敗的。我作為疫情以來公司派到中國出差的第一個員工，發現中國企業的行事風格和以往有了很大不同。似乎是急躁了不少，也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敵意”和無邊的“不信任”。那幾個原本和我對接的老員工都退休了。他們私下告訴我說，現在失業率太高，解決之道無外乎“開源節流”。所謂“開源”就是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最直接了當的就是讓老的把位置給讓出來。比如：能退休的趕緊退休。那麽“節流”呢，顧名思義，就是不能報那麽多失業的人數。其辦法有很多，包括大學生沒有工作的一律不給畢業，簡單的處理辦法就是不發畢業證；或者，每周隻要工作了哪怕一天的，也不能算失業......
這幾天來來回回奔波於幾個公司和我入住的酒店之間，坐了無數次出租車，讓我養成了和司機聊天的習慣。開始的時候，我還總是有點不知道如何展開話題，可是很快我就發現，他們很喜歡跟乘客攀談。幾天下來，我也總結出出租車司機話題的共性：生意跳崖式銳減，恢複無望；年輕人找不到工作，要麽啃老，要麽送外賣，但沒人愛開出租，說是悶死了，無論如何受不了在機場排隊等客人，一等就是三個小時（最多的長達五個小時）；年輕人不想成家，更不想生孩子，太貴了；五十出頭就是盼退休的年齡了，隻要一退，就立馬躺平-----真是TMD累夠了......
對於北京冬天的疫情，他們的觀點倒是有了分歧。有的說就是小孩的支原體感染，醫院兒科都爆滿了，一個司機一天送不同客人去了九次醫院，都是帶著狂咳的孩子的；有的說，肯定是美帝又搞了更複雜的病毒，新冠就是他們丫的把艾滋病、鼠疫、非典都混一塊兒了，就是要害咱們。
我當然不敢說，我和他不是一個“咱們”。對於他們問我從哪裏來，我一律回答：上海。我莫名其妙就覺得這樣比較“安全”。也許，是因為有一次一個司機說我打車軟件裏的定位有幾條街的偏差。當時我開玩笑，說：“這種水平的導航，要是用在導彈上就麻煩了。”然後那個不停吸溜鼻涕的司機叫著：“都把導彈扔他們美帝去！”
我問：“不是不讓罵美國人了嗎？”
“管得了嗎？這是民意啊！”
好吧。他怎麽這麽快就忘了，好多好多的民意都被管得死死的呢？
言歸正傳。我滿頭大汗地進入購物中心，迫不及待地脫掉了外套抱在手裏，然後在電梯前查看餐廳都在哪個樓層。忽然，一個影子靠近我。還沒等我扭頭看清人臉，就聽見一個文弱的女聲說：“先生，您能給我十分鍾嗎？”
她湊得很近，以至於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她的眼睛：畫著精致的眼妝，睫毛長長的，雖然不水靈，但還是挺好看的。
見我沒反應，她接著說：“就十分鍾。我不賣東西，您看看，就十分鍾行嗎？”
我饑腸轆轆，真的沒十分鍾給她。而且我知道他們的把戲，一定是拉生意的。於是我跳開幾尺，伸手製止她再次靠近，客氣地說：“對不起，我有點趕時間。我要去吃飯。”
與此同時，我看清楚了麵前的人：中等個子的一個年輕女孩，梳著大波浪披肩發，麵色蒼白黯啞，瓜子臉，五官精致，穿著一件寬大的幾何圖案的開襟毛衣和緊身牛仔褲。
“先生，您去吃飯啊。那在五樓，我帶您去。”她說著就伸手按電梯按鈕，然後嫣然一笑道：“我真的不是搞推銷的。我們是一家形象設計公司。今天開業酬賓，免費谘詢。我們的工作室就在八樓，您過去聽我們的老師給您講講？就十分鍾，免費的。”
“我不需要谘詢。謝謝你，我趕時間。”在我再次拒絕的時候，電梯來了。我一時猶豫，不想和她單獨在電梯裏。但是來不及了，門打開的一瞬間，她居然輕輕推了我一下，於是我們就單獨在電梯裏了。
“先生，我們的老師很有經驗的。您一看就是專業人士。您的形象事關您的事業成功與否啊，有專業設計會大不相同的。比如，您這幅眼鏡就可以調整一下，還有您的發型......”她一進電梯就麵對我站在門口，好像是攔住了我出逃的可能性一樣。
我苦笑了一下，說：“小朋友，我真的沒時間。謝謝你哈。我也不想耽誤你們做生意，拜托你就別跟著我啦。”
