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cy!”
正站在櫃台後麵整理賬目的鄭秋宜被這喊聲嚇了一跳。但是,她已經被“訓練”得不要馬上抬起頭來,以免給對方驚喜的錯覺。
待Phil以輕快的步伐承托著胖胖的身軀來到她麵前,鄭秋宜才抬起頭,平靜地笑笑:“Phil,早上好!”
“Tracy!你今天看起來很美。噢不,是天天都美,今天特別美。”Phil把一朵看起來是自家院子裏摘的玫瑰花遞給鄭秋宜。
“謝謝!我對花粉過敏,你以後就不要送給我花吧?”鄭秋宜有點為難地說。
她微微皺起來的眉頭,配合帶點抱怨的眼神,把Phil看得入了神。
“你留下吃飯嗎?”鄭秋宜問。
“噢,當然。老樣子,那種帶湯的餡餅,加色拉一份。”Phil撿了一張離收銀台最近的桌子坐下。看看還沒有別的客人,於是提高嗓音聊天:“怎麽沒看見Rain那孩子?”
“出去辦事了。”鄭秋宜簡單回答,不想開啟拉家常的模式。
“Rain真是個好男孩。我要是有這樣的男孩就好了。我隻有一個女孩,嫁到外州了,就好像消失了一樣。你們中國家庭這麽緊密,真讓人羨慕。我們......”Phil見餐館員工給他倒茶,停下來嘮叨。但是沒兩分鍾,又開始:“Rain怎麽不去念大學啊?這個是你當媽媽的不對了。要讓孩子念大學。”
“他要去當警察。”鄭秋宜也不知道為啥告訴他。
“喔,那是為什麽?你同意嗎?”Phil的好奇心大作,整個人扭轉過來對著收銀台,臉色泛紅,一本正經。
“很好啊。他說當警察可以保護媽媽。”鄭秋宜的謊話差點把她自己給逗樂了。
“啊哈哈,Tracy,你真可愛。你不需要他保護,我......我是說我們大家都會保護你這麽可愛的女士的。”Phil頓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唇上的胡子,說:“當警察可是有風險的,我以為你不會同意。”
“我知道。但是,孩子又不是家長的......”鄭秋宜沒有想起來如何說“附屬品”,於是說:“不是家長的私人用品。他們應該有權利自己選擇道路。”
這是Steve昨晚的話,鄭秋宜此刻說出來,連自己都驚到了。不對,她不同意,她不要穀雨去當警察。一想到他會麵臨風險,甚至有可能失去他,鄭秋宜就喘不過氣來。
“Tracy,你還好嗎?”Phil關切地問。
“我沒事。我去後麵點貨,你先吃飯哈。”鄭秋宜沒等Phil回應便轉身跑到後廚,暗自歎了口氣。
忙了一陣子,她回到前堂,發現Phil走了,留下現金,桌子上的食品卻沒怎麽動過。這個家夥,到底要幹嘛?
“老板娘,剛才Phil似乎很生氣。”員工說。
鄭秋宜心想:這還慣出毛病啦?怎麽就生氣了?
沒想到員工隻說了一半:“他接了個電話,臉色漲得通紅,大聲講‘胡說八道’、‘太過分’,然後氣急敗壞地走了。”
噢,看來Phil遇見麻煩了?
還沒等鄭秋宜緩過來,她就眼見另一個“麻煩”走了進來。那個四十出頭的女人精瘦精瘦的,喜歡穿二十幾歲小姑娘的衣服,從背後看還真的能以假亂真,不過轉過頭來就嚇你一跳。
今天這位自稱Rose的女士穿著淺色牛仔夾克,黑色緊身褲,配淡紫色及膝紗裙,足蹬帶著誇張鉚釘的矮筒皮靴,搖晃著耳朵上的大銀圈耳環,一步三跳地跑進來。
“鄭姨,阿Rain不在啊?”她嬌俏地笑,伸手整理腦袋上一縷紫色的染發。
每次Rose叫自己“姨”,都讓鄭秋宜渾身難受-----這個女人一看都四十歲了,怎麽那麽大的麵子啊?
