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記牛肉餅開張大吉,但是生意還在艱難爬坡。餐館和樓上的裝修還有一些沒有收尾。這一段時間穀家三代都累壞了。穀爺爺說:“找一天,餐館休息咱們出去散散心。”
穀雨和媽媽都很開心。來了美國一年多,還沒怎麽放鬆一下呢。他們計劃好,會開車去Reno,據說有賭場,有大型秀。
一天收工之後,穀雨讓爺爺和媽媽先上樓休息,自己還在後院停車場清理垃圾桶,準備化凍的肉,明天一早要絞成肉末。新買的蔬菜切碎機也需要開箱安裝。等穀雨忙完這些雜事,已經快夜裏十一點鍾了。他忽然發現通往停車場的後門的門框有些鬆動,於是找來螺絲刀,在昏暗的光線裏收緊螺絲。待他拎起來兩袋垃圾準備丟到垃圾桶時,忽然聽見一聲低吼:“別動!”
兩袋垃圾被穀雨丟在了地上。
“手放在腦袋後麵!”
穀雨的心髒狂跳,骨碌著眼睛,發現是一個警察舉著槍指向自己。
“你在幹嘛?”另一個聲音問。穀雨稍微偏頭一看,天啊,還有一個將自己當靶子的警察!
“我......我在丟垃圾啊。我是這家餐館的。我爺爺開的餐館。”
“Rain?”一個警察叫道。
穀雨不敢動,隻看見兩隻槍都垂了下來。一個警察走到他麵前,咧嘴笑了。
“Jay!”穀雨開心地看見了有一麵之交的朋友-----那個在Steve課堂認識的黑人青年。
Jay收好槍,拍了拍穀雨的肩膀哈哈大笑:“沒想到會和你在這種情況下再次相遇啊。你怎麽這麽晚還在工作?”
“沒辦法啊,人手少。你們怎麽把我當壞蛋啦?”穀雨終於鬆了口氣,才發覺自己被嚇出來一身汗。
“我開車經過,碰巧看見一個黑影好像在撬門,哈哈哈。”兩個全副武裝的警察一起笑了起來。
“真是嚇死我了。今天太晚了,有空到我們餐館吃飯吧。”穀雨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來名片遞給他們。Jay和同伴謝過他就跳上車走了。
穀雨在夜色裏默默搖頭,哭笑不得。他回到樓上的家,發現爺爺已經睡了。最近爺爺太累了,好在他老人家老當益壯,身體還能頂得住。
媽媽房間的燈還亮著。穀雨輕輕敲了敲虛掩的門,聽見媽媽站起來。
“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啊?小聲點,咱們去廚房說話。”鄭秋宜穿著睡衣睡褲,披了一件粉色的睡袍,頭發披散著,應該是剛剛洗過,還散發著洗發露的味道。
他們關上廚房的門,在早餐桌旁坐下。鄭秋宜給兒子端上來熱好的湯,說:“豬骨清補涼。你看看,你這青春痘發了不少啊。最近忙累,上火了。明天媽咪給你買龜苓膏食。”
“謝謝媽咪。你怎麽還不睡?以後我回來晚你不用等。”穀雨心疼地看著媽媽有點憔悴的臉,疲憊的眼睛下麵眼袋浮腫,嘴角起了個泡。
“我在看合約。我有了第一個客戶!”鄭秋宜開心地說。
“真的?貸款嗎?”穀雨很為媽媽驕傲。
鄭秋宜點點頭:“是啊。就是隔壁西餅店的老板。我拉進來客戶,但不是那麽懂合約,就隻能給老板做。然後分給我百分之三十的傭金。我想,這次用心地跟著學,早晚要自己做一筆完整的貸款過程。”
“媽咪好犀利!”穀雨摟著媽媽的肩膀說:“你是我偶像。”
鄭秋宜看著穀雨喝湯,心裏暖暖的。她這個兒子啊,也許是因為從小沒父親在身邊,一直很乖,嘴很甜。雖然骨子裏還是有調皮搗蛋的性子,但大事不敢出格。有時候鄭秋宜都怕把他養得太聽話,成了別人嘴裏的“裙角仔”(普通話裏的“媽寶男”)。
阿琪的事情穀雨沒有抱怨,沒有鬧脾氣,但也許心裏還是過不去。鄭秋宜總覺得穀雨經過失戀以後,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默,讓人看了心疼。還有,就是上大學的事情。穀雨為了幫助餐館開業,夏季就沒有選課。不知道他轉學去州立大學的計劃會不會被耽擱。
鄭秋宜收住話頭,沒問。今天太晚了,她舍不得讓兒子在睡前思考這些事情。明天再說吧......
穀雨喝好湯,和媽媽道了晚安,去衝涼。在淋雨水柱下,他還是無法完全放鬆自己。水聲嘩啦嘩啦,好似生命流走的聲響。穀雨今年已經二十歲了。他忽然覺得自己蹉跎了青春------一個夏天沒有去社區大學上課,就好像被年輕的學生拋在了後麵。真的要去州立大學讀書嗎?還是?