“先生，今天我們真的是不收錢，完全是新張福利。今天的陳老師是全球百大形象設計師，給您一點點意見，也就十分鍾。”
“叮～”電梯到了美食街那一層。女孩子看見我略帶不滿的眼神，從攔路虎秒變成導購小姐的樣子，笑容甜美地說：“先生你想吃啥？我帶你過去吧？等您吃好飯我來接您，然後去我們那裏坐坐，就十分鍾。我保證您今後的個人形象會煥然一新。工作生意個人生活都能更上一層樓。”
我加快了腳步，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看見不遠處有個餃子館，於是對身邊小跑著緊跟不放的女孩說：“我就吃餃子，你回去吧。真的，我今天趕時間。”
“好好好，您先吃飯。我們等會兒見。您用餐愉快哈！”她稍微欠了欠身，帶著有點失望的眼神停下來腳步。我三步並作兩步往餃子館方向逃竄，覺得她的目光一直盯著我的後背，有一種柔中帶剛的牽扯。
“歡迎光臨！”一身紅色旗袍的女孩將我救入了餃子館。我撿了不臨窗卻能看見外邊環境的一張單人桌子坐下，總算是鬆了口氣。
“您就一個人嗎？”服務員問。
“嗯。就一人。來一份韭菜蝦仁，一分酸菜羊肉，一個木耳拌黃瓜，一個酸梅湯。”我麻利地點好菜，掏出手機，準備把上午會議的要點簡單記錄一下。
沒過多久，我的飲料小菜就來了，服務員還抱來了一個大布偶，足足有十來歲的孩子那麽大，放在了我對麵的空位子上。
“這是我們店的特色-----陪客人吃飯的‘小餃子’，凡是單獨來吃飯的客人都有。把寂寞趕走，回歸童真！”服務員是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口罩掛在鼻子下麵，帶著商業化的冷漠微笑，浮皮潦草地給予說明。
那個“小餃子”是黃色的，有點髒兮兮，可是臉蛋兒白白的，帶著淡淡的紅暈，還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和細長的睫毛。我不由自主抬眼向窗外看去，可以看見那個剛才跟了我一路的女孩子還在購物中心寬大的中庭裏追隨不同的行人。我幾乎可以聽見她叫著“姐”、“阿姨”、“美女”、“先生”......不停求人家給她十分鍾。也許，每一個客人被她忽悠進店，她都能獲得一點報酬？或者記上一分，算作業績吧？這種女孩子是高中畢業，還是大學畢業？每個月有固定工資嗎？她是北京人？還是北漂？她一定不喜歡自己的工作吧？
“先生您的餃子。”那個一臉青春痘男服務員把兩盤餃子放在了我麵前，然後指了著桌子上的二維碼，說：“掃碼加入會員，今天可以打七折，以後每次用餐都有八折優惠。”
吃餃子都有會員啦？我皺了皺眉頭，他識趣地走了。看來他的營銷也就是例行公事罷了。不像是外麵的那個女孩子，還真的賣力呢。
我夾了一隻水餃放入口中。嗯，味道真不錯，皮薄餡大，還有一包湯汁。木耳拌黃瓜帶著蒜茸和麻辣的香味，也很可口。這一餐估計也沒到一百塊，還打七折？這生意也太不好做了。想想這些商家也是無奈啊。
餃子皮很彈牙的感覺，以當今流行的說法就是“Q Q的”。這次回來，發現到處都是那種很cute的東西，配合著“我愛你呀，你愛我，我們生活甜蜜蜜”之類的正能量歌曲，宣揚著無奈中的清純，真的就能治愈嗎？
我對麵前的“小餃子”大布偶笑了笑，又吃了幾個餃子，忽然想起來當下最火的“預製菜”商機。很多超市都是一盒盒提前做好的菜，或者是半成品，看起來新鮮又美味。據說不少中、大型餐館都進預製菜，稍微加工後端上桌。反而是那些街邊的“媽媽爸爸店”，還有真是掂勺爆炒的“真菜”。可怕的是，那些預製菜的出處，據說有不少是不堪入目的“黑”作坊。
這餃子，不會也是預製菜吧？那種不知道出處的預製菜？我們到底是應該選擇假裝不知道？還是刨根問底呢？也許後者會帶來無緣由的恐慌和焦慮，那麽不如假裝不知道？這是否就是當今大多數人的心態呢？看著完美的餃子，不去想它們的出處？忽然記起來朋友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就是做餃子加工廠的，他們居然在餡料裏麵混入紙殼子，說可以吸收水分，提高口感......