“Rain出去辦事,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她冷冷地回答。
Rose自己坐下,臉朝著門口,說:“沒事,我有時間,我等他。”
鄭秋宜歎口氣,回到後廚給穀雨打電話:“Rose姐姐來啦,你還是從後門直接回家吧。不然又要捉緊你不放。”
“唉,好吧。媽咪,不然我去聽Steve一堂課,晚一點回家。餐館需要人手嗎?”穀雨問。
“不需要,你去吧。”Steve在鄭秋宜的潛意識裏,已經成了一個安全可靠的所在。
這個Rose,經常跑來騷擾穀雨,拉拉扯扯,說一些曖昧的話。剛開始的時候,穀雨有點被嚇懵了。難為他還沒正經談過戀愛呢。穀爺爺聽說後要去吼那個花癡女,可是鄭秋宜怕把事情鬧大,認為還是能躲就躲。他們也拿Rose姐姐開穀雨的玩笑。有時候一句“Rose姐姐來啦”,就把穀雨嚇得要逃。
其實麻煩也不止Rose姐姐。自打穀雨的海報貼在玻璃窗上,生意是大幅提高了,但是不少小姑娘就是衝著穀雨來的,而且各個種族,各個年齡段的都有。不過幸好大部分隻是來看看,說幾句話而已,沒有Rose那麽邪門。
雖然騷擾穀雨的人就Rose一個,可是他還是不勝其煩,不願意麵對那些灼熱的目光。這些日子,穀雨盡量貓在後廚幫忙,或者在樓上客廳改造的臥室裏讀書,越來越有說不出的憋屈感。
“你可以報警的。”Steve聽到穀雨的煩惱,給他出主意。
“算了,太麻煩。她一個女人,其實也沒把我怎樣。”穀雨苦笑著搖頭歎氣。以前有個道士給穀雨算過命,說他犯桃花,而且都是爛桃花,需要自身修行和購買一個法珠辟邪。於是,穀爺爺花了大價錢,買了一個暗綠色的“法珠”,用紅繩子係了,掛在穀雨的脖子上。不過,看起來沒多大用處,希望至少如道士說的“可保性命無憂”。
鄭秋宜的同事本來要把自己女兒介紹給穀雨的,看了照片,特別鍾意,可是一見真人,那位同事就打了退堂鼓,理由簡單:太帥了,自己女兒會沒有安全感的。
人真是奇怪的物種,同樣的人,有的人要生撲,有的人避之不及。穀雨才二十歲,就覺得累了。
Steve的課一如既往,很合穀雨的胃口,雖然有時候他喋喋不休,讓穀雨犯困。今天是刑偵學的第一堂課,Steve穿了一件黑色襯衣,灰色西服褲子,在講台上以他好聽的嗓音侃侃而談:
“刑偵學,研究如何把科學應用於法律和刑事案件的偵破上。包括法醫鑒定學、毒理學、犯罪心理學。主要的三大類-----記住啊,要考的-----現場取證,實驗室分析和醫藥分析。也可以分成兩個分支:痕跡證據分析和火器工具印記分析。”
不要一輩子坐在實驗室!穀雨又一次確定了自己的想法。看來,聽Steve的課,就是讓自己明白了不想幹什麽,嗬嗬。
Jay又遲到了。他開心看見穀雨,於是跑到他身邊坐下。
“嗨,剛才在你們家餐館買了餡餅外賣,你的Rose姐姐又來了。”Jay幸災樂禍地說。
“我知道。”穀雨壓低嗓子:“屁股上的釘子!你們是這樣說的吧?”
“對。等下我和你一起回去,教訓她一下,怎麽樣?”Jay笑得調皮。
“為什麽不呢?你是天才!”