還是什麽呢?自己除了讀書,隻有在餐館做小生意的出路嗎?目前全職讀書根本不可行。餐館和媽媽的生意都還沒有走上正軌,他不可以放任自己不擔起來家庭的責任。
與此同時,原本打算第二年再回學校的立夏,卻麵臨是否在秋天就回去讀書的選擇。
立初霜和立夏參觀了女子高中,立夏很喜歡。招生辦公室的人在暑假打來電話,說是考慮到立夏的具體情況,建議她蹲班到11年級。而他們正好有空缺,隻要立夏考一個托福,考一個SAT,成績過線就可以了。
立夏在小學跳過一年,2004年出事的時候,她剛剛讀完10年級,準備當年秋天上11年級的。空了兩年,直接進入12年級的話,立夏要馬上進入大學申請階段,還是太倉促了。那麽接著讀11年級,應該是最好的選擇。立初霜聽到消息,喜出望外。而立夏則有些喪氣-----她以前的同學們都要上大一了。不過,在那麽短的時間要複習托福和SAT,也是一個挑戰,這也激發起立夏的鬥誌來。她除了備戰跆拳道比賽之外,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苦讀。想著父親當年輔導自己做功課的情景,立夏有時候是一邊抹眼淚一邊刷題的。
媽媽現在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以前每當立夏複習功課到了晚上,媽媽總是要準備宵夜,有時是牛奶燕麥粥,有時是奶酪餅幹,有時候是新鮮出爐的麵包點心......可是現在媽媽似乎覺得晚上吃飯會影響體重,隻是提醒立夏,肚子餓了就吃水果。
不過,想一想也有道理。馬上要跆拳道比賽了,如果再減一兩磅,就正好可以到下麵一個重量級,那麽立夏的身高優勢就更明顯了。這麽一來,媽媽是絕對明智的。
還有一個星期要考試,還有兩個星期要比賽。立夏在自己房間戴著耳機聽英文,同時下了一個“一字馬”壓腿。到了快十一點,她起身休息,準備睡覺。關了燈,她拉開窗簾,眺望遠處山下星星點點的燈火,忽然很是懷念以前可以看見對麵黃房子的燈光,看見燈光裏一閃而過的那個男生的身影。
按說在黑暗中看見屋子裏的燈光會感到溫暖,可是立夏每次從敞開的窗口看見別人家室內的情景時,都有一種脊背發酸的說不出來的清冷和寂寞,覺得那是傍觀著和自己無關的、無法企及和觸摸的幸福。不過,看見那個男生的窗口的感情卻非常不同。那種感情好像是老朋友住在那裏,隻需遠遠地看上一眼,都能讓自己心安。
他們也搬家了,搬到哪裏了呢?還有沒有真正麵對麵見到他的那一天?
立夏鑽到被子裏,把頭蒙上。黑暗中那雙這兩年來魂牽夢繞的眼睛如期而至,照亮她帶著膽怯的心。“希望你幫助我,好好往前走。”立夏在墮入夢境之前,這樣祈禱。
今天她沒有作有關濃煙和炙熱的噩夢。她夢見了遊樂場。媽媽還好年輕,穿著青紫色的長裙和灰色的長開衫,拉著她的手,向旋轉木馬跑去。她和媽媽一起騎在一個大大的白色木馬上。在夢裏,立夏很清楚地看見那匹馬棕色的鬃毛上戴著一朵銀色的梅花裝飾,和媽媽的耳環一樣。
立夏在歡快的音樂裏和媽媽一起開始旋轉起來。木馬一上一下,讓她小小的心都充盈著快樂。覺得自己騎著的大馬正在追趕前麵所有的馬兒一樣。她不由得大叫:“快跑啊,白馬快點跑!”
這時,前麵一匹棗紅色大馬上的一個女人轉頭看她,露出一絲微笑。立夏驚呆了:那人怎麽也是媽媽?
她抬頭看看將自己擁入懷抱的媽媽,怎麽近在咫尺,卻看不清麵龐?立夏猛揉自己的眼睛,可是還是看不清。然後,她發現媽媽開始燃燒,她的臉,她的身體很快被火焰吞噬。立夏感到了周身的炙熱,可是她動彈不得。
她夢見自己大叫:救救媽媽,媽媽還活著......