這麽一想，我就沒了胃口。我心裏衝對麵的“小餃子”布偶說：“很想剖開你的絨毛萌蠢外衣，看看裏麵是什麽。不會是回收破布吧？”
“小餃子”依舊深情款款地看著我，讓我自動腦補海底撈火鍋店的經典歡樂歌曲：“對所有的煩惱說拜拜，對所有的快樂說嗨嗨......”
“你還真的正能量呢。”我笑著說，然後結賬，準備去Starbucks買杯咖啡就回酒店算了。希望他們沒有用勾兌的假牛奶吧。
我踏出餃子館的門，開心那個粘人的女孩子不在附近。於是放慢腳步進入閑逛模式，在旁邊的書店兜了兜，又在寵物店門口對一玻璃牆後麵孤獨透明格子裏萎靡不振的貓狗們歎氣。忽然，身邊一個極為驚喜的聲音叫道：“哥！你還沒走！”
我被嚇得一激靈，她怎麽陰魂不散啊！而且還叫上了“哥”。
“別別，你可以叫我‘叔叔’。”我雙手做投降狀，說：“放過我吧小朋友。別浪費時間了。”
“哥，你看，咱們就是有緣分。求求你了，給我十分鍾，就十分鍾。我今天一個客人都沒領進門，我這個月的業績考評要完蛋了。我要是業績排最後，就要被辭退的。你知道現在找個工作有多難嗎？”她說著說著，眼睛裏居然帶上了淚光。
我忽然好奇心大作，很想知道這個女孩子的故事。於是我說：“要不這樣吧？你保證我就去待十分鍾，但是我有個前提。”
她的淚光立刻被爆裂的小星星所取代，開心地說：“行行，沒問題。”
“你都沒問我是什麽要求呢。”我詫異道。
“哥你說。我盡量滿足哈。”她似乎也被觸發了好奇心，畢竟還是年輕啊。
“我也要你的十分鍾。”
“呃？”也許她想起來父母的教誨，想起來同伴的警告，陌生人要你的時間不是一個好事情，於是臉色陰了下來。
“別誤會。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故事，就十分鍾。”我四下看了看，指了一下旁邊冰激淩店的散座，說：“就這兒吧。”
她瞪起來驚訝的眼睛。
“我請你吃冰激淩。就十分鍾。”我把她的台詞搶了過來。
“那，完事之後，你跟我上樓？”她小心地問，不由自主把手裏的資料抓得更緊。
“嗯，可以。但是也隻能十分鍾。”
“好好，謝謝哥！”她高興了起來，咧開嘴笑，露出一個細小的虎牙。這讓我頓時後悔了------她完全可以編個故事糊弄我啊。
她挑了荔枝味的冰激淩，坐下來，給手機上了鬧表-----十分鍾。
“你多大了？”
“二十七。”
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
“大學畢業？”
“嗯。”
“本地人？”
“內蒙的。來北京四年。”
“疫情期間在北京？”
“嗯。”
“在家上班？你那時做什麽工作？”
“我原本在一家私企當文秘，疫情期間我們公司倒了。我沒了工作。和分租的三個女孩隔離在家，差點被餓死。”
她垂下來長長的睫毛，居然笑了一下，低著頭幽幽地說：“我爸後來沒了。我沒趕上送他。我媽本來反對我北漂，後來不讓我回去。說小地方更沒飯吃。”
“你後來一直幹現在的工作？”
“沒有。我幹過很多不同的工作。我當過餐館領位員，當過洗頭妹，甚至送過外賣。這次的工作是剛找的，還是我男朋友的舅舅的發小開的公司，我才得到這個職位。現在本科畢業的大學生在北京都沒飯吃了。碩士好點，博士最好。”
她抬眼看我，似乎在琢磨我落入哪個等級。我看了一眼她手裏的冰激淩，示意她快吃，已經開始融化了。
她笑著吃了一勺冰激淩，沒等我問就接著說：“我這幾年幸虧有我男朋友。要不疫情期間我熬不過去的。我們住上下樓，拿快遞的時候認識的。我很喜歡他。他特別白，曬不黑的那種。”
“男朋友也是北漂？”
“對。沒房沒車沒戶口，我媽不喜歡。”
“有沒有考慮去二三線城市發展？”