“好,等我下課了回家換警服,開上警車過來。”Jay看見Steve飛過來銳利的目光,趕緊低下頭佯裝翻書。
下課後,他們倆在停車場被Steve叫住,聽說他們的計劃,Steve忽然表示也想去湊熱鬧。於是穀雨把Steve的自行車架在自己車上,向餐館開去。
“你媽媽說反對你去警校,是因為擔心你的安全?”Steve在路上問。
“嗯。”穀雨的情緒立馬低落:“你也知道,我爸無緣無故就失蹤了,也許命也沒了。我爺爺總是說我是穀家的獨苗,我媽老擔心我也會出事,尤其是那次在香港救火負傷,把他們嚇壞了。”
“可以理解。那你對未來的打算呢?”Steve把眼鏡摘下來擦拭,轉頭看向穀雨。
穀雨握著方向盤,沒馬上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說:“我才二十歲,就像一輛馬力挺大的新車,如果注定一輩子就在沒風險也沒風景的筆直大道上開,或者貓在車庫裏,實在是無聊死了。Steve,我還是想去。”
“那我建議你去找一家免費的警校,通過訓練,看看你能不能適應,喜不喜歡,然後再做決定?”
穀雨看著Steve,點點頭,說:“這也是一條路。謝謝你!”
他們在後麵的停車場停好車子,穿過後廚,看見Rose姐姐果真還在。Jay還沒有到,穀雨拉著Steve上樓去家裏坐一下。
這是Steve第一次來穀雨家。還沒到晚餐時段,店裏不忙,鄭秋宜在家煲湯------家裏祖孫三代,不能一天到晚都在餐館吃,而且也吃厭了。
還沒進門,Steve就聞到了食材的香氣,那種久違的家的感覺讓他一時發昏------那是媽媽的味道,那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味道,混合著女性化妝品、廚房洗潔劑、洗衣粉和食物的味道,是典型的華人居家氣息。自從父親去世,媽媽的健康就一路不好,去年開始,腦筋也不好了,一直住在外州姐姐家。這次暑假他回去探望,媽媽居然猛然間沒有認出他來。
“Steve?你好,請進!”鄭秋宜把他們讓進餐廳兼客廳。“地方小,你隨便坐哈。我去泡茶。”
鄭秋宜穿著米黃色的針織衫,淡綠色的闊腿棉麻褲,係著一條花圍裙,周身都是居家的閑適,頭發放下來,在腦袋左右各夾著一個極小的蝴蝶形塑膠發卡,隨意披散在肩頭,似乎連一絲重量都沒有。她沒有任何妝容,樸素平靜,但是在Steve眼裏,卻是特別的美好。
穀雨跑去洗手間。鄭秋宜看著沙發上發呆的Steve,走過去遞給他茶杯,開玩笑:“大佬,昨天才和你一起吃飯,怎麽好像不認識了一樣?”
Steve瞬時臉紅了。鄭秋宜嚇得掉頭逃走,在廚房裏搞出乒乒乓乓的動靜來。而這一切都被走廊裏的穀雨聽進耳朵裏。敏感的他,立刻明白了三分。於是他跑到客廳,饒有興致地看著Steve還沒完全恢複正常的臉,決定搞一搞他。
“我最近讀了好多犯罪心理學的書。對微表情分析很感興趣。”穀雨不懷好意的笑讓Steve立刻警惕起來。
他瞪了穀雨一眼道:“你小孩子還沒正經談過戀愛吧?少管大人閑事。”
“哈哈哈,你怎麽了?什麽事情讓你和談戀愛聯係到一起的?”穀雨得意地問。
“我......你......Rose姐姐可是還在下麵等著呢。你......”Steve的手機響了,正好“救命”。原來是Jay已經開著警車到了樓下。穀雨開心地招呼媽媽一起去看熱鬧。
穀雨自己走到前堂,後麵走廊口擠了好幾個看熱鬧的腦袋,而一身警服的Jay則閃身牆後,聽著動靜,伺機而動。
“雨弟弟!”Rose的一聲動情的呼喚把穀雨嚇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Rose便起身湊了上去,拍拍穀雨的肩膀,說:“你哪裏去啦?讓姐姐等了大半天呢!”