第二天一大早,穀雨就爬了起來,迷迷糊糊洗漱完畢,趕緊跑下樓去幫爺爺。
穀爺爺總是第一個起床,說是老人家睡眠少。他喜歡早早地到店裏盤點,收貨,然後給大家做早餐。吃好早餐,他就自己出門溜達。這一段時間已經把商店街周圍的社區摸了個遍------住宅、店鋪、教堂、銀行、學校......穀爺爺在心裏有了大致的地圖。
這個地區的人口成分由原來的意大利後裔為主的白人,逐漸被更多的西班牙裔的家庭取代,而這幾年又出現了一些亞裔居民。所以商店街上的西班牙裔生意不少:墨西哥卷餅店、樂器店、墨西哥雜貨店、麵包店鱗次櫛比。它們的主要客源就是周邊的居民和過路的卡車司機以及到市政府辦事的人。
穀爺爺總是一邊巡街,一邊思考穀記餅家的生意如何能融入這裏的市場。目前他們的生意遠遠沒有當初預計的好。原本以為每個月有兩萬五左右的收入,除去材料人工水電保險,應該能省下了七千塊左右。如果算上自己住宅的開銷,一年下來能進賬六七萬。但是,目前是差不多三個自己家的人工投入其中了,這樣長久下去是不合算的。
也許,應該讓鄭秋宜先脫出手來專心做貸款,看起來她還幹得有模有樣的,真是出人意料啊。穀雨嘛,二十歲了,再不讀書就晚了。唉,要提高營業額,就得多請一兩個工人,又是一筆開銷啊。
穀爺爺背著手散步,來到一家墨西哥卷餅店。才早上九點鍾他們就開門營業了,穀爺爺跑進去,決心坐下來吃一次,拿第一手調研資料。堂吃的客人就他一個,一個胖胖的墨西哥女孩上來招呼穀爺爺。兩個人的英文都一般,雞同鴨講地下好了單。等菜的時候,穀爺爺觀察,外賣還是不少啊,很多都是開著卡車、貨車的司機。他們買一個卷餅,加一杯咖啡,消費六七塊錢,不比吃穀記餡餅便宜。
穀爺爺的菜來了。看著麵前五塊九毛九的大卷餅,穀爺爺驚呆了------好大啊!而穀爺爺在菜單上隨手點的飲料,是一杯米白色帶著淡淡酒香的甜飲料,很好喝。菜單上還有胡蘿卜汁、蔬菜水果汁、巧克力奶昔等等飲品。看來,這也是吸引顧客的方式吧?估計下午孩子們放學以後,也有專門來買飲料的。
一個卷餅附送一小碟油炸玉米片和兩種蘸料,讓桌子上看起來並不冷清。穀爺爺拿起沉甸甸的卷餅,打開包紙,咬了一大口,哇塞,太實在了:雞肉條、生菜、豆醬、牛油果、米飯,就是把一盤菜都包了進去啊,而且味道還不錯呢。這樣看來,很是經濟實惠,而且比較容易外帶。吃不完就包好,下一頓還可以吃。
穀爺爺隻是吃了半個餅,付了賬回自己的餐館,和在店裏準備開張的孫子討論。
“我們要改革。”穀爺爺的一句話把穀雨說懵了。
“餡餅在香港和美國的銷路會有很大不同。在香港是老牌子,回頭客,甚至是遊客生意。這裏的人多半是過日子,果腹方便。一般中餐館沒有意思。咱們的規模不夠大,傳統粵菜也做不了。那麽就要改進餡餅本身。”穀爺爺捧著穀雨遞上來的茶杯,都沒顧上喝一口,接著說:“味道、材料都要有變化。增加品種,也許還可以降低成本。不一定每一種都要上好的牛肉。”
穀雨在爺爺對麵坐下來,興奮地點點頭道:“爺爺你好犀利!寶刀未老喔。我也想到了需要改革餡餅,但是還沒得閑去調查。爺爺已經把市場研究做好了。那麽爺爺你打算如何操作?”
“嗯,首先要有多幾樣味道和不同大小,甚至可以做一些甜的。再有,大部分不做灌湯了。灌湯隻堂食。外賣的要有分別包裝,像是吃墨西哥卷餅和美國的漢堡一樣。”穀爺爺喝了口濃茶,清了清嗓子,說:“噢,常來的高阿姨說把餐館名字改為‘穀記小食’。剛開始我覺得不錯,可是再一想,還是不行啊。餐館必須有特色才能在競爭中生存。而名字必須直接表現出這樣的特色。”
穀雨點點頭表示同意。
穀爺爺拍了一下大腿,說:“對啦,還要打廣告,拍圖片。靚仔,你的肖像權可不可以借給爺爺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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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立夏的記憶恢複得越來越多了。很盼望看立夏明白立初霜不是媽媽時的心情,應該很複雜的心情吧。
古爺爺很有生意頭腦啊!
立夏的思維有反複很合情理,也為帶出新劇情做了很好的鋪墊。可可心思縝密,故事漸入佳境。可可創作愉快!
我也是又怕又想知道,感覺立夏好可憐啊!
古爺爺好厲害,真是做生意的頭腦!穀雨的廣告會讓立夏看到吧?
祝才女妹妹和大家周末愉快!
祝可可周末愉快!