“老家不行。別的城市競爭不過當地人啊，也挺難的。反正都是漂，還不如漂在北上廣。好歹是上了一個台階了。”
“男朋友幹什麽工作的？”
“他在培訓機構當老師，教數學。不過國家取締了很多機構，都轉為地下了。收入倒是還可以，就是......沒戶口啊，好多事不好辦。”她頓了一下，猛吃了幾口冰激淩，似乎是要冷靜自己的思路。“有個北京女孩拚命追他......我知道他要是答應了，就有房有車了。我是比不過......他說不會變心，我相信他。”
“噢。”
“可是他媽說話不好聽，說讓我放手，才是真愛......特老套的情節吧？”
“是不是國企比較好呢？”我不想繼續感情話題，因為我沒有資格評判。當然，無論什麽話題，我都沒資格評判。
“國企當然好一些了。但是大部分國企今年都減薪了。有的減的特別多，就是逼著你自己走人。私企更糟糕，直接開了你。”
“沒想到問題這麽嚴重哈。”我看購物中心的餐廳生意還是不錯的嘛，東西也不便宜，還是有人一擲千金在購物。
“我管不了那麽多。就想保住自己的工作，保住自己的感情。這要求不高吧？”女孩子看了看天，忍住了眼淚，然後低頭繼續挖她的冰激淩。
我先前完全沒有料到她能這麽坦誠，而且話題越說越隱私，讓我有一種無法掌控的感覺。看她吃好最後一口冰激淩，我於是說：“十分鍾到了。你帶我去你們工作室吧。”
她驚喜地點點頭。
“我姓李。當然，這不重要。哥，我求你幫幫我。真的快沒活路了……”她站起身，丟掉冰激淩紙杯，回頭一笑，讓我跟著她上樓。
八樓的工作室看起來很高檔，不知道她怎麽想的，看我這般模樣，居然以為我可以負擔得起那麽高的消費標準。
“哥，我們的老師分幾個檔次的。谘詢服務按小時收費，有8888的，有888的，有666的。也就三五好友一頓海底撈的錢......”她終於拋出來數字了。
“我不就來個十分鍾嗎？”我心裏有點生氣。
“對啊，哥，你就挑一個老師，試個十分鍾，免費的，體驗一下唄。”她說完就走出了房間。過了一會兒，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留著怪異發型的瘦小男士走了進來。
“您好！小李說你要體驗十分鍾。來來來，您坐下，我給您分析一下哈。”
我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小李端上來一杯茶。
“您貴姓啊？”
“張。”
“噢，張先生。您一看就是國外回來的技術人員，對吧？別問我怎麽看出來的。我可是閱人無數，您先聽聽對不對？”他得意地推了一下眼鏡，目光在我身上掃描的一遍，接著說：“您今年三十多歲，應該是單身。有健身習慣，而且喜歡戶外運動。不過，伏案工作，尤其是電腦前的工作太多，所以難免肩頸不爽。而且因為是搞技術的，不太注重穿衣打扮。”
我看著他，挑起來眉毛，點了一下頭。
“如果我是您的形象顧問的話，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修一下眉毛。您的眉基很不錯，但是眉型不夠好，配合新發型，設計個新眉型，我敢保證您看起來會年輕五歲以上。我們都是用AI技術來設計的，匹配您的臉型和氣質，效果非常好。”
“然後啊，您的穿衣風格也要改變一下。不同場合的穿衣我們都可以輔導。這個是每月的月費包含的內容。如果升級，還可以包括特殊場合的形象設計谘詢。頂級會員還有根據您的送禮對象來特別挑選禮物和服飾的項目。比如，您如果想給女友送衣服，我們會給參考意見的。”
他給我幾秒鍾的消化時間，接著說：“您今天如果加入會員的話，我給您打八折，我們的......”