“嘿嘿,我去上課了。”穀雨笑著回答。
“上課啊?來來,坐下來跟姐姐講講上了什麽課?反正現在沒別的客人,來嘛。”Rose說著就去拉穀雨的手。穀雨急忙把手背到後麵,猛搖頭說:“我......我還有事情,你先坐一會兒哈。”
也不管“演戲”,穀雨第一時間就是想逃。
沒想到Rose卻越戰越勇,上來就摟住穀雨的雙臂,說:“你怎麽啦?這樣對姐姐?每次都像躲瘟神一樣躲我,我好傷心喔。”
Rose塗滿脂粉的臉越湊越近,大紅嘴唇上的唇膏暈染在牙齒上,衝穀雨笑:“弟弟真是越看越好看!”
“你鬆開我。這樣我要報警了!”穀雨想到了“台詞”。
“什麽?報警?你這個沒良心的啊......你肯定是拋棄我去找小姑娘了!那麽多年了,你忘了我?真的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我是你的Rose啊......”Rose接著又是拉扯,又是捶打,直接把穀雨推到了牆上。
這個Jay幹嘛還不出來?穀雨氣急敗壞之下大叫:打911!打911!
Jay這才衝出來,將Rose拉開。本來想先教訓她幾句,結果Rose完全失控,又哭又鬧,對Jay連打帶踢。好在Jay剛才多了一個心眼,帶著他的拍檔一起過來,兩個警員好不容易才製服Rose,把她帶上了警車。
穀雨有點怕了,拉住Jay問:“你們不會把她怎樣吧?”
“我看她精神失常。應該沒大事,但你應該申請限製令,不讓她再接近你和進入餐館。不然以後恐怕會越來越糟糕。”Jay和同事駕車離去,留穀雨在停車場呆立。
“Rain!”幾個圍觀的小姑娘看見剛才的情景,趕緊興奮地往這邊跑。穀雨一看,嚇得連忙轉身,直接跑上樓去。
穀爺爺在廚房看見,歎了口氣:“唉,把海報除落來吧。真係攞命!”
穀雨站在家裏的後窗前,看見外麵夕陽西下,車水馬龍,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頭關在籠子裏的野獸,不由得胸脯起伏不定。
不知什麽時候,Steve和鄭秋宜也回家了。Steve上前摟住穀雨的肩膀說:“好了,沒事了。你媽媽說晚上不忙,在家吃飯。你給我露一手看看?都說你炒菜好吃。”
穀雨回頭笑笑說:“好,我去炒兩個菜,你和我媽媽先坐一下。”
在廚房裏忙碌,倒是讓穀雨平靜下來。半個小時之後,他端出來絲瓜滑蛋,涼瓜牛柳,清蒸小排骨和媽媽煲的海底椰豬骨湯。
穀爺爺也上來吃飯。穀雨待大家坐定,說:“我決定去讀警校,應該差不多一年時間。我看過了,在聖地亞哥的比較好,而且免費。希望你們能理解我,支持我。當然,要等我明年21歲才能去。在這之前,我會繼續在社區大學讀書,幫助家裏的生意。”
Steve沉思了一下,說:“其實你已經有不少學分了。要不然轉學去州立大學,拿一個學位先?”
穀爺爺聽了趕緊點頭:“我支持!我們家還沒有大學生呢。你去專心讀書,餐館沒那麽多事情。”
鄭秋宜聽見了緩兵之計,也複議道:“對對,先去把書讀完。媽媽的收入也會越來越多,大力支持你!”
穀雨到底年輕,幾個大人的太極拳一打起來,他就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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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可可這部小說的野心和雄心,是一部商業性質的愛情小說,愛情是經,商業為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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