我笑了一下，站起身，表情決絕地說：“我說過了，就十分鍾。不會多占用您寶貴的時間的。謝謝您的專業建議。”
“別呀，張先生。您看打六折如何？您也可以辦張卡，每次扣錢，可以五折優惠。今天我給您開先例，最低充值兩千塊。我們一般起步價是六千的充值卡的。”
我拿起背包，邊走邊說：“不了。謝謝！對了，小李工作很賣力。她是個很不錯的員工。”
“張先生，您就這麽走了，小李的考評可是零蛋喔。”
我皺起來眉頭，心裏很是不爽，但是不想再搭理他，於是大步流星出了門。
購物中心在午飯後陷入了尷尬的寧靜。小李的身影不見了，我想她應該是去忙著捕捉下一個獵物了吧？
在等電梯的時候，我發現旁邊居然有個小型室內跑馬場。兩個網球場大小的地方，有兩隻小馬駒在跑圈。中間的一個年輕男人心不在焉地揮舞著皮鞭。小馬一前一後不停地奔跑，也沒吸引一個顧客進去騎馬。原本應該在藍天陽光之下奔跑的動物，如今在LED燈光和假草地上跑著令觀看者都目眩的圓圈。一時間，我感歎它們命運的殘酷。
電梯來了，隻有我一個人。
這是一個觀光電梯，可以俯視整個購物中心內部。當我下到第五層左右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從上麵飛了下去，直落底層。
我看見不同樓層都有人腦袋從圍欄邊探出去查看。我莫名其妙覺得恐慌。到了一樓，我衝出電梯，擠入圍觀的人群，赫然發現地上躺著的是一件灰色的羽絨服。不知道誰惡作劇，在裏麵塞了一個陪伴孤獨客人吃飯的那種大布偶。
它帶著微笑，仰麵朝天地躺在地上，四肢攤開，一動不動，居然透著童貞般的幽默。無獨有偶，它也有細長的睫毛。
“自殺啦！”一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幸災樂禍地大叫。
圍觀的人笑了起來。
我卻周身發冷，感到陷入了欲雪的北京那鉛色天空般的無邊悲哀。
推開購物中心沉重的玻璃門，寒氣襲麵。一片白絮落在我睫毛上。抬頭一看，真的下雪了。
潔白輕盈的雪在灰黑色的背景裏顯得急匆匆的。近處的在翻飛，遠處的撲簌而下。很多在空中集結，成了更大的一片，於是像長了翅膀一樣地橫向飛行。但是，它們終將無懸念地落地，在消融前保存最後的無暇。然後，結成堅冰，化為泥水，滲入大地......
一片雪花的生命，有沒有十分鍾呢？
北京雪景，像不像一個沙漏？
大型購物中心店麵生意欠佳，於是開了越來越多的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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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圖文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年輕人真不容易，謀生難啊。
祝可可2024年安康快樂！
哈哈，給我的獎賞
“自殺啦！”一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幸災樂禍地大叫。
圍觀的人笑了起來。
寫的形象，上百年了，商場裏的中國人和菜市口的中國人還是一模一樣。”
同感，好沉重！可可慧心巧手，讚！
問好可可，我隨大流，也猜可可是卡卡，哈哈！：））
遙祝可可聖誕新年快樂！：））
王府活動中的卡卡是你吧？！明天就能見分曉。可可文筆生動流暢，優質高產好作家！
還要補讚照片！把具象的世界抽象成圖案和線條，需要非凡的藝術眼光和表達力，可可做到了！
也非常喜歡你黑白色調的處理手法！
假期還筆耕不輟，給可可點個讚+ 100！
跟豐慧有同感。記得餘華曾經說過：一個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經曆這樣兩個天壤之別的時代，一個中國人隻需四十年就經曆了。————然而精神內涵呢，“商場裏的中國人和菜市口的中國人還是一模一樣”/n
最後幾段寫得沉重而深遠。布偶，鉛灰色的天空，雪花等，都帶有極深的象征和隱喻，讚可可的好手筆！
去北京？我以為你去台灣了呢。
喜歡這一篇“短篇”。
祝可可節日快樂，全家幸福安康！
============好主意啊，讓俺很佩服！再弄個什麽靈活就業這類的大詞，就更齊活了。
“自殺啦！”一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幸災樂禍地大叫。
圍觀的人笑了起來。
寫的形象，上百年了，商場裏的中國人和菜市口的中國人